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限度
2012-06-06蔡壮
蔡 壮
摘 要:我们有信仰吗?对于一个从未遭遇信仰问题的人来说,谈论或沉思信仰问题或许是无知的狂妄。一个虔诚的有信仰者会说真正的信仰是不可论证的,“信”本身就是明证——因信成证。
关键词:信仰;战争;沉思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851(2012)04-0256-02
“从未遭遇信仰问题”,这种说法本身隐含着危险,人们或许以为信仰本身无所谓问题。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日常中所说的“信仰危机”意味着没有信仰或原有信仰受到某种冲击。这里不打算以这种方式来沉思信仰问题。“遭遇”是突然的面对面的瞬间有某物亲临、滞留。“遭遇信仰问题”意味着“亲临之物”足以构成对信仰的追问、沉思。于是“我们有信仰吗”就不再是一个持有宗教身份的宗教徒不假思索地肯定的问题。
“身份”不过是某种附加之物对身体的填充和增溢,它常常替代身份的持有者而遮蔽了身体和信仰自身的丰富性。不同的宗教种类之间可能相互指责对方为滑稽的旁门左道,甚至同宗异支的宗教内部也会相互痛骂对方为数典忘祖的“异教”。为信仰而战本身就是违背信仰的,诸神的光辉从来没有照亮人类自身的阴暗。
为什么人类历史上有如此多的信仰,如此多的战争?这不是说信仰直接导致了战争,它恰恰向我们揭示出信仰在面对人类的冲突时常常无能为力。毫无疑问,信仰的无力不能否认信仰之在。问题是——信仰如何在?
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信仰从何处来?有些信仰来自于拒绝思索的“习惯”——一种被允诺为通往信仰之途的业已僵死的思维和行为范式。“允诺者”即先在的人或神的权威,允诺即权威施以威权抚平信仰者的恐惧和对恐惧的恐惧。在这类信仰中只有崇拜和跟随。
有的信仰者宣称其信仰源自神的照面和恩泽。但是这种与神的遭遇没有产生对信仰的追问和沉思,而是突然中断了沉思之路,决然匍匐于神的脚下。从此一切有待思索之事都在神一次性的光照之下通体透明。信仰者一劳永逸地结束了曾经有过的怀疑、茫然以及对神的逃离。神永恒出场,信仰者永恒在场。后者即以对神的占有的方式超越自身僭越为神。神权时代不过是人无休止的向神僭越的时代。
我们不得不沉思信仰。因为我们遭遇了信仰自身的问题。信仰总是“对…的信仰”,信仰耶和华,信仰佛陀,信仰安拉……信仰成为对神性的臣伏和仰望。臣伏意味着,在神的面前再高贵的头颅也必须俯下观看内心的躁动和倾听神的教诲。而仰望之际,人听从神的召唤放弃了固有的傲慢同时满是感激。臣伏和仰望这两种表面上看来非常不同的姿态是同时发生的。人的真正臣伏发生于有限之人对无限之神的仰望之际。
那无限之神何在呢?一定是“我”所认定之神吗?一个直观的事实是:《圣经》、《古兰经》、《奥义书》都各自规定了自己的教义,这些教义即便再相近也同一不到无差异的程度。基督教内部的新教和天主教之争,佛教和基督教的差异,在揭示着什么呢?这些各自圆满的信仰体系会把人类引向何处呢?如果以宗教教义为核心的各种信仰体系各有其限度,信仰如何在?
我们不得不沉思信仰问题。这种沉思不是要贬低信仰或否定那些筑巢而居在信仰里的虔诚,任何这样的否定都是不可能的。这种沉思不是先定地以某种信仰体系为目标,而是直面从这些信仰体系中涌现的问题。于是我们问道:抛开各种宗教教义和仪式的信仰是可能的吗?这一提问或许需要加以更改:遵从宗教教义是通往神的唯一通途吗?
宗教教义规定者信仰的内容,信仰者唯有听命于这些教义才能被引渡到神的光辉之中。因此教义是指引人通达神性的方向标。方向标预先指定了目的地,任何看见它的人都会如愿以偿。“通达”最终就是归属感的占有和归属地的获得。其间没有断裂和缝隙,即便偶有的怀疑也只不过是人自身限度的展现,一切都在向着神设的路线迈进。神所允诺的一切无论怎么遥不可及最终都将一一兑现。
天堂和地狱,转世与轮回。不同的教义所允诺的归属如此相异。神的面目变得丰富而神秘。神秘是信仰和怀疑的源头。神是谁的神?神在庇护谁呢?或者只是默然观看人的纷争。这些问题是难以回答的,对不同的宗教的教义作对比性的观照将使我们陷入更深的迷途而不知所云,因为我们找不到对比的尺度。
人聆听神的教诲。神像聆听者言说并在言说过程中显示自身的神性。当神的言说凝固在宗教文本里成为信仰者不假思索地相信和遵守的教条,神在人无休无止的献媚和讨好声里悄然隐退。人的“发声”好像是聆听的回应,只是好像而已,向神献媚的人不过是满怀希望神兑现自己的许诺——天堂、地狱、轮回、永生……
人就这样在与神的讨价还价之中“利用”了神,或许还“谋杀”了神。但人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无法证明神的诺言兑现与否的人只能“相信”——相信神的真实和人的真诚。于是教条化了的宗教教义显示了无可动摇的力量:教条的崇拜者自居权威并妄自尊大为神的代言人;权威的反对者自诩先知并自以为是神的新选民;教条的诋毁者自认精英并自我膨胀为人的领路者。没有神,只有人无限度的僭越。而“僭越”往往妄称为“超越”,超越什么呢?超越自己吗?超越自己以后成为什么呢?
神隐退了,但神的基座上永远不会空着。人忙于追寻新的偶像——权力意志、科学、常识……现在,人只是他自己。只是那个扩张着的虚假的“我”的意志。
不外求于诸神的庇护,人还能由内省而通达心灵的安宁。人反思自己的言行并不断弃绝那些被认为应当被弃绝的言行。何种言行是“应当被弃绝的”?从这一方面看,外求和内省都需要设立尺度,二者并不是截然两分的。神关照着人,人仰望着神;人反省自身,但若没有反省的尺度,反省如何可能?人或者自己创造自身的尺度;或者从外部获得尺度;或者干脆把尺度置入自我意识之中。
人如果仅仅停留于人自身的尺度,反省常常显得虚妄可疑。人如果仅仅尾随神的尺度,反省常常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以至常常忘记神的教诲。
谁能凝神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