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学习:一种互动式的家庭游戏

郭韶明

30岁的女友最近一心扑在了钢琴、奥数上。五线谱忘了没关系，重新捡起来；数学思维那根弦断了也不怕，重新接上去。小时候都没弄懂的东西，这次却发了狠一定要吃透。那种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势，不为别的，就为女儿在家里也能有个“良师”。

60岁的父亲最近开始钻研视频、微博。老人发现，女儿可以1个月不打电话，却每天泡在微博上；女儿1年没回老家，却跟亲戚们熟得像刚见过面。一问才知道，原来人家没事儿就微博、就视频。这可刺激了父亲，下定决心专攻技术，再难也要拿下。

说起来有意思，生活中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的突然学艺并不是上进，而是因子女而起的“被学习”。

不久前，他们还觉得自己已经定型，生活也是标准化的：作为女人，和主妇们聊天逛街，茶余饭后谈谈孩子；作为老人，和战友聚会旅游，闲来无事聊聊过去。可是，日子渐渐起了变化。有一天，他们突然对原本属于孩子的东西有了兴趣，对那些原本令自己恐惧的领域有了征服欲。

“不能让这些成为和儿女沟通的障碍。”理由似乎很简单，甚至有点被迫的味道。可是，周围人却发现，这些人正在被自己的儿女一点点激活。

女友的父母来北京帮她照顾孩子。家务小时工包了，孩子俩女人包了，父亲成了闲人。什么叫无所事事，父亲的状态就是。后来女友想了个主意，干脆给老爸报个驾校班。父亲一直有意学开车，却总感慨自己老了，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女友这边手续办完，父亲就风风火火上岗了。忙乎了几个月，等女友开始上班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能载着老伴和宝宝单独出去闯荡了。

在家里，你的学艺空间还有很多。

有的学艺是学业层面的。每天手机里躺着老师的短信，作业1、作业2、作业3，请家长监督并签字，有些奥数题你自己都不太懂；孩子提着作文本，跑过来问你这个成语那个成语怎么用，你一时哑了口；宝宝放学回来，兴致勃勃地告诉你奥尔夫课上发生的事，你根本接不上茬儿……尽管你希望孩子最终能超越你，可是，这么早就被隔离，情何以堪啊。不行，在孩子面前，你不能置身事外，必须加紧学习，跟上他。

一朋友说，宝宝正在上英语课，回家就问各种东西的英语怎么说，有一天在游乐场，被问到“旋转木马”。朋友六级的水平，硬是答不上来。

有的学艺是技能层面的。基于年代、成长环境，以及对新事物的态度，你可能在很多方面都有空白，比如驾车，比如电脑，比如旅行，比如游戏。你觉得这些事情能不折腾就不折腾，按自己的旧有习惯走，生活还是一样转。可是当你折腾半天才买上一款相机，有一天女儿网上一点，冰箱都送到家里了；你每次旅游都跟团累个半死，有一天和儿子自由行，人家做足功课玩得逍遥自在；你一个主妇不爱打游戏，可是家里小朋友疯狂跟老爸玩“植物大战僵尸”，你只能被鄙视，“不跟你玩”。崩溃吗？那是一定的。

那天看到一母亲在狠拼一款平衡游戏，最后终于通关，好像重新占领山头一般向儿子宣布：“你老妈宝刀未老吧！”那种阵势，俨然比升职加薪都骄傲。

还有的学艺是才艺层面的。谁谁突然学起了跳舞，谁谁开始折腾轮滑，谁谁和围棋干上了……最近的学艺主角，不是文艺女青年要圆旧梦，就是孩子正处学艺期的拼命老妈要当监工。“你说，我不学钢琴，怎么监督她练琴？”“围棋一个人下不了，总得有个陪练吧。”一个被动的理由，却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尝试。主妇群里，不断有人摩拳擦掌，都准备好“二次学艺”了！

一时间，那些小时候因父母逼迫而深恶痛绝的舞蹈、小提琴、围棋、古筝……相继登场，而这次，它们的面容是那么的友善。成人的生活就这样被改变：被一个孩子、被一个想法、被一个契机。

被学习是一种自信。发现一个未知，觉得有必要把它变成已知，然后放下身段，像个孩子一样充满好奇地去学习。有些领域，你知道不是自己的长项，但仍然无所畏惧。这本身就是一种自信。你嘴上说是迫于无奈，其实内心早就说服自己，不过是给人家一个貌似轻松的外交辞令罢了。

被学习也是一种能力。你不需要事事成为专家，但懂一些总比一无所知好。这个立场很重要，它能让家庭交流的河床总有活水流动：你可以不是作家，但会判断什么是好作品；你可以不是艺术家，但懂得欣赏什么是艺术。就凭这，就能让你和家庭成员对接起来，成为彼此的朋友。

在这样的家庭互动中，你们的世界，也正在一步步打开。

（摘自《中国青年报 》2011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