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魅力挥洒日内瓦

1954年第一次日内瓦会议后，美国违反《日内瓦协议》，对老挝进行露骨干涉和侵略，悍然于1960年挑起老挝内战。为了和平解决老挝问题，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倡议召开扩大的日内瓦会议，以寻求维护《日内瓦协议》、恢复老挝和平的途径，中国迅速复信赞同，并委派陈毅副总理兼外长率团与会。这是陈毅第一次单独负责、率团代表中国出席的重要国际会议。

日内瓦会议的整个进程，充满着波澜起伏的斗争。会议期间，陈毅灵活运用毛泽东、周恩来的外交思想，运筹帷幄，纵横捭阖，折冲樽俎，灵活作战，冲破了美国设置的重重障碍，表现出高超的外交艺术，为中国人民博得了崇高的国际声誉。

未雨绸缪 主动出击

本来，关于保证老挝的独立和中立问题，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曾经达成过国际协议。周恩来亲自率领中国代表团参加了那次会议，经过复杂和激烈的斗争，会议签订了印度支那停战协定，其中包括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的协议。但是，那次日内瓦会议刚刚结束，美国就插手干涉印度支那事务，竭力破坏日内瓦协议的实施。美国策动老挝的文翁——诺萨万集团，推翻了以富马亲王为首的老挝王国联合政府，发动内战，进攻老挝爱国阵线党领导的解放区，破坏了老挝的和平、独立和中立。美国的干涉和侵略，激起了老挝人民的强烈反对。以富马亲王为代表的中间力量，反对内战，主张老挝和平、独立和中立。以苏发努冯亲王为代表的老挝爱国阵线党支持富马亲王，并联合老挝王国政府中的爱国力量，对文翁——诺萨万集团的进攻进行自卫反击，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正是在这种形势下，美国及其支持的文翁——诺萨万集团才被迫同意召开第二次日内瓦会议，商谈关于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问题。

根据有关方面的协商，参加1961年扩大的日内瓦会议的有14个国家的17个代表团。这就是：参加1954年日内瓦会议的5大国，即中国、苏联、英国、法国、美国；1954年日内瓦会议确定的负责监察印度支那停火的国际监察委员会成员国，即印度、波兰、加拿大i老挝邻近国家，即柬埔寨、缅甸、泰国，越南民主共和国和南越两方各自组成代表团参加；老挝则由左、中、右三方面力量各自组成代表团参加。

当时，陈毅刚出访印尼和缅甸归来，就立即投入紧张的准备工作，和代表团的同志一道研究形势，并且提出参加会议的方案和斗争策略。中央批准了代表团根据陈毅的意见起草的请示报告。毛泽东和周恩来再三指示代表团：要坚持原则，坚持斗争，灵活运用策略，争取达成协议。毛泽东和周恩来在日内瓦会议前夕，还亲自会见了途经北京的富马亲王和苏发努冯亲王，支持富马亲王提出的关于老挝和平、独立、中立的主张，并且约定中、老两国代表团在会议上密切合作。这些都为代表团以后的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陈毅率领中国代表团5月10日抵达日内瓦，首先碰到的是美国阻挠会议如期召开。

日内瓦会议原订5月12日开始。各国代表团在这之前陆续到达，唯独文翁——诺萨万集团的代表团迟到，而当他们到了日内瓦后，又拒绝同爱国阵线党代表团一起出席会议。美国代表团就以此为借口，反对会议开幕。面对这种情况，陈毅同代表团的同志商量，决定先给美国代表团来一个下马威。这就是用代表团发言人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形式，揭露美国的阴谋。但当时会议筹备处准备供各国代表团召开记者招待会使用的新闻中心，要到会议正式开始才能使用。陈毅当机立断，决定在中国驻日内瓦总领事馆召开记者招待会，发表声明，谴责美国破坏日内瓦会议。中国代表团的声明义正词严，震动了日内瓦，使美国十分狼狈。美国代表团团长腊斯克国务卿对此大为恼火，在中国代表团发言人的记者招待会后不到1个小时，就赶忙亲自召集一小批美国记者，竭力抵赖，怒气冲冲地反复作自我辩解。各国记者议论纷纷，普遍认为日内瓦会议的垫场戏非常精彩，称赞陈毅比腊斯克棋高一着，公认美国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地位，中国代表团先声夺人，取得了主动。

