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渝 我丈夫说当当就是要敲两下

山水梅子

第一次见到俞渝，是在一个研修会上。

台下一千多名听众，瘦瘦的她走上台去，主席台大到空曠。

但只不过一分钟，听众渐成虚无，她轻柔的声音占满了整个主席台甚至会场。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强大力量，以及隐忍克制然而无比坚决、充满勇气、坚持原则的女性风格。

正是这种力量与风格，让她联手丈夫李国庆亏本营运当当十年毫不气馁，并终将当当推上市。

像秘书一样工作，像总裁一样思考

从小，她被要求成为居里夫人式的人物，门门功课优异。谁想一不小心成了高度近视，只得放弃理想。15岁时，她被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实验班录取，此时的她萌生新的人生理想：要像《新闻联播》里的章含之、王海容、唐闻生一样，做翻译。

小小年纪的她，从来知道努力的重要性。她有一个著名的“弹跳”理论：一个人每天都往上跳一跳，和一个人每天都不跳，日积月累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很显然，她愿意做前者。

1982年，当绝大多数同学都在做“乖学生”时，俞渝的打工生涯悄然拉开帷幕。她充分运用自己的外语专长，为一些会议和谈判做翻译。那是一段不折不扣的“实践出真知”的岁月，也就是在不断扑腾“往上跳”中，令4年后的俞渝在大学毕业后，以高出十倍于同学的月薪被她曾效力的公司之一巴布科克威尔科克斯公司北京分公司录用，担任美方总经理翻译兼秘书。与此同时，她还仍以每小时130元的课时费兼职教英语。一毕业，她就以月薪2000元的收入让自己跨入有钱一族的行列。

一年后，她利用外交部组团去美国讲解对外开放政策的机会跟随出国，考取了俄勒冈大学。

又两年后，俞渝顺利从俄勒冈大学国际研究硕士班肄业。此后，她选择了到全球最负盛名的商科院校之一纽约大学读MBA。在强手如林的校园，毕业时她作为毕业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讲话，此时她已经将全球最前沿、最主流的管理理念收入囊中。

重新回归社会，刚走出校园的她创办了TRIPOD国际公司，做金融咨询顾问业务。又是五年的打拼，俞渝把自己成天泡在工作中，其间她曾为包括名扬四海的金融大亨索罗斯做过项目。通过收购以及兼并整合后出售企业，她为客户创造了累计超过一亿美元的利润。

随后，俞渝回国，创立当当。

无论是在美国开公司，还是后来做当当，俞渝的工作态度始终如一：像秘书一样工作、像总裁一样思考。直到今天，俞渝不做日常管理运营已经很多年。她的工作是调整预算，每月两次例会，负责一些特别项目，比如华东拓展项目，又比如，筹备当当在纽交所的上市。

而在纽交所上市前，俞渝在美国一天跑三个城市，每天睡五个小时。

写到这里，我忽然间想起“宁愿坐在宝马上哭泣，也不愿坐在单车上微笑”的新一代女性，她们会怎么评价俞渝这么多年始终不懈的努力呢?是羞愧还是逃避?我无从得知。

每一天跳跃都会向上一点点，而加起来，就是向上很多。俞渝这样总结自己：“我这些年最大的进步，就是在商业判断力上。你每天都要做很多决定，而且是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就像用两个方程式来解四个未知。”

婚姻与事业都是个时机问题

俞渝的婚姻来得奇特而直接。当时，30岁的俞渝在事业上很成功，但在感情世界依然空白。这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结婚了。

这个男人很快出现了，他就是李国庆。

1995年，俞渝在国内投资了一本杂志。通过朋友介绍，作为出版人的李国庆给了这本杂志许多帮助。1996年4月，李国庆去美国融资，为了表示感谢，俞渝在纽约东九街的一家法国餐馆请他吃饭。一见面，两人瞬间有了火花。

两个月后，李国庆回国。临别时，李国庆说：“嫁给我吧。”

三个月后，李国庆接到电话，俞渝说：“你来吧，我们马上结婚!”就这样，两人在纽约注册结婚。随后，俞渝卖掉她在美国的公司和房子回到北京，第二年有了孩子。

俞渝办公室的茶几上摆放着她和丈夫的合影，墙上有儿子在妇女节送给妈妈的手工作品。在多年的婚姻生活之后，俞渝说，李国庆是个难得的好丈夫。

结婚之初，夫妇俩就在着手做一个中国的亚马逊网上书店。但他们遇到的最大难题，就是国内还没有一个动态更新的书目数据库。此后三年，夫妻俩开山劈路，填补起这项空白，引起投资商的巨大兴趣。1999年11月，当当网正式上线试运营，俞渝与李国庆担任联合总裁。在公司里，李国庆负责市场、技术、采编、运营，俞渝掌管财务和人力资源。

投资与付出，一直在创业的几年里合并胶着，成为常态。最为艰难的时刻出现在2001年，网络泡沫破灭，当当网管市场、管技术的副总都对前景失去了信心，选择离开，但是俞渝没有动摇。“哪怕最优秀的电子商务公司倒了，我也只会给他们写一篇墓志铭，第二天我们还会接着推当当这辆车。”

