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纳：“发达”朋友的标配

姜浩峰

80年代末，曾有一部电视连续剧《三个和一个》在上海热播。剧中有这样的镜头——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们，从窗口看到马路上驶过奔驰、丰田大轿车，就问，为什么没有国产汽车？刘子枫饰演的老师气宇轩昂地说：“怎么没有？我们有中国桑塔纳！未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国产车……”

《三个和一个》热播的80年代末，正值上海桑塔纳国产化率攻关的关键时刻。当电视剧中或剧外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他们中的不少人开上了私家车，不少人也圆了自己的“桑塔纳梦”。直到20多年后的今日，桑塔纳轿车依然保持在20多万辆左右的年销量，实现着更多人的“桑塔纳梦”。

原本，桑塔纳（SANTANA）是一座山谷的名字。该山谷以出产葡萄而闻名于世。但在山谷里，还经常刮起一股强劲的旋风，当地人也把这种旋风称作“桑塔纳”。1981年，当第一辆新型轿车从西德大众公司生产出厂时，公司立即决定以“桑塔纳”为其车名，意在希望这款新车型轿车如同山谷一样闻名于世。

伴随牌照拍出天价

上海的私车牌照拍卖，号称史上最贵的铁皮，2012年的价格是6万多元人民币，甚至还有继续扶摇直上的趋势。然而，这并非是前无古人的史上最高价！

林一平，上海拍卖行总经理，做了几十年拍卖。最近，在四川北路73号办公室，林一平淡然地对记者说：“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就拍出过数十万的高价！”

在一份纸张泛黄的手写拍卖公告上，记者看到——“兹定于6月21日下午2时，假座虹桥迎宾馆1号楼草坪，向社会公开拍卖由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提供的中国第一辆豪华型上海‘桑塔纳轿车（含额度附照）”。

上海拍卖行保存着当天详细的拍卖记录。从25万起拍，25.5万、28万、30万、35万……，经过13轮26次激烈的竞价，一辆桑塔纳附加一块上海牌照，最终以60万元的天价成交。

为什么说是天价呢？当年动辄十数万元一辆的普通桑塔纳，早已人称“屁股底下一座楼”，因为十几万元人民币，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确实够得上一座不错的小洋楼造价了。而1992年的60万元，简直能买一个迷你小区了。当然，那时候住房尚未商品化，有钱没处花。个体户挣到钱，顶级消费就是买车。

记者查阅了当年的报刊，1992年9月26日《文汇报》上有条消息，说是“公安部发出通知要求各地，停止拍卖机动车号牌号码”。那些动辄数十万元的汽车牌照吉祥号码，被暂时冻结交易了。当时在上海市公安局车管所工作的许培星说：“1992年的汽车、车牌拍卖，真正供应紧张的是轿车，而不是牌照。牌照之所以会拍卖出高价，无非是吉祥号。而轿车，特别是桑塔纳这样皮实牢靠的车子，卖相又好，实在很难弄到。”

1992年1月1日，上海汽车厂并入上海大众，汽车厂2000多名员工也加入上海大众。这一方面是因为上海汽车厂原产的上海牌轿车，是1950年代的车型，随着国门开放，已经失去昔日的魅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上海大众桑塔纳轿车供不应求——从公务车，到商务车，到出租车，乃至当时开始兴起的私家车，全都瞄上了“老桑”。

在不同的数十家结婚网上，同时转载了某生活服务类周刊的一则报道——

“一家汽车4S店老总的孙先生说：‘我是1991年结婚的，当时，家里借了5辆轿车……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用拉达作婚车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了，而高档一点的则选择上海桑塔纳。”

徐根宝1994年率领上海申花队夺得职业联赛冠军，他那辆停在申花康桥训练基地的桑塔纳，当时是申花队成员唯一一辆轿车。按照后来徐根宝所说的，他那辆沪AZ2002牌照的桑塔纳“含金量不要太高噢！”

