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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來中日關係中的保釣運動

2012-04-29何納仁

澳门月刊 2012年10期

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40年來,中日邦交的路途並不平坦,期間多有磕磕絆絆,其中釣魚島問題始終如影相隨,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近期這個問題被激化。2012年9月11日,日本國政府經過長期的精心策劃和準備,與所謂的釣魚島“擁有者”栗元家族正式簽訂購島協議。其實在此前長達半年的時間裡,日本政府的購島計劃已被多次曝光,並受到中方多種級別的反對和抗議,甚至在剛剛閉幕的APEC非正式會議上,中方領導人在同日方會晤時,還嚴厲警告日方的所作所為。因此,當9月11日購島鬧劇正式上演後,馬上在華人世界掀起了新一輪的保衛釣魚島運動(簡稱“保釣運動”,下同),範圍之廣、規模之大、對立之強,都屬前所未有。

在中日邦交正常化40年的日子裡,發生了如此影響兩國關係的事件,既屬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從時間上看,釣魚島問題早於中日邦交正常化前二年就已產生,也就是說,中日邦交正常化後的40年時間裡,釣魚島問題始終是一個繞不開的存在;而圍繞釣魚島問題展開的保釣運動,也一直成為考驗兩國政治智慧的“試金石”。

釣魚島問題,是中日兩國諸多糾紛中最敏感、最棘手的問題。釣島問題之所以如此複雜,就在於這個問題本身彙集了中日之間,甚至是中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國際糾紛中的所有元素。首先是歷史問題,釣魚島曾一度被割讓,觸動無數國人心底的歷史恥辱心,如同南京大屠殺一樣,問題一經提起,總是激起無數的義憤;其次是領土問題,領土之爭是國與國之間最敏感的問題,涉及民族情感、國家榮譽、政權認同等諸多因素,是中日兩國執政者都不敢輕易鬆口的原因之一,釣魚島問題事關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是我國的核心利益所在,堅決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是我國一直以來的基本立場;第三是資源問題,上世紀60年代末期,聯合國亞洲及遠東經濟委員會發表調查結果,稱在釣魚島海域發現巨大油田,甚至可能成為第二個中東,巨量的資源以及可能的經濟利益都使得釣島成為“金島”, 也就是說,如果日本擁有對釣魚島列島的主權,日本就擁有了以釣魚島為中心,直徑為400海里的遼闊海域以及此海域內包括石油、漁業等可見或尚未知曉的海洋資源的開發權,大大拓寬了日本的資源汲取空間和可能的生存與開發空間;第四是美國的介入,中國與日本的釣魚島之爭,表面看似簡單的領土問題,深層次的利益博弈裡其實深深隱含著美國元素,涉及到美國的亞洲戰略的調整,這也是日本敢於強硬的王牌。立足於東亞地緣政治角度分析,美國在東亞地區的戰略性利益訴求是保持其在該地區的主導地位,按照美國對東亞諸國的考量,其在東亞主導權的最大挑戰者就是經濟快速發展,軍事實力增強,政治地位提高而可能成為東亞領導者的中國。一個釣魚島問題,可以在東亞地區同時制衡中國大陸與台灣、中國與日本的多重複雜關係,為遏制中國崛起、阻止海峽兩岸的統一、鉗制並利用日本,從而實現美國在這一地區長期的國家利益打下基礎(鄭艾迪)。

一、歷次的保釣運動

自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釣魚島群島問題出現以來,1970年11月份中國留美學生首次發起大規模的保釣運動,標誌著保釣運動正式興起,時至今日,屈指算來,保釣運動已持續了42年之久(1971—2012),其中陸陸續續的一直有比較集中的爆發性運動。從時間上看,“保釣運動”先後於20世紀70年代、90年代和本世紀初發生了三輪,加上目前正在發生的本輪保釣運動,一共是四輪,並且規模都比較大。從空間上看,“保釣運動”分別在中國臺灣、中國港澳和中國大陸地區,以及美洲、歐洲、澳洲等世界各地爆發,範圍比較廣泛。從參加者的成份看,學生、知識分子、企業精英、傳媒人士、普通民眾等社會各階層均有涉及,總體上看,“保釣運動”的民間色彩比較濃厚。

在保釣運動發起至今的42年時間裡,按照時間階段可分為4個時期。

第一個時期,20世紀70年代的“保釣運動”起始於美、日兩國政府私相授受中國固有領土釣魚島群島的“施政權”;

第二個時期,20世紀90年代的“保釣運動”起始於日本民間右翼團體“日本青年社”非法登上中國領土釣魚島群島的挑釁行動;

第三個時期,本世紀初的“保釣運動”則是對日本政府與民間緊密配合、步調一致地採取連貫動作不斷強化對中國領土釣魚島群島的實際控制,妄圖達到最終合法侵佔釣魚島群島罪惡目的的強有力回擊;

