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

_田斯阳

也许，我们都是奔波的旅行者，只不过我们的旅途是时间。时光流转，涤尽无数尘埃，却总有一些物事得以留存心底，沉淀下来，慢慢地谱写成一本书册，打开细细品读，每章每句都是光阴的故事。

1992年 我4岁 父亲29岁

年轻模样的父亲，不高不帅，带着近视镜，穿着的确良白衬衫，每天骑着那辆略显破旧的二八自行车去上班。父亲普通平凡，平凡的扎入人群都难以被发现，但那时小小的我对父亲的观视角度却永远是仰望。

童年的很多乐趣，都得益于父亲那双巧手，他为我亲手扎的黄蝴蝶纸风筝，用宣纸做成，而后用彩笔涂成鲜艳的黄色，为了增加风筝的平衡性，父亲在风筝的后面绑上两根红色的布条。那时觉得父亲好似魔术师，细细的线在他手中一拉一扯，竟会飞上那么高的天空。元宵节，为了让我看得高看得远，父亲一个小使劲便把我架到他的脖子上，在绚烂的烟花下，父亲架着“高高在上”的我又跑又跳。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父亲那辆二八车的车梁上。父亲手握车把，两条胳膊环起一个空间，坐在车梁上的我，被父亲宽厚温暖的臂弯环绕，虽仅是一条横撑的车梁，我却没有丝毫畏惧，有父亲在，一切都是安全的。我调皮的晃动车铃铛，欢快的晃动着小腿。暖风和阳光里，父亲用这辆二八自行车，载我穿遍小城的大街小巷。

1998年 我10岁 父亲35岁

10岁那年的夏天，在父亲的软硬兼施下，我开始了学骑自行车的征程。每日傍晚，夕阳笼罩下的家属院，总能多出笨拙的我和一直喊着“慢点”的父亲。依稀记得，一开始恐惧于摔倒的疼痛，我总是蹬两步就停下，惶恐地看看父亲有没有在后面，而父亲总是不厌其烦扶着车子跟着我一路小跑，每次练完回家，都会看到他那的确良白衬衫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多日的练习，终于迎来了成功的爽快感。那日傍晚一如既往，父亲依旧在后面一路小跑：“眼睛看前方，手臂放松，脚掌使劲，大胆地骑，爸爸在后面，不会松手。” 父亲的话，似乎让我吃了定心丸，我脚蹬车板，车轮缓缓向前，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慢慢地，陌生的脚踏车好像变得异常熟悉，一米，两米，三米，当我意识到自己不再恐惧，已能熟练驾驭时，回头，却看到父亲站在远处的夕阳里，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松手。而后，我开始了骑车上学的日子。起初，父亲总是一路相伴左右，不长的一段路，除了汽车的鸣笛、轰鸣外，耳边一直充斥的是父亲不厌其烦重复的安全常识。渐渐地，我成了骑自行车的老手，身边的上学伙伴，由父亲变成了一帮“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同学。

2011年 我23岁 父亲48岁

光阴如白驹过隙，经历过才顿觉时间的残酷。23岁，离家五年。长大了，眼界宽了，心智也成熟了。可当被父亲鬓角若隐若现的白发刺痛双眼的时候，我才陡然察觉，我为之欣喜若狂的成熟，竟等同于他被岁月侵蚀的如银丝般的鬓鬓白发和如沟壑般的条条皱纹。父亲老了。

我和父亲的角色似乎也一下子调换了过来，在女儿面前，父亲好似变成了一位依赖性强而又有些许脆弱的孩子。每次离家，父亲都坚持把我送到车站，客车缓缓向前开动，但每每回头，都能看到他仍站在原地目送着客车的离开，直到渐长的距离将他拉出我的视线。同学聚会，在即将出门的时候，父亲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什么时候回来，那种依赖和期待的眼神，好像只有我小时候才会有。理发、逛超市、晚饭后散步等等他平时总是一人做的事情，现在总会期待地询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现在，父亲的电话差不多两三天来一个，总是能聊很久，但也无非就是些日常的琐事。记得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挤得连电话都放不到耳边，而电话那头的父亲一直在津津乐道他今晚做了什么菜，我实在撑不住了拥挤，便对他大声吼道“爸，我听不到，回去打给你！”父亲失望的“哦”了一声，便迅速挂断了电话。在充满汗臭拥挤的车厢里，我开始幻想父亲今晚做的红烧肉应该是多么美味，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也许是对父亲大吼的内疚，也许是身处异乡的委屈，也许是浓浓的想家之情。

光阴带走了无数人的年华，却连个影子都没留下。那个你曾经认为是你的天下的人，现在反而开始依赖你，我渐渐有些懂得，或许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