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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国潮汕新旧教会的妇女事业

2012-06-20蔡香玉

关键词:女学修女汕头

蔡香玉

(广州大学广州十三行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

清末民国潮汕新旧教会的妇女事业

蔡香玉

(广州大学广州十三行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

在晚清潮汕社会,新教与天主教会是推动妇女教育的先驱。选取美国浸信会、英国长老会和巴黎外方传道会开办的两种妇女教育机构,即所谓的“小女学”和“老妇学”,对晚清民国时期在潮汕地区活动的新教和天主教会所开展的妇女事业做一个全面细致的梳理。这些机构为妇女提供了一个受保护的环境,使她们能够排除外界的干扰,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内潜心接受宗教以及文化教育,为潮汕社会培养了一批识字的新女性。

清末民国;潮汕;新教(基督教);旧教(天主教);妇女事业

一、引 言

从19-20世纪中叶,在华的传教会开展了一系列针对妇女的事工,包括在私人和非正式领域向妇女传道,开展针对女孩和成年女性的教育事业和医疗保健事业,教导她们如何抚育孩子等。通过这些实践,传教士们或明或暗地向她们传播自己的性别观念。在新教传教会的语境中,唐日安(Ryan Dunch)认为在20世纪的中国妇女史中,五四运动之后的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历史编纂有系统地贬低晚清民国时期教会开展的妇女事业,或将它从中国妇女解放标准的现代化叙述中割离,致使教会妇女机构的重要性常常被忽视。[1]328他关注福为的新教运动,展示了新教传教会如何对妇女和女童展开不同层次的学校教育工作。狄德满(R.G.Tiedemann)则主要关注晚清时期中国贞女的训练。[2]501-520唐日安的研究揭示,新教传教会的妇女教育体系在1880年之后已变得更加正式,“由三个部分清晰构成:基层堂会的‘日间学校’、重要的乡村布道站的初级和高级寄宿学校,最后是在传教会总部开办的神学院和针对成年妇女的学校。”[1]334在潮汕地区是否有类似的情况?

潮汕地区第一间没有教会背景的女学迟至1904年才出现,[3]因此,新旧教会确实是推动潮汕妇女教育的先驱。笔者选取了美国浸信会、英国长老会和巴黎外方传道会开办的两种妇女教育机构,即所谓的“小女学”和“老妇学”。新教和天主教传教会均开办了这两种机构,以处于不同年龄段的女性为教育对象,为她们提供了一个封闭的、不受干扰的环境,以便开展以皈依(conversionist)和教化(civilizational)为目的的彻底训练。①这种将新教和天主教纳入研究的角度是从柏海伦那里得到启发,她认为“十九世纪罗马天主教和新教传教会所开展的事业具有一个最为突出的特点,那就是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开展与妇女相关的活动。”[4]下面笔者便对新旧教会,即基督教会与天主教会的这两种妇女教育机构的起源和流变分别进行论述。

二、小女学

上述三个传教会在不同时期开办学校对女童进行教育,当地人称这样的学校为“小女学”或“女学”。第一间教育潮州女子的学校由美国浸信会开设于香港。1851年荷兰女传教士Lumina Wakker嫁给美国浸信会约翰生后不久,便在其住屋楼下开设女学。按约翰生夫人自己的话说,开办该女学的目的是“引导这些女孩走上正道”。[5]239她的丈夫约翰生、潮州籍传道员陈兑,甚至巴色会的黎力基牧师,都在布道的过程中留心为她物色适龄的女童。以约翰生为例,他到香港附近的长洲岛传道时,发现信徒阿六(A-Lak,徐六)之妻竟仍在家拜祭“假神”。为了使她12岁的女儿免于这种“罪恶的”影响,他打算带她到其妻处接受教育。[5]162-163半年后,同样在长洲岛上,陈兑到陈魁中家布道,对魁中之妻说:“尔女欲到先生娘处读书,十五六日可与吾同去”,[6]积极为女学招生。

