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情绪的诗歌意象表达
2012-04-29赵玲丽
摘要:描写现代都会生活和物质文明的都市诗歌,是新诗发展中现代性趋向的一个重要方面。都市生活为现代诗歌提供了新的发展机缘,它为现代诗人们提供了更富有张力的现代体验和观察生活的价值尺度,而本文则从诗歌的意象入手,探寻都市诗歌中现代人的情感特征,梳理归纳不同的意象所折射的现代情结。
关键词:都市;情绪;意象
20世纪30年代,进入全盛时期的上海已成为全国经济中心和世界第五大都市,在外国对华进出口贸易和商业总额中占80%以上,直接对外贸易总值占全国50%以上,工业资本总额占全国40%,工业产值已达11亿元,超过全国一半以上。新的都市文明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也带来了文化的冲击,过去的商业文化、殖民文化在这里受到挑战,也由此产生了多元的文化景观。以郭沫若、闻一多、戴望舒、艾青、李金发等为代表的诗人用敏感的触角捕捉都市的新感觉,以全新的形式描写都市的新景观,他们或赞美都市的机械文明,或描写都市的日常生活,或表现都市人的精神面貌,在开放多元的现代生活和都市文化中传达出复杂的“现代情绪”,他们放任、他们纵情、他们颓废、他们忧伤、他们通过诗歌无限的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
一、都市赞美情绪“速”与“力”意象群的绽放
30年代茅盾在对机械颂赞时说:“现代人是时时处处和机械发生关系的。都市里的人们生活在机械的‘速和‘力的漩涡中,一旦机械突然停止,都市人的生活便简直没有法子继续。……机械这东西本身是力强的,创造的,美的。我们不应该抹煞机械本身的伟大。”
现代都市诗中对于引用机械的“速”与“力”的意象群对都市进行颂赞的诗歌,早在20年代郭沫若的《笔立山头展望》就已经开始了,这也是中国现代诗人第一次面对现代都市发出的由衷的礼赞:“大都会的脉搏哟!/ 生的鼓动哟!/ 打着在,吹着在,叫着在, /喷着在,飞着在,跳着在, /四面的天郊烟幕朦胧了! /我的心脏呀快要跳出口来了! /哦哦,山岳的波涛,瓦屋的波涛, /涌着在,涌着在,涌着在,涌着在呀!”他在另一首《立在地球边上放号》中写道:“啊!力哟!力哟!/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Rhythm哟!”郭沫若将烟筒的黑烟比作“黑色的牡丹”,并称其为“二十世纪的名花”、“近代文明的严母”。显然,诗人在这里并非特指眼前实景,而是在赞颂现代工业文明,这烟筒的黑烟正是机械文明、工业文明的象征。
30年代这一主题在诗坛大放异彩,“速”和“力”在许多诗人那里直接表现为对工厂机器的讴歌。有些诗则写到了这种机械力为现代都市带来的巨大的扩张性,如陈江帆的《都会的版图》不胜感叹,“都会的版图是有无厌性的,/昔时的海成了它的俘虏;/起重机昼夜向海的腹部搜寻,/纵有海的呼喊也是徒然的。”卜西的《我歌颂着工厂》代表着一种极端,他歌颂工厂像古代神话中的巨龙:“吐出了时代的巨音/铁的交响。”它以雄伟的力与热铸造“人类力量的太阳”,在华夏大地上播散着。诗中写到“工厂,/新中华的建设者,/工厂,/新力量的征象。/我歌颂你,/我恋爱你,……你是我们的爱人呀,/你是一个中国的/强壮活泼的姑娘。”他延着郭沫若的都市诗歌创作路标,把工业化和机械看成是救国的基本策略。机械是人类对自然的征服过程中发明、创造与完善起来的,它是人的自我本质力量的显现与对象化。诗人们借速与力意象群来表达内心对新时代的赞美,而这种赞美的声音也确实是现代文学中一种不同凡响的声音。