第四個時期,2010年的“中國漁船被撞”事件以及2012年日本政府的購島事件,表明了日本政府急於求成的賭徒心態。日本的一意孤行,激起了華人世界的最大憤慨,中國內地發起了此起彼伏的最大規模抗議遊行。

縱觀四個不同時期的華人民間“保釣運動”,都是因日方的挑釁行為而起,日本在釣魚島問題上的錯誤行徑,根子在於日本一些勢力對軍國主義侵略罪責缺乏正確認識和深刻反省,實質是對《開羅宣言》和《波茨坦公告》等國際法律文件所確定的戰後對日安排和亞太地區秩序的蔑視和翻案,是對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成果的否定和挑戰。

總的來說,通過“保釣運動”,中國人民向全世界表達了誓死捍衛國家領土與主權完整的堅強決心,同時也讓全世界聽到了來自中國民間強烈抗議日本軍國主義復活、重新走上對外侵略邪惡道路的正義呼聲,這對於扭轉中國在釣魚島群島問題上的被動局面與中國政府未來成功解決釣魚島群島問題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本輪的保釣運動中,中國多地發生了遊行示威,甚至夾雜著針對日資企業和產品的打砸搶行為,這種個別的極端行為當然值得批評,但是瑕不掩瑜,我們認為,本輪的保釣運動還是最大程度地表現了中國人的憤怒。在儒家文化裡,中國人的性格是低調和收斂,激烈的情緒都靜悄悄地潛伏在心底的最深處,沒有完全轉化為日常行為。因此在釋放愛國情感的時候,中國人大多還依託於“大事件”的契機,比如奧運火炬傳遞,比如四川大地震,比如近期的保釣運動等等。當這些“大事件”到來之時,中國人的愛國情感得以釋放,面對各種矛盾,表現出強勢立場,甚至採取抵制日貨、到日本使館前示威、逼停日本大使車輛等激烈形式以表示對日本政府立場的不滿,日本政府必須正視中國人群中蘊藏的巨大憤怒。

二、保釣運動保什麼?

相比之於歷次保釣運動而言,近期保釣運動表現出更多國家層面的戰略張力。在日本政府公然對屬於中國的領土進行收購的挑釁行為面前,北京方面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硬,除了固有的發表譴責聲明外,政府一連串的實質性回應更具震撼力。尤為重要的舉措有兩點,首先,在日方“購島”行為發生前,中方率先發佈了釣魚島海基線,以宣示主權、行使管轄權;其次,9月下旬北京更是高調發佈《釣魚島是中國的固有領土》白皮書,全面闡述北京對釣魚島問題的立場。這說明,在釣魚島的問題上,保釣行為已不僅僅停留在了民間的草根階層或精英階層,民間的呼聲已得到了包括中南海在內的高層的正面回應,已從民間上升為國家、政府,這種變化顯然是由於日方引起的,因為日本政府放棄兩國間已有的共識,宣佈將釣魚島“國有化”,這種近似於侵略的掠奪,已經把北京推向了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的地步,中方的任何一位領導人都不願背負丟疆棄土的歷史駡名,在儒家文化中,歷史評價一直是政治人物必須考量的因素。

有觀察者認為,近期北京在釣魚島問題上的強硬姿態,是源於“中日兩國的國力逆轉”,說明中國在2010年的GDP首次超過日本,成為亞洲“一哥”後的大國心態膨脹。我們當然不能同意這種觀點,因為區域間的發展不平衡、人均絕對財富的偏低都提醒我們,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中國依然會以解決國內問題為主。事實上,我們也缺乏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中國大陸會放棄“聚精會神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的經濟路線,但是,大陸“強政府、弱社會”的格局近年來受到了越來越多的挑戰,政府對民間的高壓政策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反彈,在過去5年中,中國國內各種規模的群體性事件層出不窮,互聯網技術的發達也大大削弱了政府控制信息擴散的能力,一些負面的信息很容易引起民間的激烈情緒,過去的經驗證明,單純靠打壓民間的過激行為對“維穩式和諧”祇是在時間上推緩了矛盾的爆發,實際上並沒有使問題真正得到解決,因此,中南海的政策必須順應民間訴求、疏導民間訴求,保釣運動由民間而國家,正是基於這樣的背景產生。

因此我們認為,真正隱藏在釣魚島事件背後的深層次因素,也是保釣運動真正要捍衛和保護的,乃是濃厚的民族主義情緒,正如有評論指出的那樣“與民族尊嚴相比,富饒的漁場和潛在的油氣儲量微不足道。對中國大陸和台灣而言,這關乎從一百年的屈辱中走出並站起來,重新奪回亞洲主導國家這一地位”(梅甘·弗盧克)。中國政府在釣魚島問題上的強硬態度,也是要借保釣的民族主義情緒,保護和捍衛自身統治的正統性和合法性,以及其國名中包含的“人民”性質。

