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数字对句艺术简论
2012-06-26徐昕
徐 昕
对仗是近体诗的一个重要特点。“对仗是文学对自然形态的模仿,是在天人合一的传统理念下,作家对于中正、和谐之美的审美追求”。①杜甫的对仗艺术向来被奉为诗学楷模,他在诗歌创作中所用的对仗手法灵活多变。数字对句是含有数字的对仗句,根据蒋绍愚在《唐诗语言研究》②一书中的分类,应当归属于“同类对”,即以同一小类中的义近词相对。在杜诗对仗句中这类对句出现频率很高,根据仇兆鳌《杜诗详注》③所收杜诗统计,共有688句④,具有独特的表达效果和审美效应,是杜诗对仗句中不可忽略的一种特殊现象。
早在宋人诗话中就关注到了这一现象,并对此有了较为详尽的讨论。既有整体褒扬,推崇备至之语,如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云:“先生诗该众美者,不唯近体严于属对,至于古风句对者亦然。”⑤也有对杜诗几种特殊对仗形式的具体批评,如北宋蔡居厚《蔡宽夫诗话》中有关于杜诗借对艺术的批评,“诗家有假对,本非用意,盖造语适到,因以用之。若杜子美‘本无丹灶术,那免白头翁’……借‘丹’对‘白’……而晚唐诸人,遂立以为格”⑥;严羽《沧浪诗话》云:“有就句对 (又曰当句有对),如少陵‘小院回廊春寂寂,浴凫飞鹭晚悠悠’……是也”⑦,是对于杜诗当句对艺术的批评;胡仔《苕溪渔隐丛话》提到杜诗扇对艺术,有“律诗有扇对格,第一与第三句对,第二与第四对,如少陵《哭台州郑司户苏少监诗》云: ‘得罪台州去,时危弃硕儒。移官蓬阁后,谷贵殁潜夫。’……是也”⑥。检索近二十年来有关杜甫的研究论文,其中关于杜诗对仗艺术研究的论文有近20篇,但是,专门探讨杜诗数字对句的文章却仅有《杜甫诗歌中数词对运用探析》⑧一篇;一些以杜诗语言艺术为研究对象的专著,如刘明华的《杜诗修辞艺术》、于年湖的《杜诗语言艺术研究》,对数字对句也只是略带提及而已。“对仗到唐人手中方显出战斗性和深刻性。盛唐诗人常常运用对仗这一形式来概括或揭露大千世界的矛盾,揭示事物的本质方面”。⑨由此可见,对杜诗数字对句的全面理解还有待于更加系统、深入的研究。
一、杜诗数字对句中的数字
(一)杜诗数字对句中各数字出现次数
出句和对句在相同位置上以数字相对,是数字对句的重要标志。这里的数字,既要天衣无缝地满足对仗和格律的需要,又要恰到好处地表达出诗句的意义,更要不着痕迹地体现出诗人写作时的心境和思想感情,可谓不得不慎之再慎。杜诗数字对句中涉及的数字很多,现将常用数字的出现次数统计如下。
表一 杜诗数字对句中各数字出现次数
百58千88 47万
(二)杜诗数字对句中的“一”
“一”在杜诗数字对句中共出现135次,是出现最为频繁的一个数字。它的对仗关系也最为复杂。
表二 杜诗数字对句中“一”的对仗关系
“一”几乎可以与所有的数字相对,还可以与很多表示不确定数量的字相对。和它对仗的数和字多达19个,比其他任何数字都要多。可见“一”是杜甫在数字对句中最爱使用的一个数字,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分析。
二、杜诗数字对句的形式
杜诗数字对句的成就,不仅表现在数字的精心选取上,更表现在对所选取数字匠心独运的安排运用上。有纯粹的数字与数字相对,也有表示不定数量概念的字与数字相对。在纯粹的数字对中,根据数字数值的大小、格式、数量以及出句和对句数字的关系,又可分为8种不同类型,详见下表。
表三 杜诗数字对句数字形式分类统计
从上表中可以看出,杜甫最喜用的是殊数对,即用十及十以内的个位数与百、千、万等巨数相对的形式。通过两个悬殊数字的对举,衬托出大数的庞大和小数的微小,使表达更加直观、形象。如“一夫怒临关,百万未可傍”(《剑门》)生动地描绘出了剑门高阁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形。因数值大小而自成一类的还有小数对和巨数对,二者在表达上也各有千秋。小数对的特征是相对的两个数都是十或十以内的数字。这些数字数值虽小,却往往用来以小写大:“五原空壁垒,八水散风涛”(《喜闻官军已临贼境二十韵》)写的就是毕原、白鹿原、少陵原、高阳原、细柳原这“五原”,和泾、渭、浐、灞、涝、滈、澧、潏“八水”流域的一片广阔空间。巨数对则直接在诗句中就以百、千、万等庞大的数字为对,使得全诗气势恢宏,颇具雄壮之美。胡应麟曾用“瘦劲难移,沉深莫测,而精光万丈,力量万钧”⑩来评价杜甫的名篇《登高》,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一句,更被张纟延认为是少陵诗立论宏阔一派的代表11,巨数对的表达效果由此也可窥见一斑。
