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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海明威写的信

2012-04-29潘小松

中国收藏 2012年6期

2011年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海明威书信集1907-1922》开头是总编辑桑德拉·斯班尼尔的序,序的开头是段掌故,读来有趣:

1925年7月1日,海明威从西班牙的一个小山村写信给菲兹杰拉德说:“明天去庞朴罗纳。我一直在此地钓鱼。你好吗?泽尔达好吗?”“上帝啊,这乡野真是不错!”“不过,你不喜欢乡野。好吧,就不描述乡野了。”海明威问菲兹杰拉德在他眼里天堂是个什么样子:“在我这里,天堂就是一个大斗牛场。我占前排两个位子。斗牛场外有一条鳟鱼小溪,别人不准在此钓鱼。镇子上有两栋可爱的房子。一栋让我老婆孩子住,过一夫一妻生活,真诚地爱他们。另一栋让我九个漂亮的情人住,一人住一层。”“你难道不喜欢写信?我可喜欢写信,因为写信让我远离工作,令我陶醉,又感觉没浪费时间。”

写信后的第二个星期,海明威夫妇和巴黎来的一群旅居母国外的作家置身于一年一度的圣费尔明狂欢节。月底,《太阳照常升起》第一稿写毕。1926年,这本小说出版,海明威开始小说生涯;西班牙的这座地方小镇因这本小说而成为全世界文学爱好者的麦加。海明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虚构的故事几十年后会有成千上万的朝圣者来重演:每年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人们来到庞朴罗纳,喝羊皮酒囊盛的红酒,追赶牛群。

往前推30年,1981年斯克瑞布纳(Scribner)出版的卡洛斯·贝克编《海明威书信选集1917-1961》,编者序言里的故事就更多了。限于篇幅,兹仅摘几则以飨书信收藏爱好者。欲详者,将来读我的完整译本。

写信强迫症

海明威感谢朋友馈赠马波男爵回忆录:“我从未见过那本马波译本,书棒极了。那年月人们的信写得多好,看我们的信写得多糟。”他一生都在道歉,说自己的信写得“无聊而且愚蠢”。然而,他说的与事实不符。因为,他的书信“随处可见风言风语、掌故轶事。有的煞有介事,有的道听途说,庄谐并存;有的是吹牛大话,有的是自我攻击;有抱怨,有忏悔;有给别人的指导,有自我反思;有无边而不乏智慧的捏造,有对朋友和敌人进行的人物素描;有惹人注目的中伤、回忆与预测,也有口无遮拦的文学、政治与社会言论;有某日某时所做所想的什么,并且连当时的气候信息都有。”(贝克原话)

“很多时候,写作最好的人往往写信最糟。”1929年海明威说:“这几乎是定律。”1957年他又道:“此信潦草,满是错字;写得匆忙;是信,不想当散文来写。”

海明威习惯写信,甚至有写信强迫症。对他来讲,通信是生活必需品。如果算上水火之灾殃及的书信,或者蠹鱼乃至热带虫子咬噬掉的书信,更或者有意无意不声不响扔掉的信,再或者保险柜里堆着的及被人扣着不见天日的信,在1961年他死之前的50年里,他大约写了六、七千封信。

“什么时候我能写一封好信,那就是我没在工作的征兆。”他曾经如是说。写信“是摆脱工作的令人陶醉的方式。同时又感觉你干了点什么。”他热爱写信,愿意“浪费”笔墨时间,无论身在何处,朋友在哪儿,皆令妙笔湍流或者涓涓细流。“只有习惯写了才难停下。即便是写信的方式我也愿意跟你谈,尽管话蠢得可悲,并且自说自话。”1951年他对查尔斯·斯克瑞布纳如是说,时正当他书信之花盛开的岁月,约从1949年始,延续至1952年。类似的时期还包括:比如1924年到1928年,他迅速成名的时候。再比如1939年到1941年,他写《丧钟为谁而鸣》时期以及之后。

写小说顺利的时候,他也需要通过写信来松弛一下创作的注意力。“在信里,他笔头松懈,鬼才在乎,长得没谱,措辞重复;而正经写作时却一次超不过500单词。”(贝克原话)

