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纸的承诺
2012-06-24袁梦
袁梦
口吐锦绣的纸,总是薄薄地躺在寂寞中。一生素面朝天,毫无脂粉霜膏。
撕碎一张纸,很容易,点燃一张纸,也容易,涂抹一张纸,更是容易。手指、墨汁就是纸天生的冤家。
小时候,给予纸很多难堪和创伤。会有一些纸,带着我的想望,撩开那虚掩的窗帘,就这样飘浮于红尘之中,周旋于繁华之间了。当欲望慢慢减退时,纸总是凋零地挂在窗外,随风起伏,无奈地声声啼响。母亲说,这是暴殄天物。父亲说,不甘寂静,终究也飞不远。喜欢玩纸,就练习书法吧!
不明白父母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听懂了,练习书法,就可以玩耍纸张。最初接触书法。就是这样被忽悠的。激情地信笔涂鸦,洁身自好的纸,常常是污迹斑斑。我,却是酣畅淋漓,更没什么羞愧之意。
独处秋叶满地的庭院,稚嫩的环指前端,没有血质丰沛的骨肉,是无法承受一张纸打开的怀抱。面对白纸清洁的灵魂,唯有强迫自己,让挂在睫毛上滚动的泪珠不至于告别,而哗哗地落下。只是院落中,竹林的虫鸣,会让我偷偷从膝下取出垫着的纸,让虫儿躺入它的怀抱,那发霉的心情,适时才能获得偶尔的轻松。
日复一日,蛰居在环指上的毛笔,让童年的玩具看上去如此简单。年复一年,对书法的坚持和守望,已覆盖在纸上的是秦汉简牍之风,唐宋诸家之趣。纸也漾起细纹般的欢愉,舒展着双眸,那缕感恩的光亮,真是令我心痛,更多的又是丝丝飘然。
明白了,一张纸的福祸,全凭手的抚摸。明白了,节节虚心的毛笔,挺拔在灵魂之上是真实的爱意。懂得了,厚重的墨泽是纸滋生的儿女。懂得了,撕裂的声响,是坚贞的力量在传递着千年的梵音。
横竖撇捺折,真行草隶篆,如同一束束液体的黑色火焰,在纸上燃烧。谁是纸一生行吟的精神家园呢?父亲说是心如止水、无求品自高的心态。我说,倾注于纸的尊重,是洗尽铅华之后的内敛。
心路悠悠,情意绵绵。呼唤曾经散落的满地碎屑,惊醒在墨汁般浓密的夜色里,我又在纸间温柔地畅游。再度缝补心灵的内疚,再次邂逅那个用竹子做身躯,狐毛鼠须马尾做笔尖的物件,是一件似曾相识的感觉。如今,每个手指都能沉湎于键盘上的舞蹈,那挣扎的姿态,让引路的每一根指尖火苗灼灼,不知何故,反而被声称是边缘与孤独。曾几何时,只会让拇指、食指与中指享受乐趣的那只毛笔,无言的摩挲,在记忆中也未有过“孤单”的念头,此时,却渐行渐远。与白纸厮守的,已是打印机敏锐的啄息,那些筋骨和神韵早已跑得是无影无踪。
灵感极致,血脉沸腾。此时此刻,我眼中的任何一片纸,竟和天空一样广阔、深邃。打开脆弱如瓷的它们,却更为艰难。驻足寻根,就从天空扯下一抹蔚蓝,荡涤心灵的每个角落,从内心里洗练出厚德载物的诺言,凝聚成一幅和谐的画卷。
编辑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