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足球上的政治表态

唐磊

任由自己的眼镜垂在胸前，一位留着浓密八字胡须的法国球迷闭上了眼睛。英法大战和意大利对西班牙一样，是小组赛中最受期待的比赛，但他好像睡着了。

意西之战很精彩，直播镜头多次切换到西班牙王妃莱蒂西娅，她为西班牙一次次错失良机而捶胸顿足。英法之战，电视直播镜头没有扑捉到贵宾席上任何大人物，特别是政界人士，就连英格兰队的忠实拥趸威廉王子也没出现。比赛那么重要，路途也不远，政要却没到现场看球，这与足球强国的传统不符。

欧洲杯被抵制了，确切的说是在乌克兰举行的比赛被欧盟多国政要抵制了。

“2012年欧洲杯是足球赛，不是政治首脑会议”

早在5月31日，法国体育及青少年发展部长福尔内就宣布自己和政府内阁成员都将抵制在乌克兰举办的欧洲杯，不去乌克兰现场看比赛。

起因是被判七年监禁的乌克兰前总理季莫申科声称自己在狱中遭到殴打、虐待，乌克兰政府不批准生病的季莫申科保外就医，引起欧盟多个国家不满。福尔内称，欧盟主席范龙佩、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德国总理默克尔等人的意见都是一致的，法国将是第一个正式宣布抵制欧洲杯的参赛国家。

欧洲杯开赛前，德国政府发言人塞伯特说，默克尔还没有决定是否出席欧洲杯。6月6日，默克尔曾到德国队驻地波兰北部城市格但斯克和全队共进晚餐，但没到现场观看德国队第一场比赛。2010年，默克尔曾到南非观看德国和阿根廷的比赛。

德国队小组赛第一轮1:0战胜葡萄牙队，因荷兰队意外输给丹麦，夺冠热门德国很可能以小组第一出线。若德国队能获小组头名，默克尔将有两次机会到现场看球：四分之一决赛B组第一将在波兰城市格但斯克对阵A组第二；半决赛在波兰华沙。

决赛在乌克兰基辅，按照之前的态度，欧洲很多政要是不会去的。

有媒体报道，欧盟委员会所有二十七个成员国的委员，都不会在赛时前往乌克兰。乌克兰外长表示，2012年欧洲杯是足球赛，不是政治首脑会议，通过抵制这种方式解决政治问题，是冷战伎俩。

这届欧洲杯是第三次由两个国家联合举办。2007年，投票决定举办国家前，外界并不看好波兰和乌克兰、克罗地亚和匈牙利的申办，更看好意大利。一是之前的经验证明，两国共同举办，在交通、住宿、安全体系等诸多方面会有不便。第二，意大利是大热门，而另外四个东欧国家被认为经验不足。

票选的结果令外界吃惊，第一轮投票波兰和乌克兰就胜出，欧足联12名执委中的8人选择波乌两国，4人选择意大利。

业界的说法是，欧足联主席选举的幕后拉票颠覆了这次投票，而欧足联官方的说法则是：西欧足球强国支持东欧，让受华约影响多年的东欧重新融入欧洲足球大环境。

东欧国家南斯拉夫曾在1976年举办过欧洲杯，但那时的欧洲杯只有决出四强后，才会到一个固定的地方比赛。1976年的四强是荷兰、西德、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荷兰那时还算欧洲足球强国，西德在1974年刚举办过世界杯，而捷克斯洛伐克在八年前经历布拉格之春，被认为国内局势不稳。唯有南斯拉夫足球水平高，政治立场中立，贝尔格莱德有大型球场。

1988年，欧洲杯申办制开始实行，东欧国家申办2008年欧洲杯，俄罗斯、匈牙利、克罗地亚和波黑都不敌瑞士和奥地利。

本届欧洲杯是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后，东欧国家首次举办国际体育大赛。申办成功时，两国只有两座体育场能达到欧足联的比赛要求。波兰足协主席利茨基耶维茨说：“东欧终于得到了一次机会。我代表八千五百万斯拉夫人感谢欧足联。”

苏联全体队员被批准在巴黎逛街

威廉希尔博彩公司开出的赔率显示，本届欧洲杯夺冠热门球队的前七名无一支分在A组，该组有波兰、希腊、俄罗斯、捷克，三支东欧球队被分到一个组，从世界排名和人气度看，A组被外界认为是最缺少星味、无看点的小组。夺冠热门都是西欧足球强国。

东欧广义的划分并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欧洲东部，和阿尔卑斯山、乌拉尔山等划界没有什么关系。二战后，冷战时期的欧洲社会主义阵营国家都会被归为东欧国家。本届欧洲杯十六强中有五支球队来自东欧：波兰、乌克兰、俄罗斯、捷克、克罗地亚。在球迷眼中，东欧足球的辉煌早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他们不被看好，最多只是充当大赛黑马的角色。

