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哥的生日宴

李晓

早晨，王大姐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坐着滑轮车的歪歪。歪歪仰起头，口齿不清地说：“姐啊……姐，后天就是我的生日，我请大家吃吃饭。”

“好，好，好！”王大姐满口应承下来。歪歪临走时，再次叮嘱：“要来哟，全家都要来哟，不要送礼物。”歪歪又摇着滑轮车，挨家挨户去通知那些老邻居了。

“ 歪歪”是一个绰号，他的真名，邻居不知道。歪歪马上就50岁了，他在这里住了10年。他现在租的房子有7平方米，刚好摆下一张床，一个做饭的灶台。

歪歪是这个大都市郊外的一个农民。两岁那年，他患了小儿麻痹症，下肢瘫痪。他摇着他的滑轮车，跌跌撞撞，行乞了大半个中国。歪歪还学会了唱歌，买了电子琴，在大街上咿咿呀呀地唱，过路的人就在他那个破碗里丢下几个零钱。歪歪的表弟说，那些年，歪歪在外面艰难漂泊，活得像条狗。歪歪不承认，他说，那些年，其实也有好人帮助他。比如，一个进城的农民，一次给他买了10个馒头，歪歪一口气就吃了5个，吃得摇不动滑轮车了；一个妇女，给他买了一条洗脸毛巾，歪歪就用那条毛巾洗了脸，洗了两盆水，把毛巾也洗黑了。

10年前，歪歪的父母相继去世。歪歪得知消息后，就摇着滑轮车回家，在父亲母亲的灵堂前说：“我的爸啊，我的妈，儿不孝……”两次送葬，歪歪分别拿出600元、800元钱给了兄弟，那是他给父母亲最后的行孝。

父母去世后，歪歪就在这个都市行乞，租了房子住下来。离这里不远，有一个香火旺盛的寺庙。来来往往的香客很多，他们拜完了菩萨，顺便行行善，给在路边滑轮车上行乞的歪歪几个零钱。

歪歪摇着滑轮车回家时，已经有热心的邻居像往常一样在那个斜坡等他了。那个斜坡，歪歪靠自己上不去，邻居们一个人把他从滑轮车上抱下来，背着他走，另一个人提着滑轮车。到家后，歪歪清点行乞来的零钞，然后做饭。歪歪做饭，很少用调料，就是白水和盐。有时，邻居也把自家的饭菜端来，歪歪吃得乐呵呵的，吃完了，抹抹嘴，连声说，谢谢，谢谢！早晨出门，歪歪艰难地爬上邻居们凑钱给他买的轮椅，邻居帮他锁好房门，把钥匙挂在他脖子上。到斜坡时，歪歪要下了轮椅，再坐上滑轮车下滑。如果没人帮助，一旦刹不住车，就会撞得鼻青脸肿。于是，邻居们就商议，每天晨练的人等在那儿，早上八点左右，帮上歪歪一把。

下雨了，有邻居为歪歪送去伞；没菜了，有邻居为歪歪送去菜；头发长了，有邻居背着他去理发；生病了，有邻居背上他去看病。歪歪，是大伙儿的亲人呐。歪歪没来这里住时，邻居之间为收水电费、物业费，常常吵几句嘴，鸡犬之声相闻却很少往来。自从歪歪来了以后，这一切都变了。邻居之间，常常唠嗑，常常聚会。

这个仲秋，歪歪的50岁生日到了。他对表弟说，无论如何，也要请大家吃上一顿饭，报答这些年来大伙儿对他的帮助。于是，歪歪拿出积蓄，让表弟操持生日宴。然后，歪歪挨门挨户通知：一定要来哦，一定要来。

生日那天，歪歪理了发，刮了胡子，邻居背着他，来到了楼下的坝坝宴现场。此时，鞭炮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大伙儿切开了生日蛋糕，全场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歪歪激动得哭了，预计10桌人，来了15桌，91岁的陈婆婆也来了。歪歪还不知道，其实这些费用，没有动用他的积蓄，邻居们自发地为他凑上了。

第二天，这个都市的一份报纸，用了一个整版，记录了歪歪生日宴的故事。这个都市，在秋天里变得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