波澜起伏 针锋相对

经过第一个回合的较量，日内瓦会议终于在5月16日正式开幕。陈毅在开幕会议上作了18分钟的发言，阐明中国政府原则、立场、观点和主张，指出老挝的内部问题必须而且只能由老挝人民自己解决：老挝问题的国际方面则是创造必要的外部条件，使老挝人民真正能够在不受外来干涉的情况下实现自己解决内部事务的愿望。他还指出：“我们希望美国代表能够认真地同大家一起，寻求和平解决老挝问题的途径。”陈毅的发言，立场鲜明，雍容大度，给与会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多报纸纷纷发表评论认为，陈毅的发言是“积极的”、“得体的”、“和解的”。

在阻挠会议开幕未得逞之后，腊斯克打出两张牌：一张是所谓“中立定义”，一张是所谓“有效停火”。腊斯克声称的“中立”，说穿了就是要实现与美国结盟的老挝右派上台当政的“中立”。陈毅毫不客气，在第二次发言中即引用杜勒斯过去说过的“中立是不道德”的话回敬腊斯克，指出腊斯克的中立定义实质还是干涉侵略，“如果这也叫中立的话，那只能是一种强加于人的不道德的中立”。

腊斯克的“中立定义”销路不好，连英国、法国也不表示赞成。腊斯克又输了第二个回合。紧接着又提出在老挝“发展有效的国际机构”，声称国际监督机构可以充分往来老挝全国各地，无需取得老挝任何全国性或地方性文武官员的同意，并鼓吹这种国际监督机构可以裁编老挝的军队。陈毅尖锐地指出：美国设想的这种国际监督机构，是要把老挝置于国际共管之下，而不是在尊重老挝独立的基础上维护老挝的中立，并强调在讨论国际监督机构的职权时，必须尊重老挝的独立和主权。

至于所谓“有效停火”，则是美国阻挠会议进行实质性谈判的另一“法宝”。在会议开幕以后的1个月中，美国代表团一有机会就提出老挝没有实现“有效停火”作为借口，拒绝讨论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问题。美国代表团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做，自以为得计，结果适得其反。大多数代表团对美国这样无理取闹越来越不耐烦，作为国际监察委员会主席的印度代表对美国不信任监察委员会关于老挝已经实现停火的报告非常不满。会议两主席之一的英国代表也感到美国这样做未免过于笨拙。

陈毅抓住这个问题，在6月1日的会议上集中批驳美国代表存心给会议作梗。他指出，国际监察委员会两次报告都证实老挝停火状态基本未变，个别地区的军事冲突是由于美国向老挝爱国阵线党解放区空投叛乱军队所造成的，而且老挝三方面组成的军事小组正在讨论个别地区停火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美国应立即停止对老挝的军事干涉，停止对日内瓦会议的阻挠，停止拖延对实质问题的讨论。陈毅的发言，把美国的借口驳得体无完肤，代替腊斯克担任美国代表团团长的哈里曼只好耸耸肩膀。

跨越障碍 求同存异

日内瓦会议从5月底到6月中旬踏步不前，有时甚至索性宣布休会几天。陈毅利用会议的间歇展开了广泛的会外活动。他先后同英国代表麦克唐纳、法国代表肖维尔、印度代表梅农、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等进行了会谈，一方面促进会议进入实质性讨论，一方面促成老挝三亲王会晤。陈毅在这些会谈中态度鲜明、坦率而诚恳，充分说理，给各国代表团印象良好。另一方面，陈毅同苏联、越南民主共和国、波兰等代表团会谈，商定继续坚持原来协商一致的方案，迫使美国讨论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问题。陈毅以极大的耐心多次同西哈努克亲王、印度代表和法国代表磋商，争取他们支持三亲王会晤，终于取得了成功。老挝三亲王6月19日至23日在瑞士苏黎世会谈。陈毅专门派了代表团成员前往苏黎世，同富马亲王和苏发努冯亲王保持密切的联系。三亲王会谈结果，对老挝内部问题(主要是成立民族团结政府和奉行中立政策等问题)达成了原则协议。既然老挝三方面力量达成协议，日内瓦会议就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不对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问题进行实质性谈判了。

事实上，日内瓦会议从6月12日开始，已经先后有许多代表在发言中对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的实质性问题进行了讨论，尽管美国仍然拒绝讨论，文翁——诺萨万集团也不参加会议。当时摆在会议面前的已经有两个草案，一个是经中、苏、越等事前协商一致而由苏联代表团提出的草案，一个是法国代表团提出的草案。陈毅在6月12日率先对这两个草案发表意见，支持苏联的草案，认为可以作为会议达成协议的基础。他着重分析了法国的草案，指出这个草案同1954年日内瓦协议的原则不符合，扩大了国际监察委员会的职权范围，为干涉老挝内政开了方便之门。其他代表也先后对这两个草案发表了各自的意见。