那个时候，就连港台歌星演唱会的车队，用的都是桑塔纳。歌星张明敏说：“对桑塔纳，其实并不陌生，1988、1989年，我先后在内地举办了154场个人演唱会。那时候，除了4台40尺大的集装箱车运送演出设备外，其他车辆多半都是桑塔纳，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直到2000年，上海私车牌照拍卖重启。这一次，拍卖的标的物完完全全是牌照本身，而不是吉祥号码，当时，上海国际拍卖行拍出8880元-2万元的价格。而参与拍牌的购车者，大多以桑塔纳作为自己的首部家庭轿车。

“发达”朋友的标配

林一平告诉记者，上海拍卖行的第一辆公务车，正是桑塔纳。拍卖行当年的上级公司是上海贸易信托公司。当上级公司听说拍卖行有一部桑车，就下了个指示，要求除每周一三五拍卖行用车外，二四六三天要借给贸易信托公司下属劳保商店用车。林一平说什么也不同意——那花了十几万买回来的宝贝紫绛红桑车，是有来历的。他说：“拍卖行好不容易买来一部银灰色桑塔纳，开了不久就被偷了。还好保险公司理赔，再买来一部紫绛红的。开了很多年。”

公车如此爱惜，私车更不含糊。

作家叶辛说起初回上海时的感受，说有的老朋友“已经‘发达开上了当时稀有的桑塔纳”。徐根宝，1970年代中国男足国家队铁后卫，受过周恩来接见。1987年就已担任国字号球队主教练。可按照叶辛的“发达”朋友标准，徐根宝要到1992年，才拥有了一辆牌照为“沪AZ2002”的普桑。

2003年，徐根宝曾经得意洋洋地说到了自己的第二辆桑塔纳，一部2000型车——“有个朋友坐我的车，惊讶地问发动机怎么声音这么小。其实他不知道，我保养过多少回了，是把桑塔纳当奔驰开啊……”

拿桑塔纳当奔驰用的，岂止徐根宝？棋圣聂卫平回忆说：“90年代初，我去各个城市交流棋艺，接送的车辆大都是桑塔纳，在当时这辆车的规格是很高的，简洁方正，感覺很扎实，棋院后来也有几台做日常用车。”

体育界人士中，曾经破跳高世界纪录的上海男人朱建华也爱桑塔纳。他说：“桑塔纳这辆车，我这一辈的人都会有感情，80年代初期，谁要是能开上一辆桑塔纳，那简直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当年我在体工大队时，第一次乘坐的轿车也是桑塔纳。1995年开公司，我买了一辆白色的新款桑塔纳，主要还是考虑到这车耐用、实在，是当时很多人事业起步的主选。后来，我和不少开桑塔纳的人打过交道，感觉彼此为人做事的风格都是很像的，不怎么说大话，讲诚信，都说什么样的人开什么样的车，这也算一种‘车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在上海某市级机关下属事业单位任小车司机的孙子兴，至今还保养着一辆开了很多年的普桑。虽然漆皮剥落重新喷漆，虽然引擎盖有打磨维修的痕迹，然而他告诉记者：“不要看这个车样子破，真正是比单位新买的车还好开。我当年磨缸磨得好啊！”

不过说实话，即使是10年前，外表方正、富有1980年代工业造型韵味的普桑，已经让人有些视觉疲劳。那时候，连徐根宝都差点想换一辆奔驰。他没换车，是因为割舍不下，他这样描述自己开了多年的桑塔纳：“这辆车通人性的，它对我很有感情，我也舍不得丢下它。”

与徐根宝等一些老一代普桑拥有者相比，即使面对更多选择的新一代上海人，也对桑塔纳情有独钟。生于1978年的钱骏声，曾与朋友一起开过会展公司。2004年起，公司年年承办中国汽车投资峰会。也正是在那时候，他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当年读大学的时候，他希望自己的第一辆车，将是一辆吉普车越野车。可到了而立之年，当钱骏声买下自己人生第一辆机动车时，竟然也选择了上海大众的桑塔纳。他告诉记者：“做了这么多年汽车峰会，和真正懂车的人接触多了，渐渐明白，桑车才是我们中国的国民车！就像当年美国的福特T型车、德国的大众甲壳虫、日本的丰田一样。”