二、都市审丑情绪“病态”与“丑恶”意象的狂放
中国传统诗学是以优美和谐为审美价值规范的,展现的是宇宙的亮色和生活的乐感。而在现代都市诗歌的创作中打破传统审美原则,注入一股新的异质,即“审丑”美学观念。
在中国现代都市诗人当中,20年代的象征派诗人李金发与波德莱尔的“恶美”主张发生强烈共鸣,开始注入具有“病态”及“审丑”内容的诗歌意象,在他的诗集《微雨》中几乎全由丑怪阴冷的意象群构成,像死尸、枯骨、泥泞、污血等意象高频率出现,表现出浓厚的“以丑为美”的倾向。如他在《有感》中写道:“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记取我们简单的故事》:“汽车发生神秘的闹声,/坟田的木架交叉/如魔鬼张着手。”闻一多先生的《死水》也是一首以丑为美的典型诗歌:“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不如多仍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霉菌给他蒸出云霞。”《死水》的浓丽也不同于闻先生其他诗歌中对神州山河所表现的壮丽和生活彩色的明丽,而是一些繁密而具体的意象,如“翡翠”、“桃花”、“罗绮”、“云霞”、“绿酒”、“珍珠”,用这些美好的意象去描写一潭死水,美与丑交融互合。除此之外,在闻一多先生的诗歌当中不乏苍蝇、垃圾桶、死尸等丑陋怪异的意象。
从城市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之所以会出现诸多的恶美意象用以描写都市,是因为城市这一客体的个性与诗人这一创作主体之间的冲突造成的,即诗人的情感要求与城市的非情感倾向之间的矛盾。而从人本主义的角度看,那是因为人本身便是善美恶丑的统一体,诗人不但不能例外,而且是体现这种特征的最好的范本,因为诗人应该是最真诚的人,他的诗也应该是诗人全部人格的外化与象征。
三、都市异乡情结“传统”与“现代”意象的碰撞
在二十世纪的中国,乡村和都市同时并存,互为他者,构成了社会与文化的变迁。而处在乡村与都市并存的独特环境下的诗人也滋生了复杂的心理情绪。因为,这群人他们是在社会转型时期从乡村社会聚集到都市,对于都市,他们不是主人而是一种异乡人的身份。这种异乡人的身份反映了作家与都市的距离感,戴望舒在他的诗中多次表示自己是一个“夜行人”,踯躅、徘徊在都市中,作着怀乡的梦,在《我的素描》中,他说:“辽远的国土的怀念者,/我,我是寂寞的生物。”艾青在《画者行吟》中自称是一个都市的Bohemian(波西米亚人),穆木天在诗中哀叹自己是一个“永远的旅人”。李白凤在《你,泥土的儿子》诗中写到:“必须重返零落的家园/在都市,这罪恶的大海里/没有一块砖一片瓦/与你相宜。”在都市里,现代诗人们都情不自禁地遥想着那“辽远的恋情和辽远的愁思”。
四、都市忧郁情结“夜”与“梦”意象的解构
都市人口的密集、现代交通的便利和公共空间的开放等因素导致了都市现代生活的异质性、和多元化,而诗人们处在这样一个开放的大环境中,体味着都市的发展与变迁,情感的弦跟着都市的步伐一起脉动,他们有时会在都市繁华的面纱下找不到自我,有时会因为狭小的“容身所”感到压抑,有时会因为都市紧张的生活节奏而感到疲乏等等,种种带着忧郁情结的心绪蔓延在都市的各各角落。