当美国代表看到会议的趋势同他们的要求越来越远，于是就在6月20日抛出一个由国际监察委员会全面管制老挝的草案。这个草案只不过是1个月前腊斯克提出的所谓“中立定义”的“要点”的具体化，把老挝的外交、内政、军事和经济都置于国际机构的管制之下。美国的草案一提出，各方哗然，许多代表纷纷反对。印度等国代表表示，国际监察委员会无法完成美国要求完成的任务。美国的草案是以补充法国草案的形式提出来的，但连法国代表也不愿贸然赞同美国的“补充”。

陈毅在6月26日的会议上作第五次发言。他首先指出，美国的草案侵犯老挝的独立和主权，使老挝沦为保护国，比法国草案更坏，根本不能作为讨论的基础。他说，“在20世纪60年代，难道还有人幻想，用保护的名义来奴役另外一个国家的做法，是行得通的吗?”陈毅不讳言会议中存在着尖锐的分歧，他强调指出：老挝内部问题已由三亲王达成了协议，我们国际会议中也有不少共同点。他列举了四个方面的共同点：(一)所有代表团都同意保留1954年协议规定由印度、波兰、加拿大组成的国际监察委员会继续工作；(二)绝大多数代表团赞成国际监察委员会按照老挝有关方面所达成的停火协议的规定，对老挝的停火实行监察和监督；(三)大家不反对国际监察委员会根据我们将要达成的关于撤退外国军队的协议，对外国军事人员撤出老挝进行监督；(四)大多数代表团赞成国际监察委员会的职权范围不能侵犯老挝的主权，其一切活动必须取得老挝政府的同意，并且在日内瓦会议两主席的指导下进行。陈毅最后呼吁：“我们有一切条件能够达成协议。我们应为此而努力。”

陈毅在这次发言中体现了灵活的策略思想。他按照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求同存异的方针，把与会各国代表发言中的有可取的意见综合归纳起来，兼收并蓄，得出最大的公分母，表现了平等协商、寻求协议的精神，得到了各国代表的普遍好评，从而一扫40天来会议进展步履艰难、两轮发言中众说纷纭、各方反应莫衷一是的沉闷、混乱以至悲观的空气。连美国记者也认为，中国没有放弃原则，但这个发言是“异常和解的”。只有美国代表团发言人在这一天会议刚结束，就迫不及待地评论陈毅的发言是什么“绝对僵硬”，这反映美国代表团内心虚弱，害怕陈毅的发言产生广泛的影响，担心自己陷入完全孤立。

殚精竭虑 广交朋友

到6月底，由于多方面原因，日内瓦会议进入僵持阶段，各国代表团团长纷纷回国汇报工作，中央指示陈毅暂时离开日内瓦回国，把谈判协议具体条款的未了事宜交给代表团的其他成员去做。

哈里曼听说陈毅要走，就想与陈毅进行一次有效接触，他慎重选择时机，终于找到了一个中美双方都参加的招待会。6月26日晚，富马亲王和苏发努冯亲王举行鸡尾酒会，陈毅和哈里曼都应邀出席，自然成为酒会上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哈里曼年届70，人称美国外交界“不落的明星”。他虽反共，但不赞成杜勒斯“遏制”中国的死硬政策，并表示过访问中国的愿望。此番来日内瓦，他做出一些较为积极开明的姿态。酒会上，他想和陈毅搭上话，先与中国代表团的王炳南大使寒喧，又让夫人与中国女工作人员搭话，最后，由加拿大代表朗宁介绍，主动向陈毅伸出右手。两只手刚一握住，记者们便纷纷抢下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镜头。巴黎《快报周刊》评论说：“美国政治家主动和中国政治家握了手，这是多年来破天荒的第一次。”这表明世界政治力量对比在发生变化，美国不能再漠视新中国的存在了。

陈毅在离开日内瓦的前两天，7月2日晚，在1954年周恩来率领中国代表团参加第一次日内瓦会议的驻地，那古木参天、绿草如茵的花山别墅，举行盛大的招待会。参加日内瓦会议的各国代表团，为日内瓦会议服务的联合国工作人员，参加会议采访的各国记者，以及日内瓦市政当局和其他瑞士朋友，都应邀出席了招待会。文翁——诺萨万集团也派了代表参加。只有美国代表团和南越傀儡集团缺席。来宾们挤满了别墅大厅，在大厅前面开阔的草坪上也到处是一群一群的客人，受到中国代表团的殷勤接待。陈毅到处走动，同来宾们一一交谈并相互敬酒。客人们普遍称赞陈毅和中国代表团对日内瓦会议的积极贡献。各国记者不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围着陈毅，提出一连串的问题。陈毅以元帅的气概，诗人的语言，外交家的风度，对答如流，谈笑风生，陈毅话音未落，就激起欢快的笑声，使整个招待会气氛热烈，许多客人直到深夜还流连忘返。大家普遍反映，这是日内瓦会议期间最盛大、最成功的招待会，是中国代表团取得的巨大成功。

