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素芭》中的悲剧因子
2012-04-29陆美娟
内容摘要:人教版高中选修教材《外国小说欣赏》中的小说《素芭》打动了无数的读者,小说的结尾也引起了师生们关于悲喜剧的争论。笔者认为这是一部以悲剧为终结的小说,这位“会说话的姑娘”是另外一个姑娘。因为作品中存在着多个悲剧因子。本文就此谈谈看法。
关键词:《素芭》 悲剧 亲情
人教版高中选修教材《外国小说欣赏》中的小说《素芭》打动了无数的读者,小说的结尾也引起了师生们关于悲喜剧的争论:小说的结尾写道“这次,她的丈夫用自己的双眼和双耳,非常仔细地察听,相了亲,娶了一位会说话的姑娘”,对这个结尾的理解存在两种观点,一是素芭被她的丈夫理解接纳,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是一大团圆的结局;二是写素芭丈夫抛弃,丈夫另娶新娘,轻松的笔调背后是深深的悲剧意味。那么这个结局是悲剧还是喜剧?这位“会说话的姑娘”是素芭还是另外一个姑娘?
笔者认为这是一部经悲剧为终结的小说,这位“会说话的姑娘”是另外一个姑娘。因为,作品中存在着多个悲剧因子。
上天的不公,让作品早早地抺上了悲剧色彩。虽然有人说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但是如果这一口被咬得太深,让这个苹果难以正常地成长成熟时,上帝咬的这一口就不再仅仅是上帝的爱,更是这个苹果的一场灾难了。不幸的是素芭就是被上帝咬得太深的苹果——她不会说话,她是一个哑巴。上天给了她健全的四肢、娇美的容颜、摄人魂魄的大眼睛,却剥夺了她与外界与他人沟通的最重要的工具——话语能力。从此,一个天性善良、敏感的姑娘就只能在心中无言地对话,至多通过眼神传达极少极少的一部分。主人公先天的不足让这篇小说在开初就笼上了悲剧色彩,作者愈是将这个姑娘塑造得完美(除话语能力外),愈是让读者感到一种悲凉。
周遭的冷漠,让作品笼罩在悲凉的氛围之中。素芭生活的这个小村庄,自然环境优美,但人与人之间却缺少友爱的温馨。“人们在素芭的面前,毫无顾忌地对素芭的前途,发表了各色各样令人担忧的议论”,甚至于“要把他们逐出种姓的流言蜚语,到处扩散着”,以至素芭“始终设法躲避众人逼视的目光;内心始终祈祷着,众人若把她遗忘掉,那就该万事大吉了”,她“一旦干完了活儿,获得几许空闲,马上就走到河岸边坐着”。作者写到“唯有一个无言的大自然和一位无言的女孩子,面对面静坐着”,这样的静谧中该是怎样的凄凉。素芭唯一的人间“朋友”还只是她“自认为”的,因为那个叫帕勒达帕的男孩,只是认为“在钓鱼时刻,有一位不会说话的同伴,那是再好不过的”,因此当素芭离开小村庄的前一天,满怀恐惧、满腹心事地去找他时,他一边专心致志地钓鱼,一边带着笑容谈论着素芭将要离开小村庄的事,根本就是一副事不关己之态。素芭仿佛是一粒被人们遗弃的棋子,她的朋友只有大自然,只有两头牛、一头山羊、一只小猫。一个在人世间寻不到温暖的人,内心必是悲凉的,命运必是悲惨的。
亲情的缺失,让素芭跌入万劫不复之中。我们常说,家是最温暖的港湾,但上天的过错却让素芭成为了家庭最沉重的负担,尤其是母亲“把她视为了自己身上的一个残疾”,“视为自己胚胎的污点”。当父母决定为素芭的婚事,更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活而离开小村庄去加尔各答时,素芭“像一头无言的牲畜,怀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心理,紧紧尾随着父母”,“但父母没有任何开导,没有作任何安慰。总之,什么也没有对她说”。老父亲也只是在她不停地哭泣时,滚落下两颗泪珠。相亲的那天,母亲一边精心地为素芭梳妆打扮,一边很命地责骂泪流不止的素芭,只是为了相亲能顺利,心中的这块石头能搬走,不再有被赶出种姓的危机,以至“把自己的哑女托付给人之后,父母踏上了回村的归途,他们踌躇满志,因为他们终于保住了他们的种姓和美好的来世”。母女情、父女情至此恩断义绝,素芭今后的幸福与苦难、快乐与悲伤、生与死都与他们无关,生养她的亲人割断了亲情线,她这个风筝将在天空中无目的地飘摇、飘摇,最终坠向地面,粉身碎骨。