同数对、连数对和隔数对中所出现的数字,都是十以内的个位数,但出句与对句所使用的两个数字的关系更为巧妙。同数对中的两个数字都是指同一个数值。如“毛为绿缥两耳黄,眼有紫焰双瞳方”(《天育骠图歌》),“两”和“双”都表示数字“二”。一方面可以避免在同一首诗中用字的重复,另一方面又可以通过数字在意义上的重复渲染出诗歌的氛围。邻数对出句和对句中的两个数字以顺数或倒数相邻,“空外一鸷鸟,河间双白鸥”(《独立》)、“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蜀相》),因为数值上的连贯,能给人以一气呵成之感。隔数对是指两个相对的数字在数值上隔着一个数字的形式,杜甫常用的两种形式是“一”与“三”相对和“三”与“五”相对。 “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重经昭陵》),“五岭炎蒸地,三危放逐臣”(《寄李十二白二十韵》),巧妙的数字组合,满足了表意的需要,也使诗歌创作充满了趣味性。
零整对与多处对都与诗句中数字的数量有关。零整对是以几十、几百、几千等整数或十几、百几等零数对举的数字对句,如“或从十五点行频,便至四十西营田”(《兵车行》)。多处对则更为复杂,它是指在一联中出现四个数字两两相对的情况。“百年双白鬓,一别五秋萤”(《戏题寄上汉中王三首》其一),在杜诗中这类对句仅有6句,但其高超的艺术水平却不容忽视。
以不定数量类字与数字相对的格式,在杜诗中为数不少。虽然数目众多,杜甫较常使用的不定数量类字却比较固定,共有“数”、 “诸”、 “每” “群”、 “多”、“几”、“众”、 “何”、 “屡”九个,又以“数”、“诸”两字使用最为频繁。如“数茎白发那抛得?百罚深杯辞不辞”(《乐游园歌》),“诸姑今海畔,两弟亦山东”(《送舍弟颖赴齐州三首》其三)等。不确定数量类字给诗人的创作留有了更多的余地,也使读者在阅读时有了更多想象和发挥的空间。
数字原本是最简单最明确的词,然而,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入诗之后,却显现出了无穷的魅力。与此同时,形式上的多变,又使数字对句在严格的对仗规范中增添了一丝灵活,在简单的字面后蕴含了一层深意。
三、杜诗特殊的数字对句
杜诗特殊的数字对句在此是指杜诗中表达内容较为特殊的数字对句。
(一)时空对
时空就是指时间和空间。在杜诗中,有大量的诗句以时间和空间相对,以文学的方式体现出了古人对时空的感性认识。由于很多表示时间空间概念的词语都含有数字,所以时空对成为了杜诗数字对句中特殊又重要的组成部分。时空对在内容上是由固定的时间和空间两部分组成,在具体诗歌中它的表达方法却并不固定。根据表达方法的不同,对杜诗中的时空对可作如下分类。
表四 杜诗数字对句中的时空对分类
叙事时空对记叙的事件范围十分广泛,最出色的是那些能体现杜诗“诗史”性质的叙事时空对。“万方哀嗷嗷,十载供军食”(《送韦讽上阆州钅录事参军》)正是天宝十四载至广德二年唐朝社会状况的写照。统治阶级穷兵黩武,百姓困于军需,苦不堪言。“万方”写出了空间上受困百姓数量之多分布范围之广,“十年”则写出了受困时间之长,给后人提供了正史中难得见到的材料。
杜诗中还有很多时空对是用来描写客观景物的,如“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他擅长在景物描写中,或抒一己之情,或暗喻时势。杜甫原准备在大历二年初春时下峡,因病至暮春也未能成行,他在卧病峡中时写下“楚天不断四时雨,巫峡常吹万里风”(《暮春》),既是对峡内景色的描写,也是由风雨徒增愁绪来写出旅途的苦闷之感。“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阁夜》),诗人以所闻、所见描绘出了西阁的夜色,但“三峡星河影动摇”一句,除写景外,还另有深意。《史记·天官书》注:《正义》曰:“两旗者,左旗九星,在河鼓左也;右旗九星,在河鼓右也。皆天之鼓旗,所以为旌表。……动摇,则兵起也”。12《汉书·天文志》:“元光中,天星尽摇,上以问候星者。对曰: ‘星摇者,民劳也。’后征伐四夷,百姓劳于兵革。”13《汉武故事》中也记载了东方朔将星辰动摇说成是民劳之应的故事。杜甫在大历元年冬天创作这首诗的时候,崔旰之乱尚未平息,故此处的“星河影动摇”确有所指。正因如此,这一联并不局限于当时当地的真实景象,也是对时局的反映。
