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的心回家

卡玛

他和她结婚15年，幸福一直有目共睹：经济宽裕、老人健康、孩子争气。普通人的日子，不就是求个平安乐和么？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平静有一天会被打破，也从没想过俗套的出轨故事会在丈夫身上上演。那件事，过程也非常俗套：他去洗澡，手机落在沙发上，短信的铃声响个不停。她以为有什么急事，就看了，结果，所有短信都是同一个人发的，反反复复都是：我爱你，我想你，我要你。那个女孩儿，是他的同事，来家里做客时，还亲亲热热地叫她“嫂子”。

她如遭电击，脑子里一片空白，忙不迭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逃一样躲到了卧室里。她害怕和他对质，好像只要不闻不问，只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就可以无痕地滑过去。

他洗完澡出来，看见手机上的短信，迅速跑到卧室里找她。她的脸色出卖了一切。他没有隐瞒，向她坦白一切：一次出差途中，女孩儿深夜敲开他的房门，说是睡不着，想聊聊天。然后女孩儿就给他讲自己过往的感情经历，说到伤心处哭了起来，他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女孩儿却顺势倒在了他怀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她，事情发生后他就后悔了，也向女孩儿表明了态度，可是女孩儿放不下他。他说：“我对不起你，看在孩子、老人以及这个家的份儿上，给我一次机会吧。”他还说：“我准备辞职，只有离开公司才能彻底断绝这个女孩儿的幻想……”

她当晚就搬到了书房里，但在老人和孩子的眼皮子底下分居，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思来想去，她请了年假，想找个陌生的地方住一阵子，暂时离开他，离开这持续了15年的生活，让自己静下心来想一想。

她把地图拿出来，闭着眼睛用手一指，手指落下的地方，是一座南方小城。她想：好，就是这里了。

她对家里人说要出差，他送她去车站，像以前每次送她出差一样，千叮咛万嘱咐。火车开动的瞬间，看着跟着火车奔跑的他，她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瞬间泪流满面。

抵达小城后，她又转车去了乡下，可以离城市的喧嚣再远一点儿。最终，她在一个小镇租了间民房住下了。犹豫良久，她还是给他发了短信报平安，说自己很好，事情办完了就回，勿念。

房东是一对老夫妇。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在镇上到处走走，跟着房东老太太去园子里拔菜回来做饭，然后就是发呆。在这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她不需要再强颜欢笑，不需要再假扮恩爱，可以任由心事跑到脸上。房东老太太看出她不开心，问：“闺女，你是不是有心事？”她摇头，不想说，也没有诉说的心情。

闲暇时，老太太和老伴坐在走廊的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高兴了还会一唱一和地哼起小曲儿。看着这画面，她心里一紧：这不是她曾幻想过的老年时光吗？和他一起结伴出行，或者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待着，她给他做饭，他给她捶背……可是现在，这种幻想只会让她心里添堵——他犯下的错误，让一切都变了颜色。

她羡慕地对老太太说：“大妈，你和大爷一直都这么好吧？”老太太笑着说：“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啊，过日子呗。”大爷在一旁帮腔：“主要是她好，我年轻时也犯过不少错误。”

她追问：“什么错？”老大爷说了一堆：不爱干家务活啊，不管孩子啊，还对老婆动过粗啊……她打断了大爷的话：“这些错都是可以原谅的，有些错，却是不能原谅的……”老太太看看她，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老太太端着一簸箕瓜子来到她的房间，给她讲故事来了——

“你大爷，看起来挺老实吧？但老实人也不省心，那年他在政府食堂给人家做饭，和一个在食堂做小工的婆娘好上了。话传到我耳朵里，我问他，他倒是不赖账，那个时候他40多岁，半个月才回家一次，那婆娘30多岁，和丈夫关系不好。你想想，这两人整天待在一块儿，能不出事吗？我那会儿也是气得天天哭，我怎么闹他都由着我。以前，他都是住在单位里，出了这事后就天天回家，来回几十里路呢。知道我爱吃卤猪头肉，天天都买一包带回来。后来，我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就算了……这不就一辈子过下来了么，你看你大爷对我不也挺好的？”

她问：“你心里没有疙瘩吗？”

老太太气定神闲地抓起一把瓜子，摇摇头说：“没有，他犯了错，就不要他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敌不过这么一个错？你较劲，这个家就散了，你心里也不痛快啊！你拉他一把，给他个机会，就当他是个走错路的孩子，给他引到正道上来是我的责任，别人谁会给他引道啊？你是他老婆，才有这个责任。这么一想，我心里就没有疙瘩了。”

老太太的一字一句，都说进了她的心里。15年的夫妻，15年的感情，如果都敌不过一次出轨，那么她实在小瞧了这份感情。那一刻，往日里他对她的好，也都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一年她的子宫长瘤，在等待检验结果的日子里，她惶惶不可终日，夜里惊醒过来时，他总是握着她的手说没事没事，天塌下来还有他撑着。即使是恶性的又怎样？许多人经过治疗不也活得好好的？他的安慰，总能让她平静下来。那次手术住院，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婚后的每个儿童节，他都会给她送礼物，只因她自小家境贫寒，母亲又多病，她很小就承担起洗衣做饭、照顾母亲的责任，从来没有过过儿童节。他给她买过棉花糖，买过萨其马，都是她小时候想吃但吃不起的东西。有一次，他还扛了一块大黑板回来，只因她说过，自己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块黑板，可以在上面自由自在地画画、写字……

她反思：难道自己的爱，只在他爱她，他的一切都让她满意的时候才存在吗？一旦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就可以对他不管不顾了吗？

新婚时，他曾经问：“你会不会离开我？”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放心吧，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离不弃。”这个“不管你怎么样”，不仅仅是指对方贫穷或者病患，也包括对方犯错或者迷失。爱情不应该这么脆弱，如果它可以让人共度贫穷和病患，那更应该在他迷失时陪在他身边，而后牵着他的手，将他的心带回家。

她的心结，瞬间解开。她的丈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人性的弱点谁没有呢？在他的弱点占了上风时，在他被弱点绊了一跤时，只有妻子是他的力量，是他最后的港湾。

深夜，她给他打电话，笑着流泪：“我要回家了，你好吗？”那边的他，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一时间也哽咽了：“你不在家，我能好吗？”

挂掉电话，她开始收拾行装——她要回家，迫不及待。

（摘自《深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