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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当个农民不简单

2012-04-29周文姬

农家书屋 2012年1期
关键词:磨房空客村庄

周文姬

德国历史上有段享誉全球的佳话。号称“军人国王”的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当年在距离柏林不远的波茨坦修建了一座行宫,一日,这位皇帝登高远眺,突然发觉行宫眼前的极致美景被紧挨着宫殿的一座磨房挡住了。于是威廉一世派人前去协商,希望买下磨房。不料,磨坊主死不肯卖,还说磨房是无价之宝,祖宗基业岂能败在他手里?皇帝听后龙颜大怒,令人拆除磨房。又不料,磨房主人袖手任其拆毁,第二天,他居然一纸诉讼,把皇帝告上了法庭,法院最后判决皇帝必须“恢复原状”,重新把磨房盖起来,以赔偿由于拆毁房子造成的损失。直到现在,这座已成象征的老磨房还屹立在波茨坦的土地上。

1997年,汉堡发生了一场在空客公司、汉堡市和土地所有人之间的土地争夺大战,直到2004年12月才结束,如此长时间的博弈最终以土地所有人胜诉。故事很简单,汉堡与世界其他四个城市竞争空客工厂的落建,为了赢得竞标,1999年9月,汉堡市的经济部长托马斯·米若向空客承诺,必要情况下,汉堡将为空客建造一个更长的起飞跑道创造条件。空客落户汉堡的计划很快有了眉目。按照计划,空客工厂和起飞跑道将被建在美丽的易北河边,这里到处果园,有自然保护区,还有历史久远的圣潘克拉邱斯教堂。此计划直接遭到果农、环保组织者和教会的反对,中间经历诉讼与协商,最后还是因为教会和一位果农不肯出让土地而使得空客公司不得不改变延长跑道路线的设计。果农在接受采访时候说,第一,他不缺钱,即使缺钱他也不卖;第二,机场办在这里,吵死了,这种工厂就应该关掉,这样才能恢复他们宁静的生活;第三,如果能让机场停止建设,也是他对本村的一点贡献。

显然,阻止两次拆迁的背后是德国农民对土地和村庄的热爱。也难怪德国农村总是让人们置身于《格林童话》的场景。茂密的树林,修葺的草坪,花园簇生,一个个安静整洁的小村小镇,一幢幢有设计感的房舍,相信去过的人们一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农村问题是德国这样的发达国家也回避不了的一个尴尬的难题。当然,德国政府从出现问题那会儿就着手处理农村问题了。二战后,德国境内面临重建,当时地方社团就以植栽和绿化为主要内容,投入整治家园工作。后来在“德国园艺协会”加入后,农村社区美化运动最终展开。1961年,此运动升级为全国性的农村竞赛活动,其主题是“我们的农村更美”。到2000年,又增加了“我们的农村有未来”作为副标题,到2007年,后者完全变成竞赛主题。这一农村竞赛运动就成了德国农村更新的开始。

上世纪60年代的现代化建设对德国农民来说确实是一件令人振奋的喜事,因为整个村庄从里到外旧貌换新貌。水泥地、柏油马路、安全岛也出现了,还有那些金属线围篱,村庄不再像村庄了。但让人们震惊的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天然资源正在以各种方式频频告急,原来与他们相处的一些大小动物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交通似乎也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安全,最让人担忧的是,一到下雨天,那些水泥地再也不是平日的光溜溜,整个村庄不是这儿被淹没,就是那儿被堵塞。

当然,那是60年代现代化建设后出现的问题,现在就大不一样了。这方面可以以林格小镇为例,小镇周边聚集着20多家乡镇企业,却看不到滚滚浓烟和隆隆机器声。据镇长哈德曼介绍,小镇在进行任何建设之前,首先想到的是环境是否受到负面影响。林格镇为此专门成立了由生态、建筑、农业、法律等领域的专业人士组成的规划小组,对小镇环境进行了规划和监督。对林格镇来说,建立集中工业小区,如何排污是环保的关键。其实,在德国,几乎所有村镇都有排污系统。哈德曼镇长介绍说,农村排污系统有两种类型:一是混流式,即所有污水全部汇入同一管道网进行处理;二是分流式,即生活污水和工厂废水与雨水等分管道汇集,分别处理。林格镇采用的是后一种。

除了严密设计排污设施之外,德国农村在处理雨水上也是煞费苦心。欧豪村是德国的一个“欧洲生态示范村”,小村总人口仅580位,但是,整个村子井然有序,路面整洁,每幢房子都有花园,偶闻狗吠,完全是年画上的梦幻村庄。60年代铺就的水泥或柏油路面现在已部分铲除,代之以植草的地面、透水砖或自然石。这种改变直接来自村民的环保观念,当初在70年代的时候,人们觉得铺上柏油马路才显得干净,但是到了80年代,他们开始觉得只有用绿色环保才是解决农村环境的永恒之道。现在当你走在德国村庄的时候,石头砖头砌成的路面与周围木房子相互映衬,这又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感觉呢?