时空对还可以用来描写人或客观事物的状貌。“须臾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丹青引》)是画家泼墨挥毫用心良苦画成的天马之姿,“万里鱼龙伏,三更鸟兽呼”(《北风》)是北风呼啸而来不可阻挡之势。有描摹欢聚宴饮时豪迈之态的“百年嗟已半,四座敢辞喧”(《赠虞十五司马》),也有自述晚年贫病疏离之貌的“十年婴药饵,万里狎渔樵”(《秋日荆南送石首薛明府辞满告别奉寄薛尚书颂德叙怀裴然之作》)。
杜甫常在时空对中抒发感时伤世的情怀,如“长为万里客,有愧百年身”(《中夜》),是对自己无法力挽狂澜只能眼见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自省自责。抒情时空对还可以表达一些复杂的情感。“三年笛里关山月,万国兵前草木风”(《洗兵行》),表达了一种苦战却又为捷报而欣喜的矛盾心情。
(二)地名对
在数字对句中,杜甫以含有数字的地名构成对仗,工妙浑然,令人拍案叫绝。如:
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狂夫》)
九江落日醒何处?一柱观头眠几回。(《所思》)
九江春草外,三峡暮帆前。(《游子》)
这些用作对仗的两处地名大致有两种不同的情况。一是两处地点相近,杜甫的两首诗中都出现了“万里桥”和“百花潭”。据《华阳国志校补图注》所载,“西南两江有七桥。……南渡流 (江)曰万里桥。”14浣花溪,在城西五里,又名百花潭。杜甫将草堂附近这两处地点信手拈来,便构成了一联绝妙的巧对。同样再次出现的还有“九江”和“一柱观”。《渚宫故事》:临川王义庆镇江陵,于罗公洲立观,甚大而惟一柱。15罗公洲地处广阔的九江水域境内,所以二者也构成了工整自然的对仗。二是两地都出现在了诗人旅途安排的路线之中。广德二年春,杜甫有了去蜀游吴的想法,他盘算这次游历的路线时,“九江”、“三峡”都是必经之地,就以两地作为此行的代表。
四、杜诗数字对句常用的修辞手法
(一)对比
对比是诗歌中常用的一种修辞手法,本文所要关注的则是杜诗数字对句中与数字相关的对比。不是所有悬殊的两个数都可以构成对比,在数值上相近的两个数也并非没有构成对比的可能,都要结合具体的诗句来看。
“盛事会一时,此堂岂千年”(《陈拾遗故宅》),这句诗是说盛事之中陈子昂故宅曾无限风光,但如今盛事以往,堂宇也将随之湮没于时间的浪潮之中。 “一时”是昙花一现的荣耀,“千年”是遥遥无期的寂寥,在今昔的对比中流露出诗人无限的慨叹。
两个接近的数之间也可构成对比。“胡虏三年入,乾坤一战收”(《玉腕骝》)中的“三年”和“一战”就是一例。“三年”指叛贼作乱时间之长,“一战”既显示出了宝马玉腕在战场上的骁勇,也写出了官兵迅速地平定叛贼所耗时间之短。突出了这“一战”的神武和杜甫对官军必将击溃叛贼重定乾坤的信心。
(二)用典
《杜诗句法举隅》中称:“盖子美博极群书,左右逢原。初非有意蒐寻故事,以炫渊博。乃由神来意至,故不觉百家诸子之言,皆为吾所用耳。……杜诗中此类语句甚多。无不鑪锤驱驾,出于自然。”16可见杜甫不但喜爱用典,而且善于用典。他在诗歌中使用了不少含有数字的典故,故用典成为了其数字对句中非常重要的一种修辞手法。
有的诗句用文学作品内容中的典故。“五马何时到,双鱼会早传”(《送梓州李使君之任》)一句中“五马”和“双鱼”就分别出自于古《陌上罗敷行》:“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和古乐府:“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诗题中已点明所送之人是李使君,此处“五马”与之意义暗合,可以在字面上避免重复, “双鱼”和“五马”对仗,又是书信的代称,表达了诗人担心友人到任前的奔波跋涉并期盼友人离去后能继续保持联系。
