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运会,一锅粥

木子

全国第十二届冬运会1月3日至13日在吉林长春举行。冠以全国比赛，实际主要是黑龙江吉林两个冰雪项目大省的较量。与以往不同的是，随着2013年全运会项目提前列入到本届大赛，黑吉冰雪代表队的较量更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升级，而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冬运乱象”也是愈演愈烈……

相互揭短，毫不相让

算上本届大赛，全国冬运会已经举行了整整12届了。自本届大赛起，国家体育总局对赛制进行了改革，原本应该单独举行的辽宁全运会冬季项目的比赛史无前例地列入到了冬运会中，这样有了“全运概念”的冬运会自然备受关注，尤其是那些计入到全运会金牌榜上的16个小项，成为代表各省参赛运动员争夺的重中之重。

全运会项目金牌的“含金量”，明显要高于全国比赛金牌的“含金量”，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本届黑吉两支冰雪代表团的竞争为什么会达到空前的白热化？为什么尿检呈阳性的问题选手能够“免遭处罚”出现在冬运会的赛场上？为什么吉林的孙龙将被媒体曝光后，黑龙江的王霏“假怀孕事件”又马上被捅了出来？……

1月5日，全国冬运会速度滑冰男、女全能比赛正式拉开序幕。此前，尽管冬运会的首金早已产生，然而媒体和业界最为关注却是这两个项目的冠军争夺战。一想便知，这两块金牌肯定是要计入到2013年全运会金牌榜中的，因此一场刺刀见红的比赛也如期上演。

在参赛名单中，记者见到了两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孙龙将”、“宋兴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三年前那一幕：沈阳八一速滑馆，全运会冬季项目速滑比赛，一场轰动一时的“中指门”事件发生了：比赛第一天，现场出现了40多个“特殊”观众，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喊着统一的口号，行动整齐划一，并携带着锣鼓、喇叭等工具。而且这些观众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只是干扰黑龙江选手，尤其是只要实力出众、夺金呼聲最高的王霏(解放军和黑龙江的双积分选手)和宋兴宇一出场，他们便会采取一切手段进行干扰。

“王霏！注意点脚底下！”经过这些“冰迷”身边时，他们发出了这样的喊声，正在比赛的王霏愣了一下，但仍然继续向前滑着……“太缺德了！要知道，我们在比赛中高速滑行时，哪怕脚底下有一个小塑料片，都有可能让我们摔出去。”拿到冠军后，王霏仍有点恼火，她还透露说，在住宿的酒店里她都要拔掉电话线，防止深夜打来的骚扰电话。“可紧张了，我们都不敢出门，还特别嘱咐服务员，我们的房间谁来都不能给开。”

可是千算万算，男子速滑运动员宋兴宇还是没有逃过对手的“干扰”。由于实力高出一筹，宋兴宇从首日比赛时起就成为这些“冰迷”重点攻击目标，结果，不但宋兴宇的节奏完全滑乱了，其他几个队员也向组织方反映，说观众的鼓点扰乱了自己的比赛节奏，不但动作变形，甚至出现了滑“顺拐”的现象，吉林选手孙龙将则如愿获得了冠军。

当时记者在比赛现场采访，速滑队一位内部人士向记者透露，这些“冰迷”是一支“雇佣军”，其主要“任务”是在黑龙江选手比赛时进行干扰，在对手表现出色时不惜使出“问候”人家父母的“致命武器”。甚至现场还响起“赵英刚下课”之声，矛头直指这位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主任。要知道，就算是一些专门采访冰雪项目的记者都对“赵英刚”的名字有些陌生（他上任时间比较短），什么观众会如此专业？正是在这种让人失控的干扰气氛中，年轻的宋兴宇向那群“特殊的观众”竖起了“中指”……当时记者在进一步采访中了解到，黑龙江和吉林是我国仅有的两个冬季运动大省，也是多年的竞争对手，“中指门”并非偶然，而且一切已经不难判断，“中指门”的主角并不是脾气火爆的宋兴宇和吉林观众，而是隐藏在幕后的“高明导演”。

