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巷 几片碎瓷
2012-04-29波阳鸟
波阳鸟
巷儿名
蓝色的巷名,像蓝色的花朵,开在小巷凹凸不平的墙面上。
那些墙,像竹简,像线装书,静静地等待翻阅。
沿着这些巷名。我们走进消逝的岁月,走进模糊的传说,走进唐宋的炊烟、明清的书房和人声嘈杂的民国茶馆。
走动就是阅读,就是虔诚的期盼。在我们的期盼中,岁月复活了,传说不再苍白,透过晨曦,八仙桌上那几只萝卜红得透明,红得如火……
烧烤在长方形搪瓷上的巷儿名,是这条小巷全体居民的共同姓氏。
一个巷名,是一根枝条、一簇树叶;许多巷名,就是一棵大树了。这棵大树的名字叫家园。当我们远行,这棵大树就构成我们回望的地标。
它保证我们永不孤单,永远找得到回家路。
如今,许多巷子拆了。蓝色的路牌找不到开放的墙壁了。巷儿名抢在我们之前迷失了家的方向。
一朵朵蓝色的花儿啊,凋落了:落在心上,有点疼,有点痛,有点眼泪要出来了……
水井
井口一样圆形的梦让我和童年遭遇。有月光照亮的井底,生活湿漉漉地泛着清辉。
井绳将日子拉出来,又放进去。
磨矮了井栏,加长了记忆。
巷口的那眼水井,是你的第一张儿童画。
长大后。水井陪伴你浪迹天涯。
昨夜微雨,飘洒庭中,忽闻声滴井边桐。
梧桐叶子像老家的手,我想牵住,我想家。
门
门是常态生活的延续者。只是在偶然的时刻,门守护的是秘密。
当所有的门关闭时,我们知道,生活正以最赤裸最本质最惯常的方式进行着。
当所有的门洞开时,一定是外界,有一声魅惑的召唤,或粗野的力量,打断了门内的生活。
门是沉默的记录者。门所记住的不是具体的日子,门只是记下日子的沧桑,日子的潮汐,日子对生命的冲蚀磨损。
和门进行交流的常见方式是抚摸。我们的手掌很小,只能覆盖门的一小块面积。门的绝大部分私密记忆,看来,并不准备供我们阅读。
如果门是长方形的黑胶唱片,我们要去哪儿寻找放送唱片的留声机呢?
工匠
市井生活的正常秩序,曾经是由这些手工匠人建立的。
他们粗糙的手,决定着我们家中菜篮盆桶的尺寸。我们的童年记忆,甚至我们这座城市的记忆,也都和他们制造的器物有关。
这些匠人游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是戏份最多的龙套演员。但如今,他们被现代都市的舞台解聘了。百姓的日常生活依靠全新的材料和物流支撑着。我们只是在需要忆旧的短暂片刻,想起那些匠人的孤单身影。
他们从我们的记忆中走来,最终还是要在灰蒙蒙的记忆中退隐和消失。留存于世的可能是他们的几件作品。这些作品是童年岁月的瓦当,而童年的那所老房子,没有了……
小巷人家
小巷和泥土相连。小巷是城市之树的根须。这些根须像锚,将城市牢牢拴在历史背景和英雄传说的海床上。从此,城市不再迷惘,城摆脱了游牧的颠簸,成为坚固的大地。
小巷是微型博物馆,收藏着这座城市又黄又脆的履历表,收藏着有关它的民间神话,收藏着绝不是赝品的日常生活,收藏着清晨弥漫的薄薄炊烟。小巷证明着城市的出身。如今,城市的合法身份已无可撼动,小巷反而尴尬地发现,它要通过这些馆藏,为自己寻找存在的依据。
小巷孕育了一棵树。树大了,小巷却成了可以随意修剪和丢弃的破枝残叶。
当城市将小巷几乎逼到尽头时,小巷人家其实也不知道怎样拯救自己。他们惟一能做的,就是低眉顺眼,不愠不火,重复他们卑微而真实的生活。在上述重复中,那些琐碎的邻里温馨,那些平凡的交往礼仪,那些生活的日常情态,也许能打动这座城市的恻隐之心。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