美国浸信会早期开办的女学之所以能够吸引学生入学,免收学费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此外,学校还为学生免费提供衣、食、住等日常必要的花销。对于不少父母来说,这意味着可以减少抚养女儿的经济负担,何乐而不为?①Sinhi之母便是出于这种考虑将女儿送到约翰生夫人的女学学习。见Ashmore,The South China Mission,109页.[7]109在约翰生夫人的女学中就读的女子年龄差异较大,最小的是8岁的吴龙卵,②跟随约翰生夫人读书的女孩有:一个家在香港的客家女孩,据吴立乐所说,她是这个女学校的头一个学生,见参考文献[8];来自盐灶的阿珍(A Tiam),8岁,因为是女孩而在家不受父母重视,他们将她送给黎力基,后者将她带到约翰生夫人处学习;阿熹(A Hi,Sienhi),全家从潮州迁到香港,父亲随后去加州当苦力。母亲听说约翰生夫人开办的女学后,便把阿熹送到那里学习,这样她便少了一个经济包袱。约翰生夫人认为阿熹在就学的女孩子中最为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陈大川先生太太吴龙卵在结婚前也在约翰生夫人处学习,丈夫去世后,她便移居槟榔屿;阿遂姐(A Sui Che,即陈遂心,陈孙之女)也曾问学于约翰生夫人。直到1920年,她仍住在礐石。吴龙卵和陈遂心均出身基督教家庭,并被证实为对美国浸信会非常有用的女信徒。以上五人见Ashmore,The South China Mission of the American Baptist Foreign Mission Society,p.110;此外尚有Gue-Hong(徐月凤)、Atjen(可能指阿珍),此二人见约翰生夫人寄回荷兰总会的信件,见China:Verzameling,vol.4,1854,p.239.此外还有“读书女子亚华”,见陈孙日记,五月十三日。最大的是徐月凤(传道李员之妻),当时已经20岁。当1860年布道站移到汕头时,在约翰生夫人的安排下,时年15岁的吴龙卵嫁给了30岁的女学男教员陈大川先生。[7]109这些例子都说明与世界其他地方的情形一样,女学教育的首要目的便是为男传道者培养妻子。

约翰生夫人的女学每天如何进行教学?开设了哪些课程?由于史料不足,很难为这些问题提供具体的答案。然而,1854年9月,约翰生夫人在写给荷兰母会的一封信中透露了她在教义教学上采用的方法。在晚上八至九点的读经课上,约翰生夫人向女学生大声朗读约翰福音第11章的前16句。读毕后,她详细论述“耶稣素来爱马大和她妹子,并拉撒路”这一句,并问学生如下问题:

耶稣为什么爱她们?耶稣是否爱所有人?

他是怎么显示他的爱?并如何在每一天显示他的爱?

他是否同爱善人与恶人?

我们从中学到了什么?③Waarom had Jezus hen lief?Heeft Jezus alle menschen lief?Waarin heeft hij dat getoond en toont hij het nog dagelijks?Heeft Hij goeden en boozen lief?Wat moeten wij daaruit leeren?”。[5]239

接着她向学生解释耶稣主要向有罪的人显示他的爱,并进而解释他道成肉身的奇迹、为救赎罪人而受难至死的故事。约翰生夫人在信中写道,当她讲完这些故事后,女孩们都深受感动。历时一个钟头的读经课以徐月凤的祈祷而告终。由于徐的祈祷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来自书本或向他人的学舌之语,约翰生夫人甚感欣慰。④“daarna hebben wij gezongen en Gue-Hong eindigde met gebed:niet uit een boek of een van buiten geleerd gebed,maar uit haar eigen hart.”。[5]除了亲自教导教义外,她还请一位潮州籍男教师教这些女孩读写汉字。通常这位教师并非信徒,每月束修为八美元。[7]110

1860年,当美国浸信会搬到汕头附近的妈屿时,女学也移到此地。在教会学校中担任中文教学的男老师陈大川先生是一名信教的青年。他的太太、曾在香港接受女学教育的吴龙卵,此时也能在工作上助他一臂之力。约翰生夫人此时的学生有陆快(斐姑娘叫她“Speed”),后来成为该会的明道妇学和益世医院妇女部中很有威望的老师和传道人。[7]1091864年,女学随着该会移至礐石,从此便在此地扎下根来。约翰生太太仍在她住屋的楼下开班授课,直到1874年她离开汕头。[8]17

1860年代初,英国长老会便在盐灶开设女学,但具体情况尚不清楚。1873年,施饶理夫人根据约翰生夫人的办学模式在汕头开办淑德女学:传教士夫人掌管学校的行政和教义教学工作,而中文教学则归当地一名男教师负责,另有一名当地女教师相辅助,还有一名女舍监照顾女学生的日常生活。

