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为顾仲起诗集写序
2012-06-20钦鸿
○钦鸿
茅盾为顾仲起诗集写序
○钦鸿
太阳社的青年作家顾仲起1923年跃上文坛,在短短的六年时间里,先后创作了两部短篇小说集《生活的血迹》、《笑与死》,四部中篇小说《爱的病狂者》(又名《爱情之过渡者》)、《坟的供状》、《葬》、《龙二老爷》和一部长篇小说《残骸》(其中有的出版于他去世以后),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成就卓著的小说家之一。
《爱的病狂者》封面
人们也许并不了解,顾仲起还是一位有成绩的诗人。他不但同大多数文学青年一样,最初是以诗歌开始其文学生涯的,而且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诗人,一个热情澎湃、诗情激荡的诗人。他的所有作品,都流淌着诗的激情,语言上也有着深深的诗的烙印。1923年7月,他的处女诗作《深夜的烦闷》发表于郑振铎主编的《小说月报》。此后,他更是诗兴蓬勃,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源源地流泻于纸笔,刊载于《时事新报·学灯》。他向往美好的自然,对青春和人生充满了希望:“风在吻着春的面庞”,“莺”“在风幕里和着春的细语”,“他——诗人:在窗下呆看,在树前痴听”(见《晓莺》);却又深感自己在社会人生中孤军奋战的寂寞:“怀故园呀长夜,感独宿呀秋空”,“一灯在几,独对孤影,唉!吹笛者呀,知否孤人闻声而动情”(见《深夜笛声》)。有时,他热烈地抒写自己豪迈的情怀:“我们是立在陆上,虽不能看见海浪,虽不能听得波响,然而我们可看自天上,然而我们可听自风狂”(见《灵海波声(二)·诗序》)。有时,他又低首沉吟孤独、失望和力不从心的无奈:“渺茫人生的海浪呀,我不觉流泪而失望”(见《孤灵的哀声》),“一枝新稚的嫩芽,那能去和暴风烈日奋斗。啊,被人间逼迫的我呀,现在已失却灵魂只剩着肉尸了”(见《寄萧觉先》)。另外,在《舟中感怀》《归感》《春》等诗作里,他还吟咏了对故乡和亲人的怀念以及对于青春的爱,这也是他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内容。
值得注意的是,他在诗歌创作的同时,还对诗歌创作作了一定的思考和探索。他在两组《灵海波声》组诗之前分别写的《小言》和《序中的一段》中,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他认为:“诗是幽愁的灵觉,所谓诗,就是幽秘的灵觉流在纸上的一种痕影而已。所以诗的美妙,完全不能用一种死的方式或理智去评定它的价值。”因此,“当着我们拿着一首诗在眼前赞赏时,不是注重他的哲理和形式……要注重的便是高吟;用各种的腔调去高吟,用合乎各种诗的性质的腔调去高吟,在高吟的声里,能使我们感着悲或喜,能使我们在脑海里感着流来了狂潮一样的兴奋,那便是有价值、真的、好的诗了”。他用诗一样的语言描绘诗园中的各种景致,同时并不因为自己的坎坷经历和艰难处境而立论偏颇,而是比较客观公允地提出对诗歌欣赏和评判的标准。由此可见顾仲起的诗歌修养和理论素质。
1925年初,他经郑振铎、茅盾推荐,离沪赴广州考入黄埔军官学校教导团,以后又参加东征和北伐,就在北伐的行军途中,他利用空隙时间写成了一部长诗《红光》。1926年10月随军来到武汉后,他将《红光》修改定稿,付梓出版。正好其时茅盾也来到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担任政治教官,顾仲起便请茅盾为《红光》写了一篇序文。序中写道:
在这部小诗集里,充分表现了仲起同志的热烈的革命情绪,和最近的思想。……我以为《红光》的新形式或者会引起了新的革命文学。文学界有一句老话:“旧酒瓶里不配装新酿。”革命的文学,须有新的形式来适合他的新精神。久矣我们听得人喊“革命文学!革命文学!”自然也已产生了许多好的革命文学,但是新形式的革命却不多见。似乎我们的文学家太忽略了新形式的创造了。在这方面,我们觉得《红光》纵使不能说是成立的新形式,至少也是“滥殇”了。
《红光》本身是慷慨的呼号,悲愤的呓语,或者可说是“标语”的集合体。也许有些“行不由径”的文学批评家,要说这不是诗,是宣传的标语,根本不是文学。但是在这里——空气极端紧张的这里,反是这样奇突的呼喊,口号式的新诗,才可算得是环境产生的真文学。我们知道俄国在十月革命以后,新派革命诗人如马霞考夫斯基等的著作,正也是口号的集合体。然而正如讬罗兹基所说:这些喊口号式的新诗,不但是时代的产物,环境的产物,并且确为十月革命后的新文学奠了基石。并且在大变动时代,神经紧张的人们已经不耐烦去静聆雅奏细乐,需要大锣大鼓,才合乎脾胃。如果我们不反对文学是时代的产物,那么,对于《红光》这作品也该承认他的时代价值罢?各民族的文学发展自然有他自己的径路,但是正当大变动时代的中国,将来的革命的新文学,或者和十月革命后的俄国文学,会同一趋向罢?我希望仲起同志努力在这方面,从标语式文学发展到更完善的新形式的革命文学。(序文原载1927年3月27日武汉《中央日报·中央副刊》的《上游》周刊)
从茅盾的这篇序文可以看到:顾仲起这时写的这首长诗《红光》,与他从军前在上海所创作的诗歌截然不同,它不再是缠绵悱恻的低吟浅唱,而是充满了阳刚之气的战斗呐喊。这无疑是作者投身于血与火的革命斗争的产物。在序文里,茅盾对顾仲起此作的内容和倾向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认为这种“口号式的新诗”是为革命和时代所需要的“真文学”,是“为……新文学奠了基石”。并且,茅盾还殷殷勉励作者要“努力”提高自己,希望他逐渐“从标语式文学发展到更完善的新形式的革命文学”。
可惜由于时局动荡,这部《红光》已散佚而无法寻觅,而诗人顾仲起后来致力于小说创作并闻名于世,未见再有诗作发表。
(本文编辑 宋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