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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选村主任

2012-04-29石孝义

骏马 2012年1期
关键词:苏建建军

石孝义

1974年3月出生,祖籍天津,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现供职于《天津日报·今日东丽》编辑部。先后在《短篇小说》《火花》《江河文学》和香港《文汇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随笔百余篇。小说《老厚和他的驴》被收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集《撩开人生的窗帘》。

三台挖掘机突突突地喷着烟,马达隆隆地震响着却卧在原地纹丝不动。挖掘机前已经围了一圈人。苏建刚挥舞着手臂冲着围观的人群喊:“大伙说,这东刘庄的地通过谁了就卖,现在讲村务公开,咱们老百姓怎么什么也不知道?我问承包工程的人了,人家说七百六十万占地费去年年底就转到咱们村的账上了。乡亲们!钱——钱呢?你们谁看到了一分钱?”苏建刚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就不信东刘庄的男人都死干净了,没一个敢站出来替大伙说句公道话的。今天找不出个说法,这里的一寸土也别想给我拉走,想挖就先从我身上轧过去。”说着苏建刚就一屁股躺到了挖掘机前。

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从周围各个地头上陆陆续续地又围拢过一些人来。远远的,乡间土道上一辆“本田”扬起高高的灰尘朝这里疯了一样开过来。因为路太颠簸,车子跳动得像风浪里的一条小船。“朱彪来了,朱彪来了……”人群里的一束束目光开始散乱,一些人开始转身偷偷地往人堆外溜。工地上的苏建刚斜眼瞅着骚动的人群依然没动,直瞪瞪地看着天。车子停了,下来的几个人中为首的是个大块儿头,三十几岁年纪,黑黑的面孔。他就是现任东刘庄村委会主任朱彪。人群自动地分开了一条道,可几个敞胸露怀的跟从依旧如狼似虎般地扑过来推搡着人群。“走走走,都看什么看,回去種自己的地去!”人群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甚至有些小声的叫骂,本来有些松散的人群这下子反倒因抵触凑得更紧了。

挖掘机底下躺着的苏建刚仍旧直瞪瞪地看着天。朱彪阴沉着一张黑脸瞅了一眼苏建刚又看看那几台停工的挖掘机,说:“二叔,有什么话好好说。您用不着躺在车底下!”按村里乡亲的辈分论起来,朱彪要叫苏建刚一声叔。这会儿苏建刚直起身子仍坐在地上说:“好,既然好好说,我就来替大伙讨个公道。这刘家河子的卖地钱到哪去了?周围几个村都分占地费了,有三万的有四万的,就属我们村卖的地多,怎么大伙儿一分钱都没看到?”朱彪瞪了瞪苏建刚,说:“村里修道、农业设施改造、饮用水除氟、企业扩建,哪项不得用钱?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村委会让会计一笔笔地算给你看,用不着躺在这里影响施工。”

“修道、农业设施改造都是去年年初做的,除氟更是前年的事了。企业扩建,哪家企业扩建了?刘家河子的地是去年五月才卖的,还有去年年初卖的西道洼子的地,好像还没用到这笔钱吧!”朱彪的脸阴得更厉害了,他知道这苏建刚不比村里一个简单耍混动粗的人。他高中毕业后参过军,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这个人肚子里有玩意儿,好多事比村里的老百姓要看得清看得远。马上就要进行新一届的村委会换选了,在这当口他跳出来这么一闹,恐怕就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想到这儿朱彪也就不想再跟这个人废话了,再说,说那些废话也没用。而且这里面的事又怎么能当众说呢?又怎么说得清呢?“我说了,你想查账可以到村委会去查。”朱彪说着又加大嗓门冲着围观的人喊,“哪位村民愿意了解村里财务情况的也都可以到村委会来!不过像这样妨碍工程施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朱彪的声音不是很大却低沉有力,始终阴沉着的一张脸更是具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慑。没当村长前他在方圆几十里是个能了事儿的主儿,平时为人仗义,所以鞍前马后的总是跟着一群人。可是这次却有些失灵了,人堆里的骚动更大了,并快速地蠕动起来像一条大肉蛆马上就要撑炸了。“闹,闹什么闹?”几个跟从喊着,可没人听他们的了,声音越抬越高。朱彪见状摸了摸兜儿大步朝挖掘机走去,拍拍车门子,朝里面扔进去一盒中华烟,又低声说了几句,司机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冲那几辆车也挥挥手,“啪”地锁上车门走了。另几辆车也都随着熄了火。