也有的诗句用文学故事中的典故。《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中有“雕章五色笔,紫殿九华灯”之句。其中“五色笔”用的就是《南史》中的典故。《南史》:(江淹)又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 “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17因为这个故事流传广泛,“五色笔”这个典故在后来的文学作品中就常用来形容一个人卓著的才华。 《西京杂记》中有:“元日燃九华灯于终南山上,照见百里。”18用“九华灯”来对“五色笔”,不仅赞扬了刘使君的才高八斗,还证明了他的声名远播。与此相类似的还有“甘从千日醉,未许《七哀诗》”(《垂白》)。 《搜神记》:狄希,中山人也。能造千日酒,饮之千日醉。19《七哀诗》是一种中国传统诗歌体裁,起自汉末,以反映战乱、瘟疫、死亡、离别、失意等为主要内容。如《杜诗详注》中所言, “醉千日,付之不知。未七哀,伤心更多矣”20,杜甫通过这两个典故委婉地传达出了老去悲秋之意。
(三)比喻与夸张
杜诗中有很多形象的比喻。如《醉歌行》中的“词源倒流三峡水,笔阵独扫千人军”,“三峡水”流势浩荡,与文章的浩瀚气势实有相通之处。王羲之在《题卫夫人笔阵图》中写道,“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砚者城池也,本领者将军也,心意者副将也。”杜甫将纵横的草书比作横扫千军的“笔阵”,二者在谋阵布局上有相似之处。
同时使用比喻和夸张两种修辞手法,也是杜诗数字对句在修辞上的一个特点。“身轻一鸟过,枪急万人呼”(《送蔡希鲁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和“白发千茎雪,丹心一寸灰”(《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两句中都是既有比喻也有夸张。将轻盈矫健的身姿比作“鸟”,将满头白发比作“雪”都是很形象的比喻。“万人”、“千茎”、“一寸”又在比喻的基础上进行了夸张,蔡希鲁的绝世武功和郑广文的忧国忧君都跃然纸上。
五、杜诗数字对句的用数习惯
(一)虚实兼备
在诗歌中,数的涵义往往被淡化,虚虚实实,变幻莫测,给予了诗人创作的灵感,也给予了人们诗意的享受。杜诗中实写的数字对句通常用于描摹客观事物,如“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房兵曹胡马》)。在杜诗数字对句中,虚指显然要多于实写。其中一、二、三、百、千、万这六个数字由于含有字面数值之外的意义,出现次数都比较多。“一”是这些数字中最小的一个,所以它可以表示小和少的意思。“二”字在中国文化中有成双成对的含义。“三”可以泛指数量多。“百”、“千”、“万”三个数字,可以表示一个庞大到难以数清的数目或是渲染出一种宏大的气势。
(二)以“一”对多
本文开头曾提到,“一”在杜诗数字对句所使用的数字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尤其是它的对仗关系,值得我们在此再做讨论。
第一,与“一”相对的表示不确定关系的字多达7个,居所有数字之首。从诗句中可以看出,“一”之所以能与如此多的字相对,是因为这些字在数值上虽然有着不确定性,但是它们所代表的绝对不可能是数字“一”,而是都要大于一。二者相对既是两个不同数值的对仗,又构成了一种多与寡的对比。
第二,数字“一”对“二”是杜甫最常用的一组数字对仗,共出现27次。“一”与“二”两个数字出现之多首先与两者有不少同意字有关。在诗句中“独”、 “孤”代表数字 “一”, “双”、“两”表示数字“二”,它们以这样的对仗形式出现,在杜诗中为数不少。其次,它们在诗句中还常重叠出现,如“双双瞻客上,一一背人飞”(《归雁二首》其一)。再次,“一”和“二”在顺序上相连,也是频繁成对的原因之一。“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绝句四首》其三)就是一例。最后,也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一”和“二”之间还体现了一种单和双的对比,而且常侧重于强调单的感觉,“疏灯自照孤帆宿,新月犹悬双杵鸣”(《夜》),将旅夜的寂寞凄清表现得淋漓尽致。