因此,素芭来到了夫家,“她观察了四周,她没有获得诉说自己心灵的语言。在这里,她没有发现那些从她降生人间以来就领会哑女语言的熟悉脸孔。”作家泰戈尔写到,“现在这位姑娘永恒沉默的心灵时里,响起一种无限的无法言说的哭泣声,除了心灵探索者,谁也是不会去倾听那种无声的哭泣。”这不仅是素芭无法言说的悲哀,也是泰戈尔对人们这种漠视的态度感到悲哀,因而使悲剧具有强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另外,作品的社会背景及作家的创作也让我更倾向于“本小说是悲剧”之说。
印度是封建社会统治特别漫长、封建制度极为严酷的国家,特别是其特有的种姓制度以及包括童婚制、陪嫁制、殉葬制等在内的婚姻制度让女性的命运尤其悲惨。在印度,94%的人口所信奉印度教与回教都歧视女性。印度教教义规定:一个人死前必需由儿子施以临终仪式,灵魂才能得救。这样女孩先天就受歧视。女子在世间唯一的神就是她们的丈夫,她们唯一的工作就是顺服丈夫,讨丈夫欢心,不论他有任何缺陷。又由于盛行嫁妆,在印度,女儿成为家庭的包袱,婚姻成为许多女子的隐痛,更有甚者,妻子因为娘家无力负担日益加码的嫁妆,而被夫家活活烧死。这些思想,千百年来浸透到印度社会的各个角落。世界上最野蛮、最残酷的习俗“萨蒂”——一种寡妇为亡夫殉葬的陋习,在1987年,还曾在印度发生。
泰戈尔是极富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人,心地特别善良,他对一切苦难的阶层、人群或民族都充满同情。因此,印度妇女极为悲惨的命运不能不引起泰戈尔极大的关注,也不能不引起他强烈的同情,《素芭》、《河边的台阶》、《摩诃摩耶》等作品是泰戈尔那宽广博大的胸怀里藏着的对妇女的无限同情与关心。他在两次旅英期间都曾撰文宣传西方女性自尊和独立的生活信念,并且鼓励印度妇女也来摆脱传统的束缚和桎梏,走向自强的新生。他认为,长期以来妇女世界一直被压在社会硬壳之下,自近代开始,文明在科学的帮助下取得了飞速发展,这就导致“男性理想占据了上风——对财富和权势的贪得无厌,使妇女的世界大部分被剥夺——男性要把整个世界据为己有,几乎不给妇女留下任何空间。这不仅是对妇女的伤害,而且是对妇女的侮辱”。作为一个人道主义者,他要为被践踏、被蹂躏的女性大声疾呼。
何为悲剧?马克思恩格斯深刻地指出,悲剧表现的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冲突,鲁迅先生告诉我们“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曹廷华先生则说:“悲剧即指在特定历史环境中,紧张对峙的善恶力量通过尖锐激烈的重大矛盾冲突,展示出不应毁灭而毁灭,不应失败而失败的命运或事件,以激起人们怜悯、同情、悲痛、壮烈、崇高等美感效应的审美对象。”小说《素芭》中,泰戈尔用大量笔墨细腻描写素芭极为深刻、极为美好、极为丰富的内心世界,而这样一个女孩却因为残疾而得不到她应有的关爱,成为周围的人甚至父母厌弃的对象。美与善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
悲喜剧虽然有紧密的联系,“但两者毕竟是反映人类生活的不同方面而追求不同审美效果的审美范畴,它们所概括现象发生的背景状态、矛盾对抗方式、核心对象的性质特征以及氛围效应情景都存在着极大差异,具有不同的审美特点。”冰心在翻译《素芭》的结尾时是这样翻译的:“她的主人耳目并用,又做了一次仔细的考察。这一次他不只用眼睛,而且用耳朵来仔细地考察,他又娶了一个会说话的妻子。”泰戈尔研究专家董友忱翻译的《泰戈尔短篇小说选》中《素芭》的结尾是这样翻译的:“这一次,她丈夫眼耳并用又相了亲,娶来了一个会说话的姑娘。”可见素芭的丈夫是另娶了一个会说话的姑娘,而不是把素芭当成是会说话的姑娘。
陆美娟,湖北宜昌葛洲坝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