如今，三年过去了，当全运会男子速滑全能冠军争夺再次上演，黑龙江和吉林两大“恩怨宿敌”将在赛场上演绎怎么样的比赛呢？带着诸多的悬念，记者来到了冬运会的现场。然而，就在比赛开始前，记者看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场景：在2011年初，速滑名将、夺金大热门孙龙将的尿样被检测出“阳性”，这就意味着至少两年内这位运动员将无法参赛，可是，孙龙将居然顺利出现在冬运会的赛场上！据知情人透露，孙龙将在乌鲁木齐站比赛中兴奋剂检测中落马，当时他A瓶尿样呈阳性，他被查出的兴奋剂是“克伦特罗（CLENBUTEROL)”，俗称“瘦肉精”，属国际反兴奋剂组织（WADA）公布的违禁药物，著名游泳运动员欧阳鲲鹏就是服用这一类兴奋剂遭受终身禁赛的。孙龙将当时表示自己兴奋剂阳性是因为误服，但是跟他一起参赛的其他运动员尿样都没有问题。按照国际反兴奋剂组织的规定，服用“克伦特罗”一类的兴奋剂，至少要被处以禁赛两年的处罚，但是孙龙将却没有全身而退，“曲线参赛”获得了本届冬运会比赛资格，而且还以绝对的优势力压所有对手，获得了金牌。为此，有业内人士指出：“他兴奋剂违规在先，获得冬运会参赛资格的过程也很神秘，这中间是否有什么猫腻？对于其他选手而言，这样做有失公允。”

可是，面对外界的质疑，有关方面却在第一时间、“口径统一”地进行了回应：孙龙将属于“误服”，因此免遭处罚。此言一出，在一定程度上“澄清”了事实“真相”，然而还是引来舆论一片质疑：误服就能免予处罚，闻所未闻，赛事主办方究竟做了哪些工作，想必当事人心中最清楚！

面对媒体的“揭短”，东道主方面坐不住了，在吉林“孙龙将”事件被曝光后几个小时，吉林媒体率先刊登了“黑龙江速滑名将王霏‘假怀孕掩盖尿检阳性的一大新闻”。当时，有知情人士“报复性”地向外界透露说，王霏在2010年12月在兴奋剂飞行检查中被查出“肽激素”阳性，为了逃避处罚，王霏主动出示了自己“做人流手术”的医院证明，因为人体怀孕时，“肽激素”也会被检测出阳性。为此，正在长春参加冬运会的王霏情绪一度受到严重影响，不过最后还是顺利夺金。

就在外界以为王霏的“怀孕门”事件尘埃落定时，夺金后的王霏突然在自己的微博上对有关她“假怀孕”和兴奋剂检测呈阳性事件首次做出正面回应，“自始至终就没有过药检呈阳性”，因此也就无所谓以“假怀孕”来躲避肽激素为阳性的惩罚之说，“这不是借口，而是根本没有查出阳性一说，请尊重中国国家反兴奋剂中心，谢谢，而那些所谓的知情人士可以站出来，光明正大的。”之后，王霏干脆直接“爆料”，自己确实意外怀孕，而且还主动人流。“怀孕是我自己发现的，你们就不能让我平静地忘掉我最难过的事吗！”王霏在微博中透露，自己怀孕后为了集体荣誉选择了人流，“我为了参加比赛已失去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为什么还那么残忍总挫我的伤口，请你们管好嘴巴，可以直接问我，别背后猜谜语了，谢谢。”

在王霏主动爆料自己怀孕并为了比赛选择人流后，立即引来众多评论，有网友称她不应该为了比赛而残忍扼杀自己的骨肉。对此，王霏解释，自己作为一名运动员，承担的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而要为背后的团队负责。“我取得的金牌够多了，我不是为了金牌而放弃孩子的人，只是在这个时间里发生了，我不能潇洒地转身走人。而且，在压力大、体能消耗大的情况下孩子也不会健康的，所以请理解，我是多方面考虑才做的决定。”

就这样，两位备受争议的运动员，一个代表吉林，一个代表黑龙江，最终都在一片质疑声中完成了全运会金牌的卫冕。然而，黑吉两支冰雪代表队之间的恩怨却并没有随着比赛的落幕而结束……