但从欧洲杯历史战绩来看，俄罗斯、捷克都保持过长久的辉煌。

“我们被招去专门的部门，告诉我们说，去资本主义国家，任何人不能单独活动。”苏联球员维克托回忆说。那是1960年，第一届欧洲杯决赛阶段比赛开始前，苏联和法国、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进入四强，要在巴黎王子公园球场决出欧洲史上第一个冠军。

在此之前，苏联胜了匈牙利，要在四分之一决赛中对阵强队西班牙，能否去巴黎还很难说。西班牙队出发前，全队都到西班牙足协等待，他们在等待一个命令，一个统治者佛朗哥的决定。最终，佛朗哥下令球队不许去苏联参赛，因为在西班牙内战期间，苏联支持佛朗哥的政敌。苏联不战而胜。

由于第一届欧洲杯是法国人德劳内生前多方游说才举办的，很多欧洲传统强队不认同，意大利、英格兰、西德等强队都没有参赛。赛前，法国队核心方丹等人意外受伤。

各种意外因素，促成苏联击败南斯拉夫成为冠军。

苏联队曾在1952年赫尔辛基奥运会足球赛中输给南斯拉夫，回国后，斯大林下令解散球队，很多球员被下放到偏远地区，远离足球。在夺得欧洲杯后，苏联全体队员被批准在巴黎逛街。“我们走进酒吧喝啤酒，再去另一家酒吧喝香槟。”苏联球员维克托说，“那个晚上过得像在故事里一样。”

俄罗斯及前苏联曾获得一次欧洲杯冠军、三次亚军、共六次进入四强，捷克及其前身国家捷克斯洛伐克共获得一次冠军、一次亚军、共五次进入四强。

直到上世纪80年代，苏联、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等东欧国家一直是欧洲杯上最具竞争力的球队。

“如果我们赢了，可能要被流放到西伯利亚”

切赫一次次地从球门里捡出足球，这是一名实力可以排进世界前三的门将，他一脸漠然。首场比赛，捷克丢了四个球，是十六支球队中输得最惨的。

捷克足球“黄金一代”陆续隐退前，球队排名在2006年一度上升到世界第二。之后人员青黄不接，早已褪去强队光环。1993年1月1日，捷克斯洛伐克正式分为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国家。和一分为二的领土一样，足球资源也被切割。2010年，斯洛伐克参加了南非世界杯，捷克则无缘。如果捷克队有斯洛伐克的哈姆希克组织进攻、斯特克尔坐镇后场，或许切赫就不会如此难堪。

捷克足球的现状只是东欧足球发展的一个缩影。

20世纪的东欧足球和其体育政策一样，强调为国增光，运动员训练培养方式高度集中，水平虽有提高，但足球产业无从谈起。随着国家动荡，很多国家不再为体育大把投钱，属于私人的足球俱乐部也无力承担，投入足球的资金萎缩，成批次的球员培养消失了。

经历了上世纪90年代的风波后，许多东欧国家经济增长快，发展势头良好。但足球的投入和发展只是按部就班，除了几家俱乐部的寡头老板不断开出天价薪水邀请球星外，本国人才大都流入欧洲主流联赛，甚至很多人移民到西欧发达国家，其后裔为他国国家队效力。

1972年，在布鲁塞尔，匈牙利球员赞伯射出的点球被苏联门将鲁达科夫扑出，未能扳平比分。赛后，有人冲入匈牙利更衣室，指责出于政治压力，队员出卖了比赛。“出征前，国内就有人说我们绝对不能战胜苏联，如果我们赢了，可能要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一定不可以打败他们。”匈牙利球员拉约什库说。

如今，这种猜疑和默契不复存在，一切都是真刀真枪的较量。4:1，俄罗斯队用一场颇具说服力的大胜，踩在昔日的“小兄弟”捷克身上宣告自己正在回归强队的行列。

小组赛第一轮结束，东欧球队三胜一平一负，进球的最多的也是三支东欧球队，但这不足以说明他们又回到了顶峰，即使夺冠也不行。

决定一支队伍水平高低的是国内联赛，这才是一国足球的根基和实力保障。上世纪80年代，东欧足球强国如苏联、南斯拉夫等国的足球联赛在欧足联的欧洲比赛积分中高高在上，1987年，苏联联赛仅次于意甲，排名第二。罗马尼亚联赛更是超过法甲。而现在如克罗地亚等规模较小的东欧国家联赛，都已处于欧足联排名的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