一般來說,民族主義是建立在民族共同體成員對自己民族根深蒂固的熱愛和對自己民族利益深切關懷基礎上的關於民族的生存、發展和民族權利的思想觀念。中日兩國國內民族主義情緒的高漲,加上領土主權問題,兩者構成了一種極富爆炸力的組合。中國的民族主義者往往把日本現行政策與日本軍人在侵華戰爭時期的暴行聯繫起來,“八年抗戰恥和辱,一寸山河一寸血”,因此,釣魚島總是輕而易舉地揭開歷史的傷口,讓這個民族“怒髮衝冠”。因此,當前兩國在釣魚島問題上的矛盾無限升溫,固然有地緣政治因素和實際利益矛盾在起作用,但從深層次上講,主要起源於兩國的民族主義情緒。

歷史上,中國曾經有過逾百年的喪權割地的屈辱歷史,鄧小平先生曾經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原因,“落後就要挨打”,並且進一步指出了解決之道,“發展才是硬道理”,經過幾代人辛苦的發展,中國國力大增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如果在這樣的背景下,釣魚島問題得不到很好的解決,難免就會在國內滋生“發展了也會挨打”的錯覺,那麼發展的意義和價值在哪裡?顯然,政府無法給民眾一個合理的回答。因此在中華民族利益的大是大非面前,執政黨還是保持了高度的敏銳;儘管稍顯被動,然而一連串的“組合拳”打出,還是令日方感到了意外,我們認為,雖然其國際影響力還有待觀察,但對國內焦躁的民間情緒起到的撫慰作用卻是不爭的事實。

三、民族主義情緒

籠罩下的中日關係

中日兩國的邦交關係一直比較複雜。中日是一衣帶水的近鄰,文化交往源遠流長,邦交正常化後,尤其是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後,中日兩國間的經濟合作的互補性很強,中國成為日本最大的市場,日本在中國的投資也極大推進了中國現代化建設的進程。因此從現實的利益看,中日兩國完全可以是好朋友,甚至可以成為“情侶”,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儘管中日兩國間的經貿關係日益緊密,中日兩國間的政治關係在過去的40年間卻是在“走下坡路”。從歷史文件看,1972年,中日恢復邦交時,兩國確立的是子子孫孫“世代友好”的原則;1978年,簽署《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時,兩國確立的是“和平友好”的原則;而到了1998年,《中日聯合宣言》發表時,兩國確立的是“致力於和平與發展的友好合作夥伴關係”。從“世代友好”到“和平友好”,再到“友好合作夥伴關係”,這一方面說明,中日關係從“浪漫”走向了“成熟”;但另一方面也說明,兩國之間的親密度在下降(劉曉彪)。

其中影響中日政治關係最大的,就是中日兩國的民族情緒,因此,在考慮中日關係時,不得不考慮民族主義思潮所帶來的越來越深的影響,這也是包括釣魚島在內的所有中日問題的解決關鍵。

中日關係的改善與發展,不僅要靠兩國政府的努力,需要兩國政治家的極大魄力和智慧,也需要民間各個團體組織的積極良性的推動。

對於日本而言,這個國家始終欠缺世界一份懺悔。近年來,日本右翼勢力抬頭,從篡改歷史教科書到南京大屠殺、獨島、釣魚島問題,都足以說明日本沒有應有的懺悔,這也是世界人民對這個國家憂心忡忡的原因之一。在二戰中與日本同屬戰敗國的德國要真誠得多,德國人從未否認自己的罪行,尤其是面對猶太人的大屠殺,他們從政府到民間,自上而下都表示懺悔與反思。德國人的姿態,使世界人民感到欣慰,這種真誠的懺悔贏得了世界人民的支持和尊重。反觀日本,因地域限制造成的心理上的狹隘和自私,從骨子裡始終欠缺真誠的懺悔和認罪,妄圖以掩耳盜鈴式的邏輯剔除歷史和心理上的污點,卻忘記了一個民族和國家的最基本生存之道就是妥善處理與友鄰的關係。日本祇有達成最大程度的懺悔和反思,才能孕育出健康良性的民族主義,也才有助於周邊鄰國對其的認可和尊重。

對於中國而言,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地區大國,中國國民應以“普通國家”的國民心理冷靜應對中日關係中的複雜事態,化感性為理性,化被動為主動。在大是大非面前,既要堅持原則,又要有禮有節,中國目前需要民族主義,但中國需要的是理性、溫和、開放的民族主義,而不是狹隘、極端和狂熱的民族主義,至少打砸搶行為,我們認為,即使是出於“愛國”,實質上卻是“誤國”。

中日關係40年,一路走來,倍覺艱辛。我們對今後的中日關係持謹慎的樂觀態度,但要求中日雙方,尤其是日本的主政者,能擺脫一黨、一己的局部利益束縛,而著眼於兩國間的長遠利益,為子孫計、為萬世計,正視歷史,反省自己,撫慰鄰國受傷的民眾心理,拋棄“中國威脅論”的思維歧見而努力建立彼此的政治互信,共同建造一個和平、繁榮的東亞大環境。

釣魚島問題的解決不僅需要時間,更需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