杜诗数字对句是杜诗对仗艺术十分重要的一个方面,体现着杜甫在对仗上的深厚功力。除上述各方面外,他在数字对句中最常用的数字就是“一”,也很喜欢用数值较大的数字,不得不说是其特定心境的反映。杜甫一生四处漂泊,长期居无定所,政治抱负也不得施展,他以诗篇谱出了一曲抑郁孤独的人生悲歌。数字“一”的频繁出现,使杜诗数字对句从字里行间中渗透出一种孤独感,这种孤独感与诗歌中的物象融为一体,千载之下仍旧真切可感。但杜甫并未止步于个人的感情,而是胸怀天下。从那些含有大数的数字对句中,可以看出他站在广阔的时空角度来反观自身,一己的悲哀被冲淡,读者是先为整个诗句宏阔的气势所震慑,再细细品出诗人深藏其中对个人际遇或时光荏苒的感慨。在表达这种深沉阔大的生命感慨时,杜甫采用缓慢、深沉的方式,甚至将它们置于壮语之中,取得了“哀而不伤”的效果,十分符合儒家诗歌审美的标准。
注释:
① 韩成武,李新.宋诗话中的杜诗对仗艺术批评〔J〕.河北大学学报,2010(3).
② 蒋绍愚.唐诗语言研究〔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8.
③ 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④ 以对仗的两句为一对论,共有344对对仗句.
⑤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51-52.
⑥ 吴文治.宋诗话全编〔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57.
⑦ 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⑧ 韩晓光,万雪平.杜甫诗歌中数词对运用探析〔J〕.杜甫研究学刊,2005(2).
⑨ 刘明华.杜诗修辞艺术〔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1991:3.
⑩ 胡应麟.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95.
11 张纟延《杜工部诗通》,齐鲁书社1997年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四》第343页至第466页.
12 司马迁著,张守节注.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1296.
13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1306.
14 常璩著,任乃强点校.华阳国志校补图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24.
15 中华书局1979年版仇兆鳌《杜诗详注》第822页引唐代余知古所撰《渚宫故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文渊阁本《四库全书》407卷第605页.
16 朱任生.杜诗句法举隅〔M〕.台北:台湾中华书局,1973:4.
17 李延寿.南史 〔M〕.北京:中华书局,1975:1451.
18 中华书局1979年版仇兆鳌《杜诗详注》第1719页注此条出自《西京杂记》,今诸本皆不见此句。李剑国《唐前志怪小说辑释》解释《王母降武帝》中“帝至日,扫宫内,然九华灯”一句说:“九华灯,灯名。按《草堂诗笺》卷二六《寄刘峡州》注引《西京杂记》佚文云:‘元日燃九华灯于终南山上,照见百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58页.
19 干宝.搜神记〔M〕.北京:中华书局,1979:235.
20 于年湖.杜诗语言艺术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2007.14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