正在这时,朱彪的电话忽然响了,“喂——大彪主任,正在忙什么呢?”对面传来一阵畅快的笑声,“我是建军!不知主任大人下午有时间吗?今天我给老娘过寿摆了几桌酒席,下午过来热闹热闹?”朱彪刚刚阴沉似水的脸一下子融化了:“建军大哥啊,有,时间有。给老娘过寿这么大事,别的什么事也得推了啊!我一会儿就过去!”电话挂了,朱彪转身朝外噔噔噔地走去,边走边吩咐旁边的人,说:“马上去买个花篮,另外去办张5000元钱的卡……”他在经过苏建刚身边时故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苏建刚看着朱彪那眼神中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寒气,于是把目光悄悄地移开了。人们随后也渐渐地散去了。

吃过晚饭后,四叔苏唯福佝偻着身子走进苏建刚的小院。苏建刚从窗子里看到了忙站起身冲到院子里,说:“四叔来了,快到屋里坐。”苏唯福摇摇手,从墙角顺手拉过一只板凳坐下了,“不进屋了,我就在院子里说几句就走。”苏唯福在东刘庄苏家一大户里辈分是比较高的,早些年曾在村里干过治保主任,所以在家族里说话有些分量,平时家族里谁家有个家庭纠纷什么的,也爱请苏唯福去解决。

“朱彪下午找我了。”苏唯福劈头一句话让苏建刚一激灵。但他随即又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哦,说什么了?”“下个月就要举行新一届村委会换选了,他说想让你出任这届村委会的副主任。”苏唯福的话弄了苏建刚一个措手不及。“让我——当村长?”苏建刚将话音拉得老长。苏唯福点了点头:“我们老苏家在村里占了一大户,如果朱家和苏家这两家联合起来的话,那今年的选举还有问题吗?”苏建刚的脑子里嗡嗡乱响,他还没有从上午的工地事件上转过弯来。让自己当村长,明摆着朱彪是想拉拢自己。自己这上午的一闹,村里估计早已经传遍了,晚饭时他出去倒泔水时就有不少人远远地瞪着他窃窃私语,有的则拍着他的肩膀直挑大拇指:“有种,敢和朱彪斗……”说句实话,他还没从这村里英雄的角色上转换过来呢,如果这猛然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一下跳到朱彪的怀里,那自己这下成了什么人啦,还不让村里人骂死、笑死……苏建刚的脑子里乱得像爬进了一万只蚂蚁。早知这样自己这还不如不搅这浑水呢。可话又说回来了,不闹朱彪会找你吗?“不干——”苏建刚咬牙想说出这两个字,可一想到村长那顶诱人的乌纱帽,又变得犹豫了。

“您老看这事?”苏建刚问。

苏唯福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戴着副水晶的老花镜,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的样子:“这事大主意得自己拿。东刘庄从解放后先是冯家人把持了十多年,后来李家从文革造反起家又是几十年,直到上届村委会选举让朱彪给选下去后才换了朝廷。咱老苏家从明永乐迁来后,也算是东刘庄几家大姓之一了,可几十年来村头儿也是换了好几代了,我们苏家最后竟然做到最大的也就是我干了七八年的村治保主任,如今时代给了咱机会,不抓可惜了——”苏唯福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考虑考虑,我觉得你是块料,有冲劲,再加上念过高中有学历。”说完,苏唯福起身朝外慢腾腾地走去,苏建刚一直送到了门口,这时夜色已经擦黑了。苏唯福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过头来说了句:“家族里的事我安排。”这才消失在小巷的尽头。苏建刚站在路灯下瞅着苏唯福的背影,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转眼两天过去了,吃过晚饭后苏建刚便在院子里开始走溜。他的心怦怦跳得山响,像是当年高考时的样子。看看天还有一丝残阳没有褪尽,他狠狠心一摔手将嘴里的烟蒂扔到地上又狠狠地捻灭了,随即大步走出了院子。

苏唯福鳏居好多年了,自从从治保主任的位子上下来后便到了学校来看门。每天的日子倒也逍遥自在,除了看看古书,写写毛笔字,就是拉拉二胡,帮人修修自行车。平时,村里倒常有一些兴趣相投的人到这里坐坐,拉拉琴唠唠嗑。