图 1:汕头淑德女学(据 James Johnston,China and Formosa,1897)

随着入学人数的增加,女学生被分到不同的班级。到了1880年代,更多女传教士和当地女教师加入到教学的队伍中。20世纪初,淑德女学中的中国籍女教师被分成几类:住校教师、日课教师、一级教师、二级教师和助理教师等。①The 5th Meeting,24th April,1906;the 8th Meeting,Chaochowfu;the 7th October,1907;and 10th Meeting,Swatow,23rd Sept.1908.[9]然而男教师始终只有一名。据淑德女校老校友谢雪璋回忆,在她就读的1920年代,学校的男老师被称为“国文佬”,他不是教会中人。而女教师全部信教,一些是本地人,一些来自其他省份,一些是单身,一些则已婚。[10]1940年代,法国天主教会开设的晨星女中②“晨星”的拉丁语名为“Stella Matutina”。同样也雇一名男教师陈二云,教女学生认读汉字。[11]141

至于规章制度方面,约翰生夫人的女学经历了演变。早期该校为学生提供生活所需:“供应食物并有伙头主厨;提供服装并雇专人负责清洗,除了专心读书外,这些女孩不用承担其他任务。”[7]1111874年秋,巴智玺夫人(Mrs.Henrietta Partridge)接替约翰生夫人执掌女学,此时该校正式命名为“正光女学”。她对该校的制度进行改革,“每月发给每个寄宿女学生1.3美元,但饮食、洗衣、整理房间等家务必须由她们自理。”[7]111这样的理念应该以美国训练女传教士的学校Mount Holyoke的三“H”方针(心灵、智力和手艺)为原型,训练她们的动手能力被纳入教学当中。[12]1885年至1904年主理该校的耶琳夫人曾指出,这些新规定是训练女孩走向自立的第一步。英会的淑德女校也有类似的理念:“在此就读的是下一代的母亲,除了学习其他有用的东西外,她们要学会有条不紊、自制、忘我和自尊的生活态度。[13]据James Johnston和陈泽霖的观察,直至晚清民国时期,训练自立的信教妇女作为男传道员和男教师的妻子仍然是女传教士们的重要工作。[14]211,[15]437法会的晨星女中也有同样的目的。该校为高年级女生开设家政课,由吴苏辣修女们教她们做饭、针线、插花等技巧。

自约翰生夫人担任美国浸信会第一间女学的教师始,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中,在该会担任女学教师的全部是传教士夫人。[7]114在英国长老会一边,女校最初也是由传教士夫人负责,但1877年,在汕头的西教士会同意母会派遣单身女传教士来华的计划。1878年春,李洁姑娘作为该会的第一位单身女传教士来到汕头,她也是英国伦敦女传教士协会的第一位成员。该会以推动中国的妇女事业为宗旨。[7]210从那时起,该协会便陆续派遣单身女性到英国长老会在厦门、汕头、台湾和新加坡的布道站从事妇女教育工作。根据谢雪璋回忆,1920年代早期,在女校教书的“姑娘都是没有结婚的,番仔要是结婚了,基本就不工作了”[10]。

引进单身女传教士扩展了由传教士夫人开创的妇女教育事业。[14]267单身女传教士的工作包括在乡村开办女学、亲自教女童读书、管理当地女教师。她们也为那些有潜质的信教妇女开班,将她们训练为女传道或女教师。此外,到医院探望女病人,或对那些不能到礼拜堂公开参加礼拜的教外妇女进行家访,都是她们的工作。[14]211从1880年代开始,单身女传教士逐渐增多,成为潮汕地区教会妇女工作的主力。已婚女传教士逐渐淡出,但仍有适合她们从事的一些服务性的工作,例如组织母亲聚会交流教养儿女的经验、到信徒或非信徒家庭中探访、救济工作①具体指哪些工作尚不清楚,Rosemary Robson提示可能是解救沦为婢女、妾和妓女的妇女这一类的工作。,以及到汕头埠其他官办或民办学校探视人数不断增加的女学生。②The 27th Meeting,Far East House,30th Sept.,1915[9]这些工作都不在女传教士协会规定的工作范围内。