对于忧郁情绪的表现,“夜”和“梦”的意象是诗人们所特别偏好的。李白凤在诗中写道:“今夜,我在街头闲荡/用嘶哑的喉音/唱着无人理会的歌/这吹鼓手的世界只淫荡的音乐。”(《口笛》)侯汝华在《迷人的夜》中亲切的写到:“象这样的夜,/温柔的夜,/我正要看你馥郁的眼,/听你馥郁的话。”对于“夜”的意象以忧郁风格著称的戴望舒在诗歌当中运用得最为频繁。他以“夜行人”自况,多次在诗中表示“我是一个寂寞的夜行人”(《单恋者》)。都市之夜的黑色外衣掩盖着都市之夜忧郁和孤独的内质。在黑夜里,静坐时诗人“独自对银灯,/悲思从中起”(《夜坐》);行走时“带着黑色的毡帽,/迈着夜一样静的步子。”(《夜行者》);当“幽夜偷偷从天末归来,/我独自还恋恋地徘徊”(《夕阳下》);除此之外,戴望舒还常用“梦”的意象寄托无尽的愁思,“梦”的意象直接出现在作品中达25次之多。诗人把现实在感受到的孤独和无法实现爱情的抑郁,寄托于梦中:“人间伴我的是孤苦,/白昼给我的是寂寞 ;/只有甜甜的梦儿/慰我在深宵;/我希望长睡沉沉,/长在那梦里温存”(《生涯》);“带着我青色的灵魂/到爱和死底梦的王国中睡眠。”(《十四行》),梦成了戴望舒寻求温暖和安慰之所。但是敏感的诗人又常常在体悟到梦的短暂和虚幻之后感到更加彻底的失望和痛苦,“欢乐只是一幻梦,/孤苦却待我生挨”(《生涯》)。
弗洛伊德在《释梦》中认为,“梦是一种被压抑的、被抑制的经过改装后的愿望的满足”,“梦是思想的戏剧化和图像化”。 生命短促,烦恼苦多,一切的荣华随时间而消失,永恒难以企及,冯乃超在《酒歌》中感叹“荣华的夜梦也枯朽/玉姬的珠饰也陈旧,/青史不录艳情歌/芳冢垒垒无从究。”
五、都市纵情情结“荡妇”与“淫棍”意象群的躁动
孤寂在都市的话语中心不仅是心理层次的“流浪人在天涯”的无家可归感,而且是现实层次的人与人交往的艰难,是一种都市的钢筋水泥产生的人与人的隔膜,是一种社会问题。他们放任自己,忘记自己的喜怒衰乐,纵情于都市的喧闹与奢华。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咖啡馆、电影院、公园、舞场等描写“声色场所”的意象群成了诗人们阐释都市生活纵情情结的另一种独特表达方式。
都市中的女性在经历着痛苦的嬗变,为了获取都市里的生存机会,她们用自己的身体以飨都市里的欲望。渐渐的在诗人笔下充斥着妓女、荡妇、淫妇一类的狂放、妖艳的女性形象意象群借此来描绘欲望横流的都市。浦风的《青岛》把青岛比作一个“被逼卖的娼妇”,吴奔星的《都市的死海》一诗引用了妓女意象来形容都市文明的丑恶现象,“老太爷是巨蟒,/贵妇人是五花蛇,/妓女是蚂蝗,/少爷是微生物,/小姐是细菌,卫士、听差是寄生虫,/老妈、丫头是霉苔。”诗中采用了诸多丑恶的事物来形容都市文明背后的无理纵情。
总之,都市作为一种新的文化形态,在中国现化诗歌发展中还处于一种雏形阶段,便是它已经为现代诗歌提供了某种新的质素,形成了新诗发展的新向度。而意象作为诗歌结构的重要元素,体现着诗歌生命的基本结构内核,它是诗的灵魂与生命的符号,是一种富于暗示力的情智符号。都市诗歌在都市新意象的充实和解构下,书写了新时期下人们的生活和情感变化。
参考文献:
[1]李洪华.都市的现代生活与现代情绪[J].南昌:江西社会科学,2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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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弗洛伊德.释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作者简介:赵玲丽(1982.10-),女,东华理工大学文法与艺术学院,研究方向:中国现代诗歌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