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还是冷漠

【英】马戈.法力斯

我刚要走进公用电话亭，一个瘦小的男人就走到我的面前。他要跟我借火。

“对不起。”我说，“我不吸烟，所以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

他显得有些失望，踌躇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我用完电话，从电话亭出来，又碰到了那个瘦小的男人。他神情忧郁，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当他抬帽向我致意的时候，我看到此人是一个秃顶，面颊上还有一条疤痕。

“对不起，我又要打扰你了。”他说，“为了不占用你的时间，我能跟你一起走一段路吗？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是我十分需要帮助。”

我说我还要赶火车，只有二十分钟。他说他与我边走边聊。“我知道你感到很意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我确实需要5英镑，因为我现在身无分文，你能借给我吗？”

当他把目的讲出来后，我倒不感到意外了。这年头想不劳而获的人越来越多，你简直分不清谁是真乞丐谁是假乞丐。据说，有些假乞丐活得比我还滋润呢。我虽有扶贫济困之心，但因为也是普通工薪阶层，实在不愿意无端将辛苦钱给那些骗子。

“对不起。”我答道，“恐怕我爱莫能助，我没有随身带现金的习惯。我想，有困难找警察，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他们会向你提供那些慈善、救济或收容机构的地址。”

他犹豫了片刻。“我不敢找警察，”他说，“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的情况，他们会与我的家人或熟悉的人联系，那是我最担心的。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你为什么到这个城市来呢？”我问，“你是怎么来的？你总会带一些钱吧！”

“我的确带了一些钱，”他说，“但是昨天我所有的钱都被小偷偷走了。我不敢报案。如果警察将我遣送回乡或与我的亲友联系，我将无地自容。我在家乡已经夸下海口。现在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在外面闯荡挣大钱了。我宁愿在陌生人面前低声下气，也不愿在熟人面前丢人现眼。我不混出一点人样，是决不会回去的，否则我宁愿客死他乡。”

这样的故事并不新鲜，我当然决不相信。不过这个人言之凿凿的样子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我能确认他说了实话，我会敬佩这个闯荡天下的有志青年，并把身上仅有的几个英镑送给他。但是我不想冒这个险，因为路上我可能还会用到这些钱呢。

“对不起，”我说，“我无能为力，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他悲伤地摇了摇头，再次抬帽向我致意，然后转身离开。我随后上了火车，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三周后的一天，我收拾旧报纸时，注意到一则新闻，上面写道：“昨天有人在泰晤士河发现了一具不明身份者的尸体。此人身材瘦小，秃顶，面颊上有一条疤痕。警方认定这是一起自杀事件。”我看了一下，是十多天前的报纸。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瘦小的男人，说不定，就是我导致了这起悲剧。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对自己的多疑、冷漠和无情感到无比羞愧。我发誓，今后要多存怜悯之心，再也不拒绝别人的求助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站在街头等一个朋友，看到不远处的电话亭旁边站着一个矮个子的人。当一个人要进电话亭的时候，这个矮个子走过去搭讪。接着打火机亮了。借着打火机的亮光，我看清了这个矮个子的脸，这张脸我见过，脸颊上有一条疤痕！

我不需要继续痛苦地自责了。

（摘自《齐鲁晚报》2011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