在最初的半个世纪,正光和淑德女校的教学水平都处于高级小学的程度。1913年,淑德开设了初中课程,正光也在三年后赶上。两校均开设有文化课和宗教课。前者包括国文、数学、自然、历史和地理。宗教课所占的比例随着年级的升高而不断增加。这也许应归结于教会高级学校是以训练能服务于教会的人员如教师和传道员为目的。[15]446天主教晨星女中的初中部开设有国文、英文和算术课程,高中部则每周增开一节“家政学”。[11]1421926 年,在广州国民政府的要求下,淑德女校采用了教育部颁发的教学章程,教会男女学校都开设相同的课程。然而,迟至1940年代才开办的天主教晨星女中仍然以宗教教育为主。[11]1421928年,美会的正光女校与男校礐石小学合并。淑德女校也在日军侵华前夕关闭,而法会的晨星女中则在1950年底被汕头教育局接管,以不同的方式结束了它们的存在。

美会的正光、英国的淑德和法会的晨星都是设立于汕头的寄宿学校。在内地堂会所在地,新教和天主教传教会都为乡村女童开班授课。1906年,在嘉应州举行的传教士会议上,美会通过了一项决议,计划在每个乡村堂会开设初级小学,在有传教士驻扎的布道站开设高级小学和初级中学,而高级中学和大学程度的学校则设在美会的总部礐石。客家地区类似的高中和大学则设在嘉应州。[8]17在美会内部,开设寄宿学校(初中程度)的地方有黄冈、揭阳、河婆和嘉应,潮州府城则开设一间教英文语法的日间学校。此外,不少乡村堂会也开办了日校,[7]119由驻在布道站的传教士夫人定时探访和指导。③她们是Mrs.McKibben,Mrs.Carlin,Mrs.Kemp,Mrs.Anne K.Speicher,Mrs.Groesbeck,etc.见Ashmore,The South China Mission一书的附录,在汕头教区工作的美国男女传教士小传。[7]114在英会内部,汕尾、潮州、揭阳、盐灶、五经富、三河坝和上杭均开设了高级小学,而大多数乡村基层堂会都拥有自己的初级小学。

最初,在英国长老会内部,如果一个堂会想开设女学,负责该堂会的长老或执事需要向汕头的女传教士协会提出申请,后者则派代表对该堂会进行勘察,评估各方面条件是否成熟再做决定。④5th Meeting,24th April,1906;6th Meeting,27th Sept.,1906;7th Meeting,Chaochowfu,1st March,1907.[9]1925年 9月 22日,汕头的西教士会做出决议,将所有堂会的女学置于汕头中会的直接管理之下。[16]根据陈泽霖所记,在教会事业最兴盛的1920年代中期,英会一共有100多所乡村堂会初级小学,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女学。[15]446

法会的神甫也在他们驻扎的乡村地区开设学校教育女童。1907年,驻镇平县的简神甫(Léonard Canac)开设一所小学,就读的有175名男童和32名女童。⑤“Les écoles crées par M.Canac dans la ville de Tchang-ping étaient florissantes,atteignant un effectif de 175 élèves garçons et 32 filles en 1907.”[17]1907驻澄海的田雷思神甫(Louis Étienne)开办了11所学校,其中两间是女校。⑥“M.Étienne,qui a près de 2.000 chrétiens,a entendu 3.478 confessions et distribué 2.709 communions.Il a 11 écoles,dont deux pour les filles.”[17]1908驻惠来县百冷的明济各神甫(François Becmeur)开办一所女学,并将它置于6名本地修女的管理之下。分别负责兴宁县、陆河县和潮阳县教务的袁神甫(Dominique Yuen,本地人)、赖嘉禄神甫(Charles Rey)和彭嘉理神甫(Auguste Pencolé)均开办了女校。①1920:Dominique Yuen,Rey;1930:Pencolé.[18]每个天主教布道站的女校通常由当地的天主教徒共同出资开办,有时则由一个富有的家庭赞助,如陆河地区的叶氏家族。该家族不但出资开办女学,还赞助女童每日的口粮。②同 上 ,1920:“M.Rey se félicite du progrès de ses écoles et tient à donner une mention honorable à la famille Yap,qui généreusement a pris à sa charge une école de filles,y compris la nourriture de quelques élèves.”[18]1920当地贞女通常在这些女学中任教,如1912年百冷的教务报告指出:“这些守贞姑们住在一起,依靠她们的嫁妆和劳动度日。她们不满足于仅教育年轻的女孩,礼拜日还召集信教妇女,向她们传授教义。她们为教徒人数的增加做出卓越的贡献:在这一年,信徒人数达到一万人。”③“Ces bonnes religieuses vivent en communauté,du produit de leur dot et de leur travail.Non contentes d’instruire les petites filles,elles réunissent les femmes,le dimanche,et leur font le catéchisme.Elles ont contribué pour une grande part à l’augmentation du nombre des communions:nous touchons cette année au chiffre de 10.000.”[17]1912不少女学生后来入了教。④“M.Pencolé…sainte Thérèse de l’Enfant-Jésus m’a protégé,tout s’est bien passé.L’école de filles de Hua-Pheng(和平)m’a amené quelques catéchumènes qui seront baptisés sous peu.”[18]1930由于客家妇女白天需要下地从事农务,没有时间照顾孩子。1938年,李河清神甫(Maurice Rivière)在他所在的客家堂会建了一个幼儿园,并委托当地贞女帮这些客家信教妇女照看孩子。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新教传教会首先在汕头这个条约口岸开办女子寄宿学校,随后才在内地的堂会开设初级日间小学。而天主教传教会则走相反的路子:法国神甫先在乡村堂会开办女学,迟至1945年,才终于在汕头开办了晨星这个具有贵族学校性质的女子中学。