黑吉角力，此消彼长

有业内人士分析，黑吉两省在冰雪运动场上的争夺，背后还存在着看不见的隐性因素。自从原黑龙江体育局长赵英刚调任国家冰上运动中心主任之后，政策便对黑龙江大幅倾斜，致使吉林方面严重不满。

早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我国的冬季项目一直是黑、吉、辽三足鼎立的格局，随着奥运争光计划的出台，夏季项目成绩明显强于冬季项目的辽宁省砍掉了冬季项目，重点抓夏季项目，以求让夏季项目变得更强。如此一来，我国真正开展冬季项目的只剩占有地理优势的黑龙江和吉林两省。此外还有一个区别于各省的解放军队。但是解放军队主要开展雪上项目，例如冬季两项和越野滑雪，而解放军队的冰上项目运动员基本上都是和吉林、黑龙江一起培养。因为国家体育总局在国内比赛中有解放军运动员双积分的特殊政策，黑、吉方面也乐于此道，因此冰上项目基本就成为了黑龙江和吉林两支代表队的后花园。

黑吉在冬季项目上的两虎相争始于17年前的全国第八届冬运会，从此以后双方互有胜负，然而在最近几届的日本长野、美国盐湖城、意大利都灵、加拿大温哥华四届冬奥会，黑龙江选手却力压吉林选手。尽管如此，黑吉争锋的格局没有变，但在2009年的全国十一运会冬季项目比赛中，黑龙江选手成为一支独秀，仅在短道速滑项目上就包揽了全部6金。而吉林选手在四个大项中只夺得2金。由此，两省代表队之间在冰雪项目中本来就长年存在的矛盾急剧升温。

熟悉冰上项目的人都知道中国短道队的“四朵金花”——杨扬、杨阳、王春露、孙丹丹。在那个属于她们的时代，4位姑娘驰骋在各大国际赛场上，摘金夺银，为中国短道速滑队扬名海外。但唯一遗憾的是，她们最终未能夺得冬奥会接力项目的金牌，只有大杨扬一人挂上了冬奥会的金牌。在十年前的盐湖城冬奥会上，杨扬夺得500米金牌为中国实现冬奥会金牌“零”的突破，举国欢腾时，欢腾的人群中，有一些人尽管也高兴，但内心却非常复杂。因为当时大杨扬是国家短道速滑隊中唯一的黑龙江籍运动员，而她实现的突破是基于吉林运动员王春露、小杨阳和孙丹丹为其战术“牺牲”下得来的。

但据业内资深人士透露，中国短道速滑“四朵金花时代”杨扬的日子并不好过，正因为她是唯一的黑龙江运动员，她一度受到国家队其他队员的排挤和孤立，当时在国家队中，主教练是吉林人，主力队员也都来自吉林，而且大杨扬在进队初期并不具备“冠军相”，反而是小杨阳更有天赋、更被看好。在那种情况下，杨扬只能埋头苦练，也做好了在比赛中为队友“牺牲”的心理准备。

“杨扬的转机出现在国家队的几次队内比赛中，为了在训练中演练战术，国家队必须提前确立以某一位选手为主的战术安排，结果大杨扬把握住了机会，小杨阳则在与大杨扬的竞争中，差了口气，接连在冲刺阶段不敌大杨扬。”这位业内人士说，此后，大杨扬才成为了中国短道速滑的“一姐”。事实上，大杨扬也很争气，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斗志，以及顽强的意志品质，在她的运动生涯创造了无数辉煌，成为中国人的骄傲。

黑龙江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完成了在冰雪项目上的翻身、超越、登顶，然而昔日的霸主吉林代表队也从未放弃东山再起的希望，并在今年在长春举行的全国十二冬运会迎来了“咸鱼翻身”的最好机会。因此，他们开始不惜血本疯狂揽金。以“问题队员”孙龙将为例，据内部人士透露最近两年为了确保孙龙将夺金，吉林代表队在这位队员身上投入超过了300万元。至于“误服”兴奋剂后，他还能免遭处罚，吉林方面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寻到了多少“有力证据”就更是鲜为人知的了。

