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周家口

_张 静 _张 涛

晨起阳光的温暖透过车窗斜斜洒向我的脸庞，大地经纬分明的脉络一点点从视线内向后漂移。京珠高速的行驶途中，所有绿色和绛紫色的路牌向过往的行人提示着骄傲的历史人文和风景名胜，新郑—长葛—许昌—临颍；黄帝故里—郑国车马坑—三国故城—钧瓷博物馆—鄢陵花都—郑韩故城遗址—欧阳修陵园—小商桥……于是乎，一座座古城的喧嚣盛景呼之欲出，一半古朴典雅，一半时尚清新；一半秀丽纯真，一半悠远深邃。它就是周口。在行途梦里从历史的刻度中触动、唤醒、感染着我与其有一次美好的邂逅。

我更喜欢周口原来的名字：周家口。口，乃出入通过的地方。譬如关口、道口、渡口、埠口等，而这些词，似乎都能用来解释周口往昔的地理，映衬历史的风貌。追溯周口之初，在明代初年，它就是一处河流的渡口，主渡者姓周，故名周家埠口，亦称周家埠、周家口，后简称为周口。其具体的位置应该在贾鲁河与颍河的交汇处之沙河南岸，也就是现在周口市所在位置偏西南一点的地方。当年，附近农民为了交换农副产品，在沙河北岸贾鲁河两侧形成双日集；后来，在沙河南岸又开辟了一个单日集，由于两集为沙、颍河阻隔，便有这一周姓船家在街北口辟一渡口，以摆渡那些赶集的人。而随着河流航运的发展，三岸连起，万商云集，逐日兴旺起来，至清代中期，已有文字记载为：“人烟聚杂，街道纵横，沿及淮宁境，连接永宁集，周围十余里，三面夹河，舟车辐辏，烟火万家，樯桅树密，水陆交会之乡，财产聚积之薮，北通燕赵，南连楚越，西接秦晋，东达淮扬，为豫省一大郡会。”周家口遂与朱仙镇、道口镇、社旗镇并称河南四大名镇。

商业和贸易，像生生不息的贾鲁河、颍河、沙河的流水一样，共同交汇、集散于周家口镇，南来北往中，那里翻卷几朵近代中国先进思潮的浪花，推动并注入其间，焕发了一个时期社会、团体与民生的活力，构成豫东平原长达百年的繁盛和景象——蓝天下波光潋滟的舟楫和船帆，穿行于集市密集人流中的商贾，错落参差的招牌，琳琅满目、堆积如山的各路物品财货，让我们看得乱花迷眼。

熙熙攘攘中，没有人在意，明万历年间的一位叫熊廷弼的进士也一路风尘来了这里，激情与文采飞扬，挥笔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万家灯火侔江浦，千帆云集似汉皋。”他赞美周家口商埠之夜万家灯火一如南京浦口的喧闹，白天千帆云集商旅奔驰则像大汉口一样繁华。而他见到的还不是周家口的鼎盛时期。及至乾隆年间，周家口早已从1个渡口开辟为16个渡口，本地居民达四五万人，流动人口则达数十万人，街道116条。据有关专家推测，在周家口的山陕商人中有名号可考者，其坐贾164家、行商320家。加之安徽、福建、江浙、江西、湖广等省的商人，在此修建的商业会馆多达10余座。

惜哉，现仅存有2座了，分别坐落在沙河的南岸和北岸，岁月的剥蚀于委实的残破中，但仍可见曾有的恢宏与浩阔，匠心的密致与精到。

周家口“陆陈”、“牲畜”、“茶叶”、“年画”的买卖交易，构成了它一个时期以来长盛不衰的商业四大支柱。

“陆陈”，是粮食品种在商业上的总称。周口属黄淮平原，土地平旷，河流众多，土质疏松肥沃，属暖温带半湿润季风型气候，降水量适宜，有利于农作物生长。而明代成化至清同治年间，历经四百年的发展，周家口不仅一直是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也成为了全国最大的粮食市场。贸易范围，北达长城内外，南至闽越湖广。在清光绪年间，经营粮食交易的大型行庄有28家，普通粮坊80余家，每天粮食交易吞吐量约合60多万斤。品种多为小麦、绿豆、芝麻、大豆，年交易量高达两亿多斤。置身其间，就置身在庄稼之中，置身在农耕中国特有的景象之中，置身在一个粮食的世界！

“牲畜”的交易同样始于明而盛于清，尤其在清同治年间蒙古马大批拥入，周家口很快发展成为闻名全国的骡马市场。然而，在周家口真正出现大宗骡马交易，还要感谢一个人——曾国藩。这位赫赫有名的文正大人曾驻周家口指挥“剿捻”，为军备所需，派人到蒙古买马，蒙古客商一次送来良马五千匹。曾国藩挑选购买了三千匹，将余两千匹马投放市场出售。这一举轰动四方，不几日便抢购一空。蒙古商人一看这行市，于次年早春就将数千匹马赶来周家口，自然又笑逐颜开大赚一把。而商业繁华之地的周家口人多么精明，日夜兼程赶到蒙古、张家口牵回了上等的良马来贩，把周家口的牲畜市场推向高潮。

据统计，在1816年，周家口共有花局67家，从二板桥往北直至周套楼全是花房，绵延三里，形成一条洋溢着扑鼻茶香的花街。越过攒动的人头，可见各花局卸茶、装茶、熏茶的繁忙。六安瓜片、信阳毛尖经沙河大量运入，让山东、河北广大地区的商人闻香而至。各花局年产茉莉花8至9万盆，烘熏能力5000至7000篓，合13万至16万斤。

“年画”是周家口的传统手工纸业产品，更是百姓人家的精神产品。同治、光绪年间，周家口共有纸作坊30余家，每家设计、描稿、上色、刷纸、制版、印刷工人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年画种类繁多，有门神、灶画、门头、对联等；内容丰富，历史故事、神话传说、世俗生活、风景名胜、讽喻劝诫、花鸟虫鱼应有尽有。在工艺制作上最讲究用色，一般以矿物、植物色作原料，采用手工磨制，使其色彩纯净浓艳，极具视觉感染。其花鸟齐整华美，大红大绿，大俗大雅；其人物粗犷简练，爽朗古秀，古朴夸张，极具中原地方特色和民俗风格。

一嗓子纯正的沙河调儿从阔大的豫东平原上恣肆吼来，大腕的酒和大碗的肉已经盛上，堆满了桌子。不知何时，我似醺醺有了三分醉意七分惬意，乖乖，被梦染色着的周家口的那个美啊……

图：手拿年画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