三、老妇学

在传教士到来之前,潮汕当地没有供老年妇女读书的学校。当传教士在汕头开办了针对成年甚至老年女性的圣经培训学校时,当地教外人士对这种新事物感到好奇,并戏谑地称其为“老妇学”。[19]

除了在香港开办第一所女学外,约翰生夫人也是在潮汕地区训练女传道的第一人,尽管一开始这些女传道多属文盲。1871年的一份报告中提到,“约翰生夫人指导的三或四名女传道中的一位经由浸信会东方妇女传教会(Woman’s Baptist Mission Society of the East)资助。 ”[9]11这几位女传道很可能指徐月凤⑤她是传道员李员之妻,在香港时曾在约翰生夫人的女学中就读。、陈雪花⑥她是美会在潮州的第一个女信徒。、唐凤⑦传道员陆财气之妻、陆快之母。。1873年,在曼谷的布道站工作了四年半的斐姑娘(Adele Marion Fielde,因其未婚夫姓 Chilcott,她也自称旨先生娘)来到汕头。下车伊始,她便开展教育成年女性的计划,以培训一批较为专业的女传道。这便是美国浸信会明道妇学的开始。

在开办的最初三、四个年头,明道妇学并没有成体系的培训模式,一切尚在摸索当中。每年平均有七个学生。父母均为传道员的陆快担任该校的教员。而曾在该校接受培训的吴真宝,从1880年开始担任该校的舍监和助理教师。在接受了两个月的训练后,⑧斐姑娘训练女传道的方法将另文详述。学生便随同斐姑娘外出实习。整个秋季,斐姑娘与这些女传道乘着福音船顺着潮汕平原密布的河道四处巡游。在田野工作中,斐姑娘能够考查每个学生的布道能力,并及时向她们提出改进的意见。[20]117,119;[9]12“若是她们做的工好,斐女士就在次年春季再授给她们两个月的讲习。”[9]44当女传道们已经熟悉掌握了相关教义,斐姑娘便派她们成双成对地到乡村地区,向信徒和教外人士布道。这种两两外出的布道工作一般历时两个月,⑨“她们每一季度有九个星期的时间在分站巡游布道,(结束后)她们能在自己家中休息一个星期。”[21]117当任务完成时,女传道们重新回到礐石浸信会总部,向斐姑娘报告布道情况,并接受新的指示,以开始新一轮的乡村布道工作。在1876年,该校有20名学生。到了1880年,能被派到乡村传播福音的女传道有20名。[21]44在斐姑娘的培训下,女传道成为在潮州乡村开展布道工作的一支独立而有效的生力军。

1877年,在上海举行的传教士会议上,斐姑娘培训女传道的突出成就使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所做的如何培养女传道的报告也引起与会者的热烈讨论,其培训模式逐渐为中国其他地方的传教会所效仿,其中包括同在潮汕地区的英国长老会。1881年11月18日,英会的李洁姑娘(Catherine Maria Ricketts)开办培德妇学,[14]283开始训练女传道,并成为她终身的事业。李洁姑娘仿照1869年建于英国剑桥的第一所女子寄宿学院Girton College,亲切地称培德女学为“汕头的Girton”,可见她投身汕头教育事业的抱负。由于第一批入学的学生年龄最小47岁,最大63岁,当地人戏称之为“老妇学”。[22]27当李姑娘于 1907年辞世后,她的同事木荫庐姑娘(Eleanor Black)和豪马利姑娘(Mary Harkness,或称侯马利)接替她的事业。[22]27