与此同时，为了削弱和瓦解黑龙江冰雪项目的实力，吉林方面不失时机地将王濛关在全国冬运会的大门之外。去年8月，黑龙江籍国手王濛与来自吉林的国家队领队王春露打架事件被曝光后，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宣布，撤销王濛短道速滑队队长职务，取消王濛、刘显伟短道速滑队队员资格，调整回地方队，取消王濛、刘显伟参加国际、国内比赛资格，王濛、刘显伟对损坏的公共物品进行赔偿，责令王濛、刘显伟做出深刻检查和道歉。

冬管中心的处罚声明，只涉及王濛、刘显伟等6名队员，并未涉及教练和领队，其中一名高层人员解释：“在多方调查、取证后，我们发现整个冲突过程中，王春露自始至终没有还手，王濛和刘显伟则存在追打助理教练员以及上前阻止人员劝架的情况。”该知情人认为，王春露虽然也介入打架，但是被动卷入的，未达到该受处罚的程度，“不是不处理，而是还不够处罚的条件，最多是在教育层面，提醒她注意方式、方法”。他强调，王春露的过错性质与王濛不能相提并论。可见，在这次的黑吉对抗中，吉林队员又一次占尽上风。

“王濛酷爱滑冰，从她本人来说，从没动过退役的念头。短距离项目，运动员能维持的运动生涯时间更长久，王濛能力又很出众，不出意外，她的运动生涯能延续到2018年。如果她能参加国内比赛，她还能存在于冰场上，可以保持好的训练状态，再重新寻找机会回国家队。可是现在，不仅门关上了，窗户也堵死了。”当时，王濛的省队教练马庆忠遗憾地说，“一旦王濛离开，黑龙江在短道项目上就不再是半壁江山，要夺取全运会金牌很难。虽然还有刘秋宏，但吉林还有周洋，她是中距离的顶尖高手，无论是单向还是接力，黑龙江胜算并不很大。”

而最终的比赛结果也恰恰验证了那位老教练的担忧，吉林代表队在时隔多年后终于在短道速滑项目力压黑龙江代表队成为最大的赢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本届冬运会开幕式本来计划由长春的5名世界冠军一起点燃主火炬，但最终还是少了前国家短道速滑队领队王春露。据说，因高层认为不太妥，临时把王撤下来。然而，撤下王的前提是，在开幕式播放中国冰雪健儿在奥运会上精彩瞬间时，不能播放王濛的个人镜头。用王春露“抵销”掉了王濛，吉林同样是棋高一招！

“故事”讲到这里，也许很多人会提了质疑，要知道现在国家冬季项目管理中心主任赵英刚是来自黑龙江，而且他还是原黑龙江体育局局长，他的弟弟赵英亮还是现任黑龙江体育局副局长，如此看来黑龙江冰雪项目怎么可能遭遇吉林方面的“暗算”呢？

对此，记者专门就此事采访了业界专家，得到的答案让人惊讶：目前，赵英刚虽然还是国家冬季项目管理中心的“一把手”，但是因为近一年多来受到冬季项目中心发生的系列丑闻影响，赵英刚的权力和影响力被大大削弱，甚至在年终民主测评中“不及格”。显然，一直以来被吉林冰雪项目视为“眼中钉”的赵英刚事实上已经被架空了。

正当记者对此“传闻”半信半疑时，从国家体育总局传来一条耐人寻味的官方信息：1月5日第一届冬季青年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在长春正式宣告成立，代表团由43人组成，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肖天任团长，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佟立新任副团长。按照以往的惯例，总局副局长担任团长，担任副团长应该是中心主任赵英刚，然而“副主任佟立新任副团长”的官方新闻似乎正在向外界传递某种暗示。

至此，我们就不难理解，近十年来一直生存在冰雪项目大省黑龙江“阴影”之下的吉林为何会在本届冬运会上出尽风头。显然，这是在“乱象丛生”的背后一种利益角力的结果，而这一次东道主代表队吉林笑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