我们都要害怕(外二则)
2012-07-04王小妮
王小妮
我儿子小时候害怕蜘蛛网。我害怕散落在院子里小砖路上的头发,那是读小学的时候。
现在,我居然什么也不怕了,活着的滋味因此少了一种。
今天我想,我不能重新再怕什么吗?我起身,把全世界都看遍了。恐怖也不是容易找到的感觉,只好又回到家里坐下来。
对话者
一个人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
我看见这场面的时候,一个人正在发火,那气势好像准备掀掉街上所有的汽车和楼房。另外一个人显得极其软弱,嘴里发出类似民族乐器巴乌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强横者抓住软弱者的衣领,把他推搡到墙角,保安就来了。他们的脚下踩着一堆石头,又圆又光滑的鹅卵石。如果一个人拿起石头,另一个人流出血,街头巡警就来了。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过路人围观几分钟,看不到争吵升级,又听不懂来龙去脉,都散开了。有一个年轻人跑过来,听了一会儿说:“打不起来。”年轻人又原路跑回去。
这种现象我早见过,不就是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说话,一个声音大,一个声音小吗?一只羊和另一只羊面对面发出叫声,人们会说,多好的田园景象!牧羊人都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绝不会跑过去围观羊的。
另一个时空
我想,钻头是最愉快的。它用几分钟的时间就能钻到另外一个层面去——完全不同的层面。另一个层面的光芒和空气通过透孔钻过来。
我幻想再看见绿馒头一样的屋顶下面的邮电局,台阶上挤着一些捧着集邮册换邮票的人。
黑馒头一样屋顶的是公安分局,我认识那里面至少十个穿警察制服的人。
钻头愉快,可惜它没知觉。钻头只有一只眼睛,又因为从1998年钻到1968年而严重发热。
我问钻头:“看见我了吗?”
它说:“没有。”
我把那个我指给它,那个站在柳树下面发愁的我,还穿了一双白色的胶鞋。
钻头说:“有那么个小姑娘。她在干什么?”
我说:“1967年,我们搬家了,新家没有卫生间,那年我最恐惧的是去公共厕所。我正在那儿犹豫。可惜,我们看不见红砖墙的公共厕所,它还很远。”
我对钻头说:“那个小姑娘因为不敢去公共厕所而发愁,多可笑!”
钻头说:“我不知道。”
所以,钻头才愉快,它除了钻孔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简佳摘自《特区文学》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