培德妇学仿效明道妇学的培训模式,潮州籍女教员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17岁的林腓比(Lin Phoebe)受雇为该校教师。她是林旗——盐灶堂会“十三柱石”之一——的大女儿。她的两位兄弟均为英会不可或缺的帮手:林芳(字文耀)是该会的第二位本地牧师;三兄文拱则业医,多年任汕头福音医院的第一助手。林腓比与美会的陆快一样来自全家信主的基督教家庭,两人都同任妇学中的教师。[22]27平婶,或被李姑娘唤为“我们的小光束”(Our Little Sunbeam),是她的第一个学生。由于身体瘦弱,多年来平婶担任淑德女校的教师和舍监之职。[22]30

培德妇学采用了每学期四个月的学制。在第一节课上,李姑娘教学生阅读中文版的马可福音两遍,接着要求她们用潮州方言复述一遍。在第一学期结束时,这些学生能用潮州方言复述前五十首赞美诗。[22]27此外,她们全部要参加经义考核,必须能够回答根据创世纪第一至三十六章提出的一些简单问题。这些课程结束后,她们被派到乡村辅助男传道布道,对信徒进行家访,并向教外人士传福音。[22]291881年的暑假,她们一共走访了70个村庄,共计120户人家。[20]那些能力不足以胜任传道工作的妇女,则在毕业后返回家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22]30培德女校开办的第三年,开始有客家妇女加入学生的行列。那些有留下姓名的除了老师林腓比外,还有学生平婶、添弟婶 (Thiam-ti-sim)、好婶(Mrs.Good)、Mrs.Cake、The Old Dragoon。[22]41

1873-1881年间,明道妇学是在斐姑娘的管理之下。1877年,加拿大籍的浸信会单身女传教士娜姑娘(Sophia A.Norwood)来到汕头,协助斐姑娘的工作。1885年,她因嫁给同在汕头的英国长老会莱爱力医生而退出美会,转向英会效力。娜姑娘的空缺由耶琳夫人填补,她开始在闲暇之余教明道妇学中的妇女学做抽纱,以求得经济上的自立。在1880年代末,何约翰牧师建议在有传教士驻扎的布道站开办读经课,以巩固传教士和男女传道的工作成果。这个建议经采纳,使更多无法到汕头明道妇学就读的信教妇女有了受教育的机会。这些读经课开设一个月,女传道负责教乡村妇女读圣经、做抽纱。1894年,女医生苏亚拿在她的一封信中写道,明道妇学当时已有了四年的培训课程,以圣经教育为中心。此外,为信教妇女开设的课程有:“女儿在家庭中的责职,母亲在家庭中的责职、卫生、急救、主日的教学工作,实用教学,‘个人辅导工作’研究、社会实践、自然、讲古、照料和哺育儿童、儿童研究、社会服务、社会学、家政、器乐和声乐。 ”①“Daughters in the Home;The Mother in the Home;Hygiene;First Aid;Sunday School Normal Work;Practice Teaching;Studies in Personal Work;Practical Work;Nature Study;Story Telling;Care and Feeding of Children;Child Study;Social Service;Sociology;Domestic Science;Instrumental and Vocal Music.”[7]96从开设的这些课程中,可以看到此时在妇学就读的妇女远比第一代学生年轻。第一代妇学学生多为寡妇或丈夫在南洋谋生的独居妇女,年龄大概在30-70岁之间。同样,在英会培德妇学就读的妇女也逐渐年轻化。[22]30这些课程的名称也反映了女传道的训练越来越系统化,而在新教教会内部,成为女传道被视为适合年轻母亲从事的一种职业。针对年轻女子和母亲的训练也体现了“evangelical motherhood”这个理念。它将女性描绘为担负着教养责任的、敏感和虔诚的形象,对不公正的察觉能力比男性更强,更能为那些有需要的人们提供安慰。[23]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信教母亲是构建基督化家庭的关键。