一大早他通过写信来热身,让脑子动起来。手头的故事或章节在下午或晚上放到一边之后,他用写信来“冷却”头脑,很像运动员在赛后于跑道上再慢跑一下。

福特·马多克斯·福特(Ford Madox Ford)一次跟他说,一个人“写信要总想着身后”。海明威1950年说,这话“给我的印象如此之坏,以致我烧了房里所有的信,包括马多克斯的信。你把只有0.5卡的豆壳攒着等身后这破玩意儿?那就留着吧。它们可不是为身后写的,豆壳也不是为身后当燃料的,只为此日此时;身后的事情会自己照料自己。”

“我的信拼写和结构不佳,是因为粗率,而不是因为无知。”1952年海明威如是说。他的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能听,加上大抵不查字书,他常在这些外语标记上犯语法硬伤错误,又喜欢在信里用外国字当佐料。海明威的态度是,这些纠错小事能雇人做。海明威显然会同意阿特穆思·沃德(Artemus Ward)的观点:“我们好好的干嘛在乎语法?”

海明威有时竭尽全力避免人指责他在语言方面装腔作势;那习惯弄的人管这语言叫“海明威切口”。莉莲·罗斯(Lilian Ross)在《纽约客》人物报道的文章里专访就用了几个例子。跑堂的带他进旅馆房间,他说:“接缝看上去还行。”参观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之后,他喃喃自语:“对像我这样的乡下孩子来说好玩。”午饭大嚼,说了句:“吃好,消化好。”“与周围的人不同的是:”他一次写信给福克纳道:“从小⋯⋯我总过乡下人的生活。”在谈及人类进入现代后逐渐堕落时他反复用一个短语,这短语是从实有其人的一个印第安老人那里捡来的:“从前好,现如今臭屎一堆。”

“把丑闻告诉我”

海明威写信跟他远方的亲友谈他所谓“丑闻”。已故伊丽莎白·德鲁(Elizabeth Drew)写及18世纪书信体文字宣泄时,称之为“谣言文学”(Literature of Gossip)。海明威的许多书信段落很可戴上这顶帽子。“把丑闻告诉我,总十分安全。”他写信对约翰·多斯·帕索斯说:“一个耳朵听,再从我嘴里出。”谣言闲话从他记忆中流出,“我跟你讲个有趣的故事。”他常这么写道。“我写信是因为喜欢得别人回信。”1950年他曾如是说。他期盼回信里有“丑闻”。“跟我说说,”他总乞求:“我寂寞得很⋯⋯此地无聊⋯⋯有什么新闻?”他期盼的信和成百封不期而至的信雪片般来到他书桌上。假如他喜欢,就回信,从不放弃播谣或收谣的快乐。

海明威相信并且常说作家都是说谎的人。许多收信人被他煞有介事的神情所说服,相信所陈故事皆属实,结果届时发现大抵是虚构的东西。“一辈子都在叙述,海明威总把报告文学和虚构小说混为一谈。在书信写作的热头上,他根本不想放弃这习惯。”(贝克原话)

有充分证据证明他用写信的方式来进行职业理疗,大概等同于坐在心理医生的沙发上治病,以此缓解当天故事情节给头脑带来的压力。“我可以此刻把它写出来,也可以那样挥之去。”1926年他对保琳·费佛(Pauline Pfeiffer)如是说。25年后,他跟妻子玛丽说:“此信如空袭警报的哀鸣,在你的小钢琴上弹奏一下,让周围住的人害怕⋯⋯我刚才是说今天有点情绪低落,对你倾吐以挥之去。”他的四任妻子不是惟一的听众,不过无疑的是她们听得最多。远在儿时,他写信给比尔·史密斯(Bill Smith),用的是两人常模仿的奇怪的方言土语:”Havta carp along wit cheerful facial all diurmal and seek relief in a screed.”翻译过来是:“你一整天得满脸欢笑活着,然后通过写信来松弛一下。”

“我寂寞得可以。”他有一次说:“想写信给识文断字的人、知我所知而且似乎有头脑的人。”

少年的“信”

海明威9岁的时候写的三封“信”留到了今天。一封是在新奥尔良度假时写给父亲的,另两封是从南塔基岛(Nantucket)写给母亲和妹妹的。这几封信粗略提供了艺术家少年时代的自画像。