危机尚未解除，又遭遇更大的厄运。2002年6月，俞渝在医院检查时发现肾里有一个疑似小肿瘤的肿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仔细考虑、权衡利弊之后，她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开诚布公地将一切都告诉了李国庆。那一晚，他们终生难忘，那样痛快淋漓地痛哭，因为疾病，也因为这些年来的坚忍和执着。

最后的检查结果没有把俞渝推入深渊。肿瘤是良性的。一颗心放下来，经过治疗病情稳定之后，俞渝开始考虑让当当网走出困境。2003年，她去美国，说服全球最大的风投公司之一美国老虎基金一次性给当当网注资1100万美元。

2004年情人节，国际电子商务鼻祖亚马逊抛来1.5亿美元的玫瑰橄榄枝，要求收购当当的绝对控股权，被俞渝拒绝，她认为当当还没有发展到最大价值。有人称她胆识过人，她则如此解析：“我觉得成功的人也好，成功的企业也好，之所以成功，一定是遭遇了、经历了比别人更多的挫折，因为生活是一个概率的游戏，栽的跟头越多，学的教训越多，越顽强，下一次出击会更漂亮，更有希望成功。”

在结婚十六年、创业十三年后，俞渝无意中谈到了她的婚姻观。她说结婚的对象是谁并不重要，结婚的时间很重要，谁在你很想结婚的时候出现，基本上就是他了。她在30岁之前是埋头工作的，每天在华尔街起早贪黑地勤奋着，从未想过个人问题。突然30岁开窍了，想结婚了，李国庆就出现了，于是闪婚了。

婚姻如此，事业也是这样。若非在1997年她去实体书店买书时逛了一上午却没买到几本书，两夫妻不会着手当当这个网上书店的运营：如果不是觉得时机不到，她也不会拒绝2004年亚马逊的收购，当然，也就迎不来当当网在纽约交易所上市的今天。

欣喜于中年的到来

俞渝很率真。一位男记者采访俞渝，问：“您和先生都忙，没时间见面吧?”没想到，俞渝北京大妞的作风立刻出来了：“晚上在床上能见到他，白天在辦公室基本见不到。”她自然地说道。可怜这位财经男记者，至少有三秒钟愣神儿。

有人说她是“事实的奴隶”，她的坦率让人肃然起敬。2010年12月8日，当当网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10天后，俞渝从美国回来，一下飞机不适应

了——没人送花。以前，如果她出差时间长点，李国庆都会拿一捧花等她，这是多年保持下来的一个习惯。可那天，李国庆发烧了，没去成。挺浪漫的事，可俞渝来了句：“哪回花都是司机给他选的。”

甚至，她把当当网几轮融资都归于诚实。“投资人也愿意和一个诚实的公司打交道。”她知道诚实和傻一纸之隔，“但是诚实的好人，只要会自我保护，就不会吃多大亏。有的时候吃点儿亏就吃点儿亏，就翻篇儿。”

2009年，运营了十年的当当网终于扭亏为盈开始盈利。2010年12月8日，当当网在美国纽交所正式上市，完成华丽转型。激越间，李国庆冲着纽交所的人说：“当当是两声，你能让我敲两下吗?”纽交所的老外还居然听懂了他的中文，马上跟俞渝说：“他是想strike两下吗?”

俞渝点头说是。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可别敲三下，敲多了会乱的。”

当当网上市之后，口水不断。先是价格大战，后是总裁李国庆觉得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压低当当IPO发行价，于是在微博上创作了一首“摇滚歌词”表达自己的情绪，引起了自称供职于摩根士丹利的某女士也就是大摩女的反击，双方展开了骂战，即俗称的“大摩女事件”，引来观瞻者无数。对此，妻子俞渝接受采访，笑说李国庆是性情中人，一向憋不住，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生活中的两人总是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从来没有红过脸。

被媒体渲染成“女强人”，俞渝大喊冤屈。在她那里，工作归工作，休息归休息，经历过门，年前的一场虚惊，她比常人更懂得珍惜生命，珍惜每一个让自己放松的机会。

换上休闲装，褪去总裁的威严，工作之外的俞渝享受着所有女人一样的天伦之乐。冬天滑雪，夏天游泳，时常外出旅行，一家人自得其乐。2010年10月，他们还驾车穿越了罗布泊，历时8天，盛况空前。

在事业上，李国庆、俞渝夫唱妇随之余，也难免吵架。“整天为工作的事吵架。过日子的事没有什么可吵的。”在生活中，从来没有红过脸。说到孩子，俞渝母亲的柔情立现。在她心中，当当网又何尝不是她和李国庆的另一个爱情结晶?付出，不仅仅是为了金钱的回报，更在于成就的喜悦。正因于此，看到自己的年华换作了公司的神话，她的眼神中没有抱怨与愤怒，只有慈爱与欣喜。

她说：“这几年，我不像男人到了中年有危机感，很辛苦，充满了刺，我们这些女的，反而对于中年有淡淡的喜悦，更多能接受自己了，不像年轻时自我挣扎，不服，着急，焦虑。”

也正是因为这份接受，她才能在“大摩女事件”中保持克制而温和的态度。她说：“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争取定价权。上市前一天晚上开会定价，我本來可以争取到18块的，最后还是定了16块。不过，我接受人生是遗憾的艺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