在天主教内部,与新教的女传道工作性质相似的是世俗的信教妇女和守贞姑(贞女)。前者多为寡妇充任,有时是在天主教家庭中与丈夫分离的妾,而后者却是由法国神甫培养的一群放弃世俗婚姻、愿做上帝“新娘”的贞女。根据加拿大吴苏辣会的历史学者Irene Mahoney研究,这些守贞姑负责教育当地的慕道者和信徒,特别是在边远的农村地区。[24]1893 年, 驻普宁的 Léandre Serdet神甫报告说,一位信教寡妇阿金嫂“帮了我很大的忙。在八个月中,她走访了普宁的几个重要的城镇,她的工作量相当于六个教授经义的老师。目前我有近八十名新信徒,大部分应当归功于这名寡妇的工作和热情。”①“Une veuve chrétienne m’a rendu des services signalés.Huit mois durant,elle a parcouru les principaux centres du Pou-neng (Puning),et a travaillé à elle seule plus que six catéchistes.J’ai actuellement près de 80 catéchumènes,et c’est en grande partie à l’activité et au zèle de cette veuve que je les dois.”,见 1893 年汪国夫在汕头区报上的文章。[17]

神甫们为守贞姑修筑的住所称为贞后堂。②“光绪二十六年 (1900)梅神父调任榕城本堂神父后不久,又创办贞后堂(女修院)、道原小学各一所。”[25]在潮州府城,贞女黄氏 (Marie Vong,绰号Octavie)和周氏(Rite Tsou)都来自富裕的天主教家庭。③Gérvaix,“Pour le Prix Montyon”,135-136.[26]这一现象符合狄德满的判断。他研究华北地区贞女的招募情况时,发现她们通常来自出身较好的社会阶层:“教会期待她们在经济上自立,因此她们必须依赖家庭的物质支持。”[2]5081874年,Marie Vong在潮州府城家中开始收留孤儿。在20世纪初,她的工作由在槟榔屿出生的归侨罗氏(Agathe Lo,见图14)接替。罗氏在槟榔屿时受教于那里的法国修女并成为一名贞女。

图2:守贞姑罗氏,潮州天主教孤儿院院长(Agathe Lo,据 Gérvaix,“Pour le Prix Montyon”,Les Missions Catholiques,1916)

1908 年,娄若望神甫(Joseph Le Corre)雇了五位教师在其堂会学校中任教,其中三位是女教师。[17]1908正同新教中的女传道一样,世俗的信教妇女和守贞姑也是传播天主教的一支重要力量。法国神甫需要守贞姑的帮助,以第二任汕头主教和敬谦(Charles Vogel)神甫的话说,“多年来,兄弟们都急切地期盼西方天主教修女的到来”。④“Vivement désirée par nos confrères depuis de longues années”.[18]1938狄德满关于山东省贞女的研究揭示,尽管神甫们认识到当地贞女的重要性,后者却很容易挑战前者的权威,因此她们被19世纪的神甫视为“一种必要的罪恶”(a necessary evil)。然而,她们对中国天主教传教会来说却非常重要,至少在1910年西方天主教修女开始到来之前是如此。[27]遗憾的是,材料的不足使笔者不能进一步探讨潮汕地区法国神甫与当地守贞姑的相互关系。

从1910年开始,西方天主教修女陆续来华。她们最主要的工作便是训练当地贞女成为经义教师。1910年,两位属法国沙尔德圣保禄女修会(St.Paul des Chartres)的修女从香港来到汕头。她们在这个港口开设了一间孤儿院和一所小学。由于缺少经费,1913年她们便离开了。⑤Douspis,“Pour la Mission de Swatow”,232.[26]直到1922年,加拿大吴苏辣修女会的三名修女玫瑰姑娘(Marie du Rosaire)、葛玛利(Marie de l’Incarnation)和十字架姑娘(Marie de Ste.Croix)才被派到汕头教区工作,开始了此会在汕头历时30年(1922-1952)的事业。这期间她们陆续开设了汕头(1922)、潮州府(1924)和河婆(Regina Cordium,1926)三个修女站。