亲爱的爸爸:上周五我们学校的水族馆水都混混的。我看了我从Desplaines河里带到学校的蛤蜊。它关闭了一条日本扇尾金鱼的尾巴。周六妈妈和我越过河那儿的要塞。要塞碉堡很高。我在河里抓了六个蛤蜊,有的小麦六英尺高了。你的爱子,欧内斯特·M.海明威。

亲爱的玛赛(琳):在野外的时候我们屋赢了库恩兹屋。阿尔·伯山姆把钱德勒斯两颗牙齿打掉了,打架时。你亲爱温柔的胡德小姐让史密斯先生抱着他,用野兽皮带给他擦血。可爱的欧内斯特。

亲爱的妈妈和玛斯:我考过上六年级了,玛斯也是。爸爸和我得了些野玫瑰和野草莓。厄苏拉也考过了。周日学校野餐是明天。《圣尼古拉斯》(杂志)来了,没有玛斯写的那篇谈鸟的东西。艾米丽·哈丁寄你个铜碗当生日礼物。我们去了“森林公园”,来到大峡谷,像个巨大的滑坡雪橇。桑尼和特德害怕极了。可爱的欧内斯特。又及:爸给我5块银币奖励考试及格。

战场骄傲

1917年初秋,海明威行将开始第一次离开家庭圈子远游六个月,初出茅庐为《堪萨斯城市之星》(Kansas City Star)当记者。1918年5月,他向相反的方向旅行,此行的结果影响更深远。这次火车带他到了纽约。在纽约,他激动不已地探索这大都会;穿着崭新的军装行至第五大道,随后高高兴兴登上部队的运兵船只去意大利北部开救护车。不到两个月后,他成了皮亚韦河(Piave River)前线首批美国伤病员中的一员,米兰新建的红十字医院的最早一批病员中的一位。

他从米兰给家里写的信,反映了对自己战场表现的骄傲,在战火中勇敢行为的自豪,恢复期间如何克制;同时反映他乐于对战事有所贡献,那场战争本该是打来结束一切战争的。1919年1月,回到“橡树园”的小伙子改变了许多。参与作战、伤势严重、与红十字会护士恋爱、在异国结识新战友诸事都开阔了海明威的眼界,使他长大成人。两年前汗流浃背给《堪星》写报道,这回有强烈愿望写另一种东西。他现在学会了喝酒抽烟;对有女人为伴的兴趣也显然增强,虽然不到他日后吹牛吹的那个程度。

夏秋最好的日子都是在北密歇根湖畔溪流度过的,不愿忙着去找工作屈身就饭碗,先抓条肥鳟鱼吃了再说。

写信对象

除了家人,那些年他的写信对象有:一起在密歇根度夏的忠实少年伙伴比尔·史密斯、比尔·霍恩、豪厄尔·詹金斯,还有一起在意大利开救护车的拉里·巴涅特,佩多斯奇他那15岁的“路可嬷嬷”格瑞斯·昆兰、伊莎贝尔·西蒙斯,稍后有“橡树园”邻居戈多尔芬以及未来的妻子圣路易斯的伊丽莎白·哈德莱·理查森。

海明威写信的对象包括一些当时最著名的文学人物:庞德、舍伍德·安德森、格特鲁德·斯坦恩、詹姆斯·乔伊斯、多斯·帕索斯、菲兹杰拉德。海明威与罗伯特·弗洛斯特和T.S.艾略特发展了点头致意的友谊。他写信的主要文学评论家对象有埃德蒙·威尔逊和马尔科姆·考利。海明威承认威廉·福克纳是他在美国小说领域的主要对手。他对福克纳的评估时冷时热。海明威和福克纳互致对方的信至少各有一封保留下来了。

1926年,海明威特别难过的一年。他说自己“不是圣徒,也不是圣徒的材料”。较早的书信有些已经反映了他非圣徒的一面,今后几年的岁月里还要暴露一些。在背后咬人一口的技术在他一开始就不是新手;然而,他早年晚年都被很多人背后咬过。回头以加倍的兴致反咬一口是他的特点。海明威脾气坏是出了名的,无论何种对他不利的批评都惹他发脾气。从前他爱过的人成了排斥的对象。他母亲因为寄给他关于《太阳照常升起》的侮辱性评论,被指为对他不忠。他姐姐因为责怪他离开第一个妻子也同样不忠。受到一样指责的还有他最小的妹妹,因为她违背他的意愿嫁人了。

