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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明:继续发言

2012-05-30尤蕾

南风窗 2012年24期
关键词:王旭明官员公众

尤蕾

他曾被称为最“个性”新闻发言人,传达政策时,也常常让自己陷入新闻与舆论的漩涡之中。

他抛出的“大学生养猪论”、“媒体无知论”、“教育买衣论”等言辞让公众哗然,也因言遭炮轰,甚至有媒体直接刊文喊其“下课”。

他将自己的最后一次新闻发布会比作《最后一课》,卸任后“欲哭无泪”,有人因此发出“一个时代结束了”的惋惜之声。

争议依旧,他已转身。如今,原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经历了4年磨砺,他说对语文出版社社长这个工作已日渐亲近。但他似乎却难享这份清净,他仍不能容忍同行和官员雷人的表达和可怕的沉默。于是,他选择了再次发言,指点江山,点评同行。

2011年甬温线事故后,他的一封《写给勇平兄的一封信》公开批评原铁道部发言人的失言,矛头直指新闻发布制度;他批评外交部发言人不够愤怒,对发言人惯用语态多有指摘;他大骂危机中打死也不说的官员“笨”,思考官员任用制度。

对于时下的中国而言,王旭明的不在其位仍谋其政,似乎成了发言人之中的孤本。他坦言,继续发言必须让自己的内心更加强大,坚挺,屹立。政务公开以非典为助力,代价太过惨痛,如果有新的契机,希望是积极的正能量。

公开信

2011年,甬温线“7·23”特大事故之后,王旭明在博客上发表了《写给勇平兄的一封信》,再次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作为私交尚可的朋友,也曾是同道之人,王旭明以公开信的形式毫不留情地指摘原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这个发布会根本就不该开,领导一定要开,也不该由你一人开;即使你一人开了,也不该这么开”。

这封信发表后,他付出的代价是背负上了“不仗义”的骂名,有人调侃道“走了王勇平,火了王旭明”,批评他踩着同行出风头。

王旭明无暇理会人们的议论纷纷,“今天勇平,明天谁”的担忧压住了各种私心杂念。天生就存在缺陷的新闻发布制度,在此危机事件中又一次露怯了。王旭明的这封信肯定会让铁道部不舒服,或许也开罪了朋友,但的确是继非典之后对新闻发布制度的再反思。

此刻,王旭明也体味到些许悲凉。当时该来而没来的人没有得到处理,而王勇平却黯然去国。对于一位一年最多能召开40场发布会的发言人,仅仅因一次失败而卸任,这至少说明了敢于说话,敢于多说话的发言人的处境。

王勇平卸任后,很快继任者就诞生了。不过“没有召开过新闻发布会”,王旭明说。

与许多卸任时公众叫不上名字的发言人相比,“二王”都可谓佼佼者。正常调动也好,黯然离场也罢,都暴露出了制度设计上的缺陷。非职业化的新闻发言人,说与不说无异,甚至多说错说必受惩罚,沉默反而更为安全。缺乏奖惩机制,倘若让干得好的受懲罚,干不好的获提拔,那就更糟了。

王旭明也叩问着自己,如果让他拥有了现今这一切生活阅历之后,时光倒流,他也很难保证如当初那样有干劲。一切症结恐怕要归咎于制度环境。一个良好的制度环境,可以让本来不那么好的人变得优秀,而一个不完善的制度环境则会使一批很好很想干的人变得不想干。

搭桥人

民不畏怕奈何以怕惧之。“我不怕得罪人。”王旭明说,他对同行多有点评,无意对同行进行人身攻击,只是凭着一股子对发言人工作的挚爱。他引用汪国真的诗“既然选择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诠释自己带有童趣般的发言人理想,而这一切都始于“黄埔一期”的经历。

王旭明与原卫生部发言人毛群安等,同为新闻发言人“黄埔一期”培训班学员。2003年非典之后,国新办启动中国政府新闻发言人培训工作,首期学员包括来自66个部委和地方的100多名新闻发言人,这个为期5天的培训班被称为“黄埔一期”。

非典之前,政府信息的透明度差,西方对我国政治普遍抱有“暗箱操作”的刻板印象。沉默是金、言多必失、枪打出头鸟等官场“潜规则”在新闻发言人的工作中,不仅不能给政务公开带来任何正面效应,反而会削弱政府的公信力。

也因此,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史安斌教授在培训班的首要目标,就是要把这些官场观念全都清除掉。王旭明说,“黄埔一期”带来了一场革命性的变化。

“黄埔一期”带给他们这一批人的是生命激情和冲动,王旭明说,他们带着孩童般的好奇心开始了推动政务公开的探索。无论对发言人本身还是对发布制度,这在中国自1983年确立新闻发布制度以来,都是史无前例的。

在任时,王旭明在传达新闻时也屡屡制造新闻。为了让一系列教育政策取得更广泛的影响,他提前设置议程,抛出重磅言论,有意让媒体和公众为之哗然。

卸任后,这种孩童般的执著依旧,每每看到听到一些发布会上发言人的笨拙表现,他急不可待地赤膊上阵。

“哈药是在哈尔滨当地造成了污染,凭什么跑到北京开新闻发布会,这儿的人又不是受害人,你道歉有什么用?是不是大脑进水了?”

王旭明还认为外交部发言人在谈论一些问题时生气的味道不够。当公众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不能再用文绉绉的外交辞令般的语言。“如果我是外交部发言人,至少会充分运用肢体语言表态,拍桌子、瞪眼睛都行啊!”