这三名外国修女从本地贞女手中接过了学校、孤儿院和贞后堂(即女修道院)的管理工作。⑥十字架姑娘(Ste.Croix)在写给加拿大吴苏辣会总部的Winefride修女的信中提到:“在潮州府,有很多工作划归我们负责,如教导当地贞女、孤儿和圣婴善会等。”玫瑰姑娘(Rosaire)在写给圣吴苏辣罗马联合会(Roman Union)的Marie de Chantel修女的信中也说道:“实茂芳主教决定让我们今年便接手潮州府孤儿院和当地贞女的指导工作……”.[24]43-44在她们的培训下,1927年有三位本地贞女加入了吴苏辣修女会,她们分别是刘玉枝(Helena Lau)⑦1902年出生于达濠的澳头村,1927年发初愿,1992年在汕头去世,见Irene Mahoney一书的附录。、蔡亚纳(Anna Tsai)⑧1894年在揭阳县的河婆出生,1927年发初愿,1990年在河婆去世,同上。、秦爱莲(Augustin Zing)。 50年代初,曾在天主教晨星女中读书的李绪珍也加入了该修女会。①1905年在上海出生,1934年在法国卢瓦雷省(Loiret)的博让西(Beaugency,在奥尔良市附近)发初愿,1956年离开大陆,1958年到达台湾花莲,1984年在台湾花莲去世,同上。五十年代时,李绪珍修女也在博让西发初愿。她告诉我“布绒丝”是该地在她的伙伴们中间流行的译名。1934年,法国神甫华美傅(Auguste Veaux)在历史悠久的天主教村落洛田坝(位于河婆附近)为吴苏辣修女们修建了一座修道院。修女们开始在那里培训当地妇女,以担任教义教师和学校舍监的工作 (catéchistes et maîtresses d’école)。至此,神甫们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实现。[18]19341938年1月27日,修女们又成立了1’Association des Vierges-catéchistes de Marie Reine des Cœurs这个培养贞女充当教师的协会,并起草了暂定章程,协会的第一批会员发了愿,这些愿望后来将成为她们与上帝之间的誓约。②“Un règlement provisoire a été élaboré et les premiers membres de cette Association ont émis leurs promesses,qui plus tard pourront devenir des vœux.”[18]1938有30多位年轻女信徒在葛玛利的指导下接受训练。[19]1938

四、小 结

潮汕地区的新教和天主教传教会都在妇女教育上投入不少人力和财力。在1874年前后,新教和天主教传教会均开展了针对妇女的教育工作,但不同传教会有不同的侧重点:美会和英会的小女学和老妇学齐头并进,而法会则主要放在经营孤儿院上。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传教会相互效仿发展新的事业。1922年对英会和法会来讲,都是有特殊意义的一年:英会在这一年的八二风灾后开始开办孤儿院,而法会也开始有外国修女(类似于新教传教会中的女传教士)前来辅助男神甫的工作,并在不久之后建立修道院培训本地修女(类似于新教语境中的女传道)。在开办小女学一事上,美会和英会都先在传教会总部所在的礐石和汕头埠建立女子寄宿学校,再到几个重要的布道站设立高级小学,在乡村堂会开设初级小学,一如魏扬波所观察到的在华天主教办学情况。③新教与天主教传教士的区别在于前者 “大多选择在城市和主要城镇建立他们的学校……新教传教士比天主教传教士更快地发展了一个涵盖了中学和大学的教育体系”。[28]而法会则走了相反的方向:由于汕头迟至1915年才成为法会的总部所在,法国神甫们均先在所驻的乡村堂会开办初级女学,高中程度的晨星女中则要等到1945年才在汕头设立。他们开设的小女学、老妇学,为潮汕妇女提供了一个受保护的环境,使她们能够排除外界的干扰,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内潜心接受宗教以及文化教育,在新文化运动之前便为潮汕社会培养了一批识字的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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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men’s Undertakings of the Old and New Churches in the Chaoshan Region in Late Qing Dynasty

CAI Xiang-yu

(Research Centre for Guangzhou Thirteen Companies,Guangzhou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 510006)

Protestant and Catholic churches took the role as pioneers in promoting educational works for the women living in the Chaoshan regio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In this paper,the author focuses mainly on two kinds of educational institutes for women that were organized by the American Baptist Church,the English Presbyterian Church and the French Roman Catholic Church,namely, “The Little Girls’ School” and “The Old Women’s School”.These institutes provided the girls and women with a protected environment for a thorough training designed for both conversionist and civilizational purposes,helping to cultivate a group of literate “new women” for the Chaoshan society.

Late Qing and Republic of China;Chaoshan region;Protestantism;Catholicism;women’s undertakings

B 977

A

1001-4225(2012)05-0030-09

2011-12-22

蔡香玉(1981-),女,广东澄海人,历史学博士,广州大学广州十三行研究中心讲师。

(责任编辑:佟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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