喜欢群居

海明威是很喜欢群居的人,他渴望聚集男性朋友一起打猎、钓鱼、喝酒或者用来聊天。从他19岁到59岁,形式鲜有异样。“来啊伙计,”他撺掇豪厄尔·詹金斯和杰克·潘特考斯特,目标是密歇根范德比尔特附近的潘恩巴伦斯去钓鱼。他提供装备和枪支,他们则必须带足够的格洛格酒和香烟,此外还有足够的弹药,好在荒野中拿任何经眼的鹿啊熊啊之类练枪法。“来啊伙计,”他写信给比尔·史密斯、多斯·帕索斯、唐·斯蒂沃特和哈罗德·罗伊布,一边计划着去一年一度的庞普洛纳狂欢节呆上一周。“快来快来,”他从基韦斯特反复呼唤麦克·斯特拉特、沃尔多·皮尔斯、阿奇·麦克·莱什和麦克斯·帕金斯,希望他们一起来挑战最近的湾流。分享是要紧的,分享双倍三倍地增添他男子汉技能或耐力成就的快乐。“出来出来,”他从怀俄明州的诺德奎斯特牧场写信。盛情难却,先后应招的有查尔斯·汤普森、多斯·帕索斯、汤姆·谢夫林、比尔·霍恩及另一些人。人来了,他显然异常开心;人不来,他极度失望。“你了解他的,”海明威在米兰的红十字护士阿格尼丝·冯·库罗斯基写道:“男人们都喜欢他。你知道我说的话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说,海明威的社交天性需要心灵相通、用意良好的伙伴陪着;有他们在他就能放松、吹牛、显摆、八卦并听人家八卦,讲荒诞不经的故事,开粗野的玩笑,射击,钓鱼,喝酒——往往是赛着来的——跟身量、力量和冒险精神相当的人分享所有、所知。

他跟所有朋友在一起的时候,都以扮演老师的角色而自豪,以有经验的知道内情的人的面目为荣:即便不是全部,我也知道很多,并且渴望传授给你们相应的答案,比如怎样才能在轮盘赌、赛马或者扑克牌游戏里获胜;从巴黎到蒙特鲁斯该怎样走,从芝加哥到霍顿湾该怎样走,从纽约到内罗毕该怎样走;比如怎样制作血红玛丽鸡尾酒;怎样击败对手;怎样跟海关官员智斗。“时刻准备着”也许是他的座右铭。海明威总是备有他所谓“情报”,也就是最新最可靠的信息,诸如什么钩子虫子适合钓硬头鳟或虹鳟鱼,什么饵料适合枪鱼,什么枪适合危险的游戏,什么维生素适于健康。除了什么什么、如何如何,还有谁谁、什么时候、在哪里之类的世俗知识,索问即答。

海明威详细记录每天写的字数,并制作表格;他有日志证明自己是个多厉害的钓鱼手——每个战利品的长度和重量,钓它所需的时间。海明威住处的卫生间里到处是他体重的日常记录,晚年还有血压升降的记录。他对银行里自己的账一清二楚到分;自己写的书的销售数字也了然于胸;这些书挣了多少版税,个人所得税交了什么样可怕的数字他都知道。

“他情绪好的时候很讨人喜欢;气候潮闷的时候他会牢骚抱怨满腔爆发;他时而温柔敦厚,时而粗鲁无礼;时而节制,时而失控;时而谦虚,时而虚荣。海明威是个狼吞虎咽读书的人,常整本整本地吃书到深夜;在文学评判方面,他总是直截了当,有时则异常机敏。尽管如此,海明威也常常对别人作品的好处视而不见——比如亨利·詹姆斯、伊迪丝·沃顿、E.M.福斯特或者维吉尼亚·伍尔夫——这些作家都不合他的法眼口味,属于表现不佳者。”(贝克原话)

在1928年写的一首“诗”里,海明威说“寻找秩序\\会发现在经验的接受里\\有某种纪律”。

“他是,”海明威的朋友阿奇巴尔德·麦克·莱什写道:“我所认识的人里最具人文和精神力量的生命。在一间屋子里让人感到像欧内斯特那样存在的人在我眼里似乎只有富兰克林·罗斯福,当然丘吉尔也不例外。”海明威的书信里也能找到这种特质:生活报道随意轻松写来,悲欢得失一样不少。他热衷写信,至死方休。“请宽恕我又长又蠢的信。”他一次对伯纳德·贝任松道:“我写信而不写小说,是因为写信给我带来奢侈的快乐,我希望它们也给你奢侈的快乐。”

