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路
2012-05-08徐国平
徐国平
那年,我接父亲的班进了县饲料厂。饲料厂不大,加临时工也就五十几号人。
很快,我结识了谢新。
谢新比我晚一年进厂,也是接父亲班。整日吊儿郎当,一个灯泡换半天。工友们都很眼馋。据说,谢新的父亲曾救过厂长的命,靠这份交情,厂长自然安排谢新干电工。
谢新接班的目的很简单,贪图找个对象。他长得小鼻子小眼,浑身黑如锅底,在乡下耽搁到二十四五,仍光棍一条。为此,谢新一进厂就死皮赖脸地朝女工堆里凑。可十几个女工,除名花有主,就是估身待嫁。
谢新爱在女工中间扯着公鸭嗓,哼着:我的爱情鸟,她已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来到……
工友们都起哄,有鸟也被你一嗓子给吓飞了。
张花还戏谑他一回,叫声姐,给你逮只爱情鸟。
没成想,谢新还当了真。有事没事就到张花身邊蹭,姐,我的爱情鸟呢。很快,惹得张花一见他来,就往我身后躲。
我没吃醋,还劝张花,啥鸟不鸟的,这家伙让媳妇馋疯了。
张花跟我一个车间,进厂的时候,那清秀的小模样硬把厂长小秘书比下去了。一帮爷们,蠢蠢欲动,虎视眈眈。我虽人长得顺眼,是个正式工,可家在农村,让那些对我有过一段好感的女孩,最终都一个个拜拜了。二十六七的我,有些迫不及待,张花一来,便先下手为强。好在她有意,两人就谈上了。
不过,张花是个临时工。我总觉得委实不甘。因此,心里一直没有放弃找一个正式工的奢望。
谢新一直说我艳福不浅。几次问我跟张花的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我卖弄地说跟张花如何如何了,他听得脸红脖子粗。
谢新在一次意外漏电事故中,救过我一命,我一直拿他当哥们。他也不把我跟张花当外人,凑伙吃饭,下棋打牌,有事没事就往我宿舍钻,我跟张花亲昵或搞点小动作,他也不知趣避开。电影院来了新电影,他总是提前买好三张连号的票,看不花钱的电影当然是好事,可身边有个电灯泡亮着,我跟张花就要规规矩矩。
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张花宿舍的电灯泡三天两头总坏,谢新也就有了十分充足的理由,得以进出张花那间充满馨香的房间。
秋叶枯黄的时候,城里的表姨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服装厂的正式女工,叫马兰。约好周末晚上在电影院见面。我当时异常兴奋,表姨说马兰长得漂亮,原先条件高,岁数大了些,怕耽搁下,才打算下嫁工人。
准备妥当,怕张花来找我,就把这事,告诉谢新。谢新一怔,你不是跟张花谈着?我说,见谁谈恋爱,谈一个就中,要学会脚踏两只船,懂吗?
谢新傻愣着。我顾不上开导他,编了一个不在的理由,让他在张花前替我打打掩护。
约会很理想,马兰似乎对我有些好感,主动跟我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幸福的心情难以控制,哼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回到厂里,发现厂区乱作一锅粥,女宿舍楼前还停着两辆消防车。
一问,张花出事了。她宿舍失火,火势封门,人堵在里面,危在旦夕。慌乱中,谢新找来一床被子披在身上,让人浇上两盆水,撞开门冲进去,将张花抱了出来。
工友们围着,又问,当时火那么大,你跑哪里去了?
我窘态无语,脸上比火烧火燎还难受。
跑到医院,张花躺在病床上,脸上裹满绷带,只露着两只眼睛。我做贼心虚,假惺惺地安慰她。可张花双眼一直无望地盯着天花板,不理睬我。渐渐地,就见她眼里泛出泪花。最后,护士把我赶走了,说病人怕流泪。
此时,有种预感,我就像张花心里一直亮着的电灯泡,在关键时候灭了,而谢新的光芒已乘虚而入透射进了她心里。
我灰溜溜地来到谢新的病房。他脸上手上也裹着绷带,一见我,反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地说,大哥,都怪我啊!
我说,怪啥?你小子有种,张花的命可是你捡的啊!
可……我是罪魁祸首啊。谢新懊悔地摇着头,透出实情,原来他把张花宿舍的电线三天两头故意短路,烧毁电灯泡。出事那天,也是这么做的,没成想线路承不住,酿成火灾。
原来是你小子捣的鬼啊!我恍然大悟。
谢新不敢抬头看我,许久才声若蚊蝇地说,灯泡烧坏,就……能跟张花……单独……
谢新呜呜哭出声。我有些可怜起他,说,这事发生了,就烂在肚子里吧!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心中那种沉重的负罪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没等两人出院,我就托人匆匆调到了面粉厂。听说,张花出院后,右脸颊留下了铜钱大小的一块疤。仅过了两个月,谢新就跟她结婚了。
谢新也没给我送请柬,其实我也无颜去参加。
半年后,给我满怀希望的马兰最终弃我而去,嫁给了县税务局一个丧妻的科长。
责任编辑/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