苏州的诸葛先生，更是桑塔纳的铁杆粉丝。他在苏州做加油站生意，家住石路鬧市。他的第一部家庭用车，就是排气量1.8升的普桑。如今，他给三个成家的女儿，每家都配备了一部车。这些车，品牌、车型当然按照女婿女儿的口味来选。但他自己直到今天，外出依然经常乘坐那辆普桑。“比如我去观前街听个评弹，还就欢喜这辆桑车，有感情了。再讲修起来方便！”诸葛先生坐在桑车后座，笃悠悠地说。

众花齐发我也发

2003年，中国汽车市场出现了井喷式的爆发性增长，上海大众更是创下了产销39.6万辆的历史纪录。

2004年开始，市场开始向理性增长回归。在这个过程中，上海大众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竞争对手强有力的挑战，这种挑战是上海大众20年来从未遇到过的。13亿的庞大人口，巨大的消费群体，吸引了世界上几乎所有汽车生产企业到中国投资建厂。中国汽车市场已经完全呈现出国内竞争国际化的态势。这样的情形在其他国家是非常罕见的。

林一平回忆，当年，普桑的发动机由化油器改成电喷，多项技术革新，使得普桑的性价比更高，成就了普桑的国民车特征。

价廉物美、维修点多、开着皮实，这些无不是桑塔纳的优点。而合资公司联合开发的桑塔纳2000型，更是继承了普桑的这些优点，乃至成为了上海和许多城市出租车的标准车型。为此，许多想添置私家车的车主苦恼了——总不见得我开着私家车上路，别人以为我买了辆出租车吧？

上海大众交通公司的五星驾驶员钱斌，却并不这么看。他告诉记者，自己在公司的培训课程上，见过德国许多大城市的出租车，品牌是——奔驰！事实上，1997年上海引进了一些世界名牌的原装福特轿车，作为出租车。最终这些福特“折戟沉沙”。原因何在？钱斌认为正是当时沪上缺乏福特4S店！可见，一款车型的成功，不仅仅在一台车的工艺，更在于综合保障体系的完成。而上海大众，正是国内第一个完成这样的保障体系，并至今首屈一指的汽车制造商。

林一平列出的上海拍卖行自用车数据，显示这家单位目前配备了一部桑塔纳3000、一部桑塔纳2000、3部普桑。林一平自认见过的各类车不少。“桑车虽然是德系，然而国产化率从2.7%到完全国产化，再到后来能自主研发。可以说桑车是一款民族工业的车，所以才有这么多人用！”

网上的车友论坛，有一个帖子——

“1992年，能开上桑塔纳的人，在那个时代也算是高富帅了。那年我30岁，手上已经有5辆卡车，做做帮人拉货的生意。时间长了，就心里痒痒买一辆小车作为自己的代步工具，目标当然是桑塔纳，相比那时虽然还有皇冠等等，但性价比高的还得算普桑。那时候4S店很少，也没有那么全面的服务系统，回想起那天，陪我看车的那个女孩，穿着很正式的服装，头发很长，过肩，皮肤也很好，白白的，所以我记忆犹新，个子170左右，看上去很瘦，应该叫苗条。非常细心地给我介绍桑塔纳的各个功能部件，源自德国的品质果然不是吹的，不过我已经熟门熟路，朋友的普桑也开了不知道几回了，因为好，所以买，车子是好车，女孩还是那么的亲切：不买不要紧的，可以先试试。 那就试试吧，反正可以多和她接触一会，我便开着普桑到处兜兜，其间我们聊了很多，我又试探性地问了她年龄，25岁，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她也没有反感，对于车子我是很满意的，对于服务那就更不用说了，找了个借口留下了她的联系电话，就这样，一次看车旅程结束了。当然车子后来也买了，和她的联系一直没有断，我们开始第一次约会，然后开着普桑到处游玩，渐渐地我们便建立了恋爱关系。她比我想象的还要体贴和温柔，这样，过了一年我们便结婚了。现在2012年了，我们已经相识20年，并将继续走下去，桑塔纳是我们成为互相伴侣的红线，我不会忘记它，故事不长，但愿我的亲身经历能给即将谢幕的普桑增添一点光辉，一辆桑塔纳引出的喜事。”

正如朱建华所说的：“作为桑塔纳多年的一位老友，期待它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