收藏者感兴趣的

卡洛斯·贝克编《海明威书信选集》“致谢”篇里有许多信息也是收藏爱好者感兴趣的:

1979年5月由玛丽·海明威和她的律师阿尔弗瑞德·赖斯经商小查尔斯·斯克瑞布纳决定出版海明威书信选集。

“此项决定的明智与正确不容置疑。读者第一次能看见大量海明威四十四年里写的书信原貌。这些信不仅成为一般读者的指南和阅读享受,而且为认真研究文学的人提供继续考证二十世纪美国小说巨人之一的生平与成就所需的文件。”(贝克原话)

之所以拖延那么久,是因为1958年某日某时海明威打了一个便条给他的身后执行遗嘱的人。“我希望,”他写道:“平生所写任何信件不被发表。我因此要求并指示你们不得发表任何信件,而且不准许别人发表此类东西。”海明威写此要求的主要理由一如1952年他跟沃勒斯·梅耶所说,他的信事实上“常有诽谤性文字,总是口无遮拦,[并且]经常语涉淫秽。”

1955年9月15日,海明威立了最后一份遗嘱,指定玛丽·海明威为他所有财产的身后执行人:“无论类别、性质⋯⋯地产、私人物品、文字,还是杂项,她都拥有绝对的处理权。”

1961年海明威去世,她因此成为他书信内容的惟一所有者,尽管许多个人收藏家和机构作为投资或者为文学研究者使用而备的历史资料已然获得了一些原件,但她还是信里内容的拥有者。作为海明威的继承人,海夫人认为遵照他的指示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虽然她在自传《实情》(How It Was,1976)里发表了书信摘录,为读者提供了丈夫最后17年岁月信息和她自己有价值的见地,但这些显然不能告诉读者整个故事。海明威书信语录也有超过230条被发表,有些涉及面还挺广,“但也不足以反映故事的全部”。奥德列·哈尼曼在《欧尼斯特·海明威:综合书目》(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67年版,1975年增补)列入上述内容,其中许多作为广告出现于各种珍本书商和拍卖商的销售目录里。另有一些复制品出版在与图书馆展览相关的文献上。《法兰西水星报》(1963年)推出他致西尔维亚·毕奇系列书信,《美利坚对话》(1964年)披露他与米兰·沃尔夫的通信。

即便在他生前,也有相当数量的信得海明威允许印成铅字。经他同意略作删节,埃德蒙·威尔逊在《光的岸边》(Shores of Light)里收进了三封,唐纳德·伽勒普在《友谊之花:写给葛特鲁德·斯坦恩的书信》里用了四封;海明威的德国出版商和意大利出版商恩斯特·罗沃尔和阿诺尔多?孟达多里发表了部分英文或译文致他们的信。有十来封致编者的信有他的签字,出现于下列期刊杂志:《猎狗与号角》、《新共和》、《星期六评论》、《过渡》、《生活》、《户外生活》、《纽约客》、《纽约时报书评》、《纽约先驱论坛报书评》等等。他常应学者、目录学家、记者和专栏作家之请,同意授权他们整段或片段发表致他们的书信;也许海明威希望至少部分他人谈自己的文字是得他认可的。“一句话,他在许多场合背离了1958年那封信和遗嘱的精神。”

海明威生前也不时冒出念头,想出版至少一部分致各色人等的书信。1930年,他写信给麦克斯威尔·帕金斯说,“什么时候破产了”就出版他给恩斯特·沃尔什的信。1948年他写信给查尔斯·T.兰汉将军,说“玛丽⋯⋯可取出信来(我在想如何给大军补给养)。”八个月后,他对查尔斯·斯克布瑞纳说“我们应该像拜伦爵士和[约翰]莫瑞[他的出版人]一样保留书信的副本。假如不受约束我知道一些趣事可以写给你。现在我知道版权仍在,我该死的有义务给你写几乎任何东西,连字都不用数。”

贝克编《海明威书信选集》所收约近600封信,每一封都照原文抄录,未经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