7月3日，陈毅在日内瓦会议第一阶段中作最后一次发言。他语重心长地呼吁与会各国求同存异，尽最大可能把会议开好，并且正式建议：会议结束一般性辩论，转入对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问题的具体谈判，以达成相应的国际协议。这是陈毅的临别赠言。第二天，陈毅就乘专机离开日内瓦途经莫斯科回国。

陈毅在日内瓦一共逗留54天，参加了27次会议，是5大国外交部长中参加会议最多、停留时间最长的外长。陈毅同参加会议的所有代表团(美国和南越除外)广泛接触，同不少代表团会谈达四五次以上。花山别墅几乎无日不接待这个或那个代表团，陈毅也多次到各代表团住处拜访。许多在正式会议上未能解决的问题，都在会外会谈中解决了。陈毅以鲜明坦率、热情豪放、平易近人、侃侃而谈的风度，赢得了普遍的尊敬。

纵横捭阖 彪炳史册

陈毅返国后，日内瓦会议即进入了关于保证老挝独立和中立的国际协议的具体讨论。虽然美国代表团和文翁——诺萨万集团依旧步步顽抗，使会议开开停停，甚至在老挝再次挑起严重的军事冲突，中断会议达5个月之久，但是，在中国代表团和其他代表团的共同努力下，会议还是对中、苏、印、英、法5国代表组成的起草委员会提出的文件草案，一款复一款地达成协议。到1962年7月初，日内瓦会议重新复会时，唯一的悬而未决的问题是：美国顽固地坚持要把老挝放在东南亚条约组织的“保护”之下。这当然是与会大多数国家不能接受的。

陈毅在会议重开时于7月17日又来到日内瓦，同各国代表团通力合作，坚持斗争，终于迫使美国放弃了这个强加于人的无理要求。7月21日，陈毅在日内瓦的最后一次会议上发表讲话，指出和平解决老挝问题的国际协议是对世界和平事业的重大贡献。老挝问题的和平解决，是老挝人民的伟大胜利，是老挝一切爱国力量的共同胜利，是与会国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他强调，“在我们这个时代，国家不分大小，决定每个国家命运的，归根到底只能是这个国家的人民。”这是对历时1年零两个月日内瓦会议的精辟总结。

7月23日，扩大的日内瓦会议举行隆重的签字仪式。在举世瞩目的历史性时刻，风度翩翩的西哈努克亲王挽着陈毅的手，走进国联大厦理事会大厅的签字室，出现在各国代表面前，立刻引来了热烈的掌声。人们不会忘记，是陈毅首先提议，由于扩大的日内瓦会议是由西哈努克亲王倡议召开的，西哈努克亲王在会议中所起到的特殊作用，签字仪式应由西哈努克亲王来主持。陈毅的提议获得了绝大多数与会国代表团的赞同。在西哈努克亲王由法国启程前来日内瓦时，陈毅根据报告，提前15分钟赶到西哈努克亲王下榻的别墅迎候。当西哈努克亲王和莫尼克公主一行乘车到达别墅时，陈毅第一个迎接上去，第一个与西哈努克亲王握手，并第一个向他通报了会议情况，使西哈努克深受感动。

在西哈努克亲王的主持下，扩大的日内瓦会议《关于老挝中立的宣言》和《关于老挝中立宣言的议定书》的签字仪式隆重开始，两个文件重申1954年日内瓦会议协议中包括的尊重老挝主权、独立、统一、领土完整和不干涉其内政的原则；确认老挝走和平中立的道路，不参加任何军事同盟，不进入任何外国军队；要求所有有关国家不采取任何与上述原则或与这两个文件的其他规定不相符的行动。陈毅使用一支毛笔，郑重地在两个文本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与各国代表一起使第二次日内瓦会议的记录载入史册。

陈毅离开我们快40年了，而他的革命精神、崇高品德和光辉业绩，却彪炳千秋，永远激励着我们不断前进。正如其诗所吟：“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他就是这样一颗高洁的青松，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