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相遇
2012-05-30姚谦
姚谦
很感谢一件慈善活动,把自己从北京、长沙、台北打转般的生活中抽出,到贵州大山里去。一大早出门到达时天色已黄昏,骨头都快要散了的我,心情却很兴奋:那些不时出现在山头、水边,由或多或少朴实美丽的木建吊脚楼所组成的大大小小村落,他们称之为寨子。从明天起,我将深入寨子里,亲身体验这让全世界称呼为民歌海洋的侗族家乡了。
在接风的晚餐上,果然领教到侗族大歌的魅力了,连劝酒都成歌,女歌者唱来令人盛情难却,男人们手搭肩齐唱则开怀尽欢,许多语言不抵之意,都在这我完全听不懂词意的歌曲里无失流露。忽然发现一直坐我身边那位白净姑娘始终笑脸盈盈,安静地看着。后来主办方逐一介绍,我才知道,她是不久前我才看过描写苗族手造纸故事的电影《云上太阳》的导演丑丑,真是太巧了。
随后两天我们有了很多聊天的机会,也让我很快脱离了外来者的角色,站在更接近的位置,看这方山水听侗族大歌。丑丑的母亲是苗族,父亲是侗族,出生在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她在北京电影学院学习,了解到电影不只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也是与世界文化交流的一种表达方式。于是毕业后的丑丑想做的,就是运用自己所学到的电影知识,把家乡珍贵美好的物质与心灵,用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展现给世人。
当多年前金牌导演,在桂林实景山水中置入了灯光眩目的舞台,再以外来者的娱乐角度改编了豪华歌舞,成功吸引了大量观光客后,这几乎成了大陆拥有观光资源的各省新的旅游商业模式。于是当观光客汹涌而至,山水间游览车与五彩霓虹交织之际,原本来自祖先、来自生活、来自土地、山林、流水的文化与情感成了朦胧的背景了。而丑丑试着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让世人以同等的角度,看到自己的族人,和她心中在这地球上最美好的世界一角——她的家乡。
丑丑个性如同她说话温柔缓和,描述事情圆融不躁,充满了美丽的理想,所以毕业后仅完成了两部作品,《阿娜依》和《云上太阳》。她在电影《云上太阳》的自述文章里的表述,让我十分感动:《云上太阳》主要表现了生活在贵州大山深处的苗族同胞与山、与水、与大自然的和谐共处,关注当地人物心灵,互助互爱,展现质朴、知足长乐的内心世界。我觉得首先是真诚,然后才是艺术。真诚地被感动,真诚地感动别人,真诚地去表达。《云上太阳》还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关于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发扬和保护。随着人类现代化进程的逐步加快,我们的少数民族文化受到现代化、外来文化的全面冲击,非物质文化遗产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正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也面临着后继无人、濒临失传和消失的尴尬境地。我希望通过电影,把贵州少数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记录下来,引起国内外更多人的关注。因为这些少数民族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仅是属于贵州,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人类。
离开贵州的几周后,忽然丑丑在北京约了我,邀我加入她已经筹备两年多的第三部电影《侗族大歌》的音乐部分,我欣然同意!她带来了许多为这部电影而采风的侗歌影片,其中有几段是孩子们唱的,七个小则三岁大则六七岁的孩子,同一位歌师,他们清脆的歌声分部唱着《知了歌》、《青蛙歌》。丑丑告诉我,侗族没有文字却有数不尽的歌,孩子一懂事就会到歌师家学歌,歌师成了每个人的生活导师,也是族群结构的连接者。工作时唱歌、工作之练歌、年节时比歌,交友、恋爱、欢喜、悲伤都透过歌,歌曲习自大自然感受于大自然,然后放入生活,他们相信饭养身、歌养心的真理。侗族是目前发现亚洲唯一会分声部的族群,母亲怀孕时若分部唱高音部,日后生出的孩子就自然会唱高音,若怀孕时唱低音部,生出的孩子就自然唱了低音,这是多么神奇的事。当丑丑诉说着的同时,我情不自禁的心早己飞到二千六百多公里外的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