对发言人工作的责之切,恐怕与他的职业经历有关,他做过记者,太知道媒体和受众需要什么。同样,10几年教育部的从政经验又使得他深解政策和政府立场。王旭明认为,新闻发言人应该是个“搭桥人”,架起政府与公众之间的桥梁。

恰恰搭桥人是时下最需要的,而刻板的宣教者则应该再少一些。

民间立场

在工作调动中,他或许无法主宰自己,但在微博中,他却可以秉承个人立场畅所欲言。

在王旭明看来,曾经的教育部发布台和如今的微博,对于他有着不同的意义。“做发言人是代表别人说话,而微博则是代表自己发言。”王旭明如是说。

曾经的官方口径与如今的民间立场存在很大的距离感。“做教育部发言人,立场必须是政府的。”王旭明假设,如果有朝一日他再回到那个位置,也可能会关掉微博或改变其内容。原因无他,这是一个职业素养问题。

如果说他的观察角度以前是自上而下,那么如今他自下而上的民间立场让他的发言更自由了。

王旭明称自己的微博大度大气,5000余条微博,几乎每篇都针对公众关注的热点事件进行评论,超越教育,超越国界。而他的微博发言极具个性化色彩,几乎都是原创,甚至都可当成微小说来阅读。

“我更喜欢微博。”王旭明说,应该给微博设立诺贝尔奖。在人们习惯于网络“围观”的今天,微博,抑或说网络都在对中国的政治公开与民主进步发挥着巨大的力量。他不无感触地说,如果没有微博,“表哥”、“房叔”等等,怎么能被揭露出来?恐怕这些人都还过得好好的呢。

不过,自由发言个性表达也会给他制造麻烦。因此王旭明说,想要继续发言就必须战胜最大的阻力——自己的内心,要不断地克服懒惰、怕惹事等私心杂念,还要战胜“小人”。

前不久,我国新增补了两位高官,一位是本科学历,一位是大专学历,王旭明发微博称这是一股小清新。“之后,就有人跟我说,现在都在传,王旭明反对两位新增补的高官,王旭明这个人危险了。”王旭明笑着说,他的成长始终有“小人”伴随左右,总有那么一些人唯恐别人不出事。

“我就是要写一些公众感兴趣的话题,因为个性使然,难免会有尖锐的表达。”王旭明说,只能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战胜歪风邪气和不正确的见解。他的铁杆粉丝,一位建言小学书法课程的普通干部送给王旭明一副对联,其中暗含“旭明”二字。王旭明说,他特别喜欢别人的称赞,这种正能量能帮他消解负能量。

出乎意料的是,王旭明似乎并不指望他所具有的个性品质在如今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上得以体现。“像我一样的年轻人,肯定会吃更多的苦。”王旭明解释道,“当下的氛围对勇于创新勇于进取的乔布斯式人物,起码是不提倡不鼓励不宽容,更不给予关怀的。”接受平庸,拒绝不平庸,是这个时代的通病。

而塑造了王旭明如此个性的时代,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那个时候人们的激情、不甘寂寞的情感要比现在强烈得多,一大批人弃官下海,一大批大学毕业生自主创业。对理想的追求远远高过对现世安稳的要求。而如今则不同,大学毕业生挤破头要进国企,希图通过国考谋得一官半职。在王旭明看来,人人争当官,是历史的倒退。在历史倒退的潮流中想逆流而上,当然更难。

教说话

如今身为语文出版社社长的王旭明,似乎不比做新闻发言人时更清闲。记者第一次去采访时,在他那间书报堆积如山的办公室里,他在采访的间隙,还和某出版社编辑商定新书策划案。

在他卸任的4年间,原本最不愿意出书的王旭明,却一口气出了4本书。其中,最新出版的一本是《明正言顺:王旭明谈官员说话之道》。他自称“人微言轻”,但仍无法完全拒绝为官员讲说话之道的邀请。

“官员的沉默和他们的雷人语录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王旭明提到给官员讲课的初衷如是说。

故宫博物院都遭遇N重门了,却以“金子般”的沉默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面对媒体,这对国家形象的损害,不啻于慢性自杀。更为遗憾的是,这样拙劣的表现在官员解决危机事件中比比皆是。

莫言获得诺贝尔奖引发种种质疑,竟然有人称这是交易的结果。出面平息流言的是诺贝尔奖终身评委马悦然先生。而面对流言,国内却几乎集体失声,无人出面反驳。“这不等于在抽打我们的脸吗?”王旭明激愤地说。

在书中,王旭明写道,雷人语录在我们的耳畔呼啸而过,令人心惊胆战,也令人为说话者感到难为情。而个别官员笨拙的表现,也被他斥为笨到笨蛋的程度。责骂归责骂,做过7年教师的王旭明还是想做一次老师,只不过这次的学生是官员,教学内容就是学说话。

王旭明说在当代中国,最主要的就是解决两个问题,一为说,一为做。两者无法互相替代。“如何做,我不懂,但对说还是有些心得。”其实,他提到的说话,就是把好事和好話说好,把不好的事和不好的话好好说。

这样的讲课,一年大概二三十场,尤其是近两年来特别多。看得出他很享受这个过程,还曾开玩笑说,特想马上退休,一门心思讲课去。而对于讲课究竟能收到多少效果,王旭明表示不是特别在意,也不能着急。

久居官场,长期习惯于一种思维模式,一种语态表达,即便有些人想超越,但因为真的不懂而作罢。更多的人则是安于习惯,甚至不想丢弃官话,似乎官话与民话是区分身份的语言标志。王旭明了解官员,便懂得不能急功近利,而是允许他们在实践中反复习得,靠几场培训改变固化思维几乎不可能。

这些官员是最基础执政力量,只有他们一点点改变对公众对媒体的态度,把话说好,才有可能真正推动中国民主政治的进步。恐怕这是王旭明希望把说话作为提拔干部的硬性指标的重要原因。“千万不能再把面对公众就打哆嗦,躲躲闪闪的人提拔上来了。”王旭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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