欧豪村虽然热衷于生态建设,但是对美感的追求也不遗余力。村里的公共花园为村庄带来了祥和美丽,而花园旁边的那幢古老房屋,顶上储存的雨水哗哗流入圆桶,再慢慢流入灌溉花园的导管中,整个花园因为有了这小水流的设计,更显得富有活力,同时也充满了家园的温情。像其他的德国村庄一样,欧豪村的水泥路边缘都有绿带包边,这既减少噪音,又隔绝了汽车带来的尾气污染。建设绿带显然也导致了路面缩短宽度,这样,在狭小的路面上驾驶,车子只能减慢速度,于是,交通事故似乎在村周围很少出现了。当然,有些路面因为使用量不大,村里就干脆只保留马路的一侧,那样,人们视野中又多了一块绿色与宁静的小场地。这种减法理念在农村建设中随处可见。欧豪村历史悠久,因为农业人口下滑,许多老农舍畜厩被打入冷宫,在更新计划执行后,村人们重新启用老房子,比如改建或重新设计室内空间进行利用,这就意味着无需盖新房子,也无需另铺新路面,无形中节省了大把的能源。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可能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垃圾桶。这些鲜艳的色彩目的不在于美观设计,而是给垃圾分类设计,一个普通的德国农村厨房里就会有至少三种颜色比如黑、黄绿的垃圾桶。每种颜色投放不同物什,有纸张、玻璃、金属、有机物等七八种之多。每周,承包全镇垃圾回收的环保公司会把垃圾分类运走,在垃圾处理厂进行再处理,无法再利用的则用于焚烧发电。很多家庭还会自己处理垃圾,如把生物垃圾制成肥料种花,在自家小院建立生物循环系统,用太阳能发电,用沼气作燃料,用布袋竹篮代替塑料袋等。如果自己环保发电,政府还会按照电数给予资金奖励。

在德国,务农曾被认为是“赌一赔十”的活儿,多数年轻人离开家乡到城市打工。但是,如今,德国农村的年轻人正在增加。德国酒农艾斯彭希德一家四口住在法兰克福以南一个叫弗洛海姆的小镇。他们有一片100公顷左右的葡萄种植基地和一个葡萄酒作坊。酒农的女儿蕾娜今年27岁,两年前从德国一所著名大学的经济系毕业。她曾当选莱茵黑森葡萄酒产区的“葡萄酒皇后”。这位美女高材生在完成学业后毅然选择了农民职业,按照她的说法是,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她不想打破,更何况她本人对农业也非常感兴趣。雷娜的弟弟尼克劳斯今年24岁,是威斯巴登一所大学的酿酒专业高材生。虽然年纪轻轻,但已在法国、意大利、美国、俄罗斯等多个国家实习过,现在他已从父亲手中接管葡萄种植和生产业务。这样的农业家庭实际上是一个农业企业家庭,蕾娜姐弟俩实际上从事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业,这恰是德国农业中的一个特色。

与艾斯彭希德家一样,弗洛海姆小镇的许多农户也是几代“务农”。他们认为,只有让孩子也乐于务农,农业才有希望。这些青年们多数是大学毕业,近年来农业已经成为德国青年最愿意报考的热门专业之一。德国国家电视台的调查显示,农业学科是就业率最高的三大专业。在德国,当农民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进行农业教育,执证上岗。农业学科在德国是“限制”专业,10名学生才录取1人。报考者既要有优秀的成绩,还要具备半年以上的“农业学徒”经历,毕业后才能获得“农业工程师”头衔。正因为如此,据统计显示,1950年,一个德国农民只能养活10人,现在一个农民可以养活130多人。另外,为了吸引青年,特别是高学历青年务农,德国有一系列优惠政策:农业大学毕业生有权买地或租地,除了每英亩几十欧元的保险费外,养老、医疗等保险均由国家投保;创办农场可以得到政府的补贴和低息贷款;头6年可以减免税收等。可见,德国农业的高素质与德国上下重视农业和农业教育有很大关系。

德国农村的肉禽蛋奶以及农作物大都已经产业化了。但是,村庄里依然存在几家零散的养殖户,他们一年到头勤劳耕作,并没有雇佣工人,而是自己管理经营整个农业过程。比如奶农,有的养了三五头奶牛,也就给本村提供奶源,而那些养至上百头奶牛的奶农主要向大型超市公司提供奶源,他们实际上成了整个农业工业化的一个子部门。这些农民的工作强度很大,跟城里的工人一样,每天从早忙到晚。经济收入也是跟自己的农产品在市场的竞争浮动有关,因此有时也要面临破产的危险。而那些小型养殖户,家里种植蔬菜水果,通常让人们自己去他们的果园种植园自己挑选,对于这些农民来说,种植只是兴趣。当然可以贴补家用但没指望靠这个去谋生。很多德国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喜欢有机产品,就会专门去村子里找农户,买他们的产品。有人甚至跑回农村,重新开始农耕的生活,这种主要来自于兴趣和爱好或者某种情感。这些其实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了。严格说来,如今的德国村镇,大部分的住户已经不是纯粹的农民了。居住在农村的老百姓,包含了以农产品为生的农民,也包含了城市的上班族,包含了为当农民而农民的人,还包含了养老和旅游休憩的人,当然也包含了那些硕士的农民工程师了。农民的生活有可能比城市人更加富有。这就是德国农村人口的现状。

当你步入德国的农村,每个村庄井然有序,从村庄的公共建筑如教堂、公共体育馆到每家每户,一切都那么整洁漂亮,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花园。这就是德国农村,充满人性化和现代感,但又烙印着深厚历史的现代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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