苏建刚迈步走进学校的小门,往传达室里张望了一下,见屋里亮着灯,电视机开着却没有人。苏建刚正纳闷呢,操场对过的柳树下却吱吱嘎嘎地传来拉二胡的声音,苏建刚停住脚步细听了一会儿,拉的是《苏武牧羊》。不过这会儿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听下去,于是冲着树下喊了一声,“四叔”。胡琴停了,苏唯福眯起眼朝这边张望了一眼,慢腾腾地收起二胡,佝偻着身子朝这边走来。回到传达室,苏唯福挂起胡琴也不让座,却劈头说道:“猜你就会来找我。”弄得苏建刚倒有些难为情了。“四叔我干,没别的意思,我就想为咱老苏家争口气,争个脸。”“这话我爱听。”苏唯福抽出布甩子不停地抽打着衣裤上的尘土,“下礼拜四村里海选,明天晚上我把全族人都喊来,开个会。明天白天咱爷俩先和朱彪见个面,通个气儿,这件事就算定下了。”瞪着苏唯福那张清高且坚毅的瘦脸,苏建刚忽然有丝疑虑从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来。苏唯福扫了苏建刚一眼,目光却落到了门外:“虽说年代不同了,现在叫商品社会。人们也不像生产队时能天天凑在一起,都是各人忙各人,各家忙各家。可我想不管到什么时候,咱们各人头顶上还都顶着个苏字,血管里还都流着苏家的血。所以关键时刻还都得出来顾全这个家族,你说是不是?”苏建刚服了,自己心里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竟让苏唯福看穿了,于是便不说话了。过了好久屋里沉寂得令人感到有些压抑,苏建刚这才起身告辞了出来。

第二天又是天刚刚擦黑时,东刘庄老苏家全族每家派出一个代表像是赶闲集似的从村子的四面八方汇聚到村西的小学校内。五月的天气院子里可以坐住人了,满世界的柳絮飘荡得院子里哪儿都是。在农村凡是有人堆儿的地方就有嬉笑打骂,男人和妇女打、大人和孩子逗,即使是一家子小叔子和嫂子,大爷和侄子,见了面也总是会逗上两句,掐捏上一把或者煽情俏罵上几句。始终一本正经威严肃穆的是族里的几位长辈。有时凑到一起,听到他们说起的也都是些不疼不痒的闲扯。

苏唯福走到人堆前,冲着坐在最前面的苏建刚问了声:“来的差不多了吧?”苏建刚没有回头却好像早已了然于胸了,冲着苏唯福轻轻地点了点头。苏唯福这次脸上竟意外地装点上了一丝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对族人说道:“从没了生产队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大伙儿就再没有机会坐到一块儿了。今天把大伙儿找来可真是不易啊。”说着人群里哈哈哈地传来一阵笑。苏唯福转了话题:“今天请大伙儿来,是因为村里马上要换选了,国家把这百年不遇的机会给了咱们,我琢磨着咱苏家也得出那么一个人了。我刚和几位爷、叔们说了会儿,也都是这个意思,以前是没有那个机会,现在有了咱就抓一把。建刚年轻、有魄力,也有学历。我和几位爷们商量,咱就托他一把。”说着用眼睛扫了一眼苏建刚,刚还嗡嗡嬉闹的人群此刻忽然间静得没了一点儿声音。“今天凡是来的人,回家都准备去,准备啥?准备投票。光准备你自己一家的票还不行,把你的亲戚朋友的票也都得给我拉来。一家不多,九票。多了更好!”苏唯福做了个“9”的手势在半空中挥动着,人群里嘁嘁喳喳的有了回声。苏唯福又清了清嗓子声音放低了:“这次选举冯恩武、李庆国的势头都不小。冯家在东刘庄门户不大,可是冯恩武是几十年的老党员了,又是文革时下来的老书记,在村里落下个清廉的名声,这次选举村里不少人就出头给他拉票,尤其是不少老党员们。冯恩武也放出话来,上任就查账,村务全部公开。李庆国是上届村委里万事不出头的主儿,所以没得罪什么人。再加上李家在村里一大户,势头也不小。前些天村长朱彪找到了我,说他有意想扶持一下建刚。朱家门户不算大可要是和我们苏家联起手来那就不一样了,加上县镇两级他都熟。他这三年上上下下打点下的关系,咱们私底下说谁也动不了他。所以下周的海选咱们苏家和朱家都同时投朱彪和建刚两个人。那有人问了,还分得出胜负吗?这就是我刚才上来说的让大伙儿每家拉九票的原因。”苏唯福的话又激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把目光纷纷转向苏建刚,苏建刚感到很是不自在,有些不太受听的话已隐隐约约地涌进了苏建刚的耳朵里。“好,就这点儿事。临了我再补一句,有人说,他苏建刚上去了对咱有什么好处?我想包渔池,我想包地,我想当染织厂的厂长,这你别想。我们托他到最后就是为了给我们苏家争个脸……”苏唯福的话还在继续可人们已陆续地朝外走了。

夜像是送客一样也姗姗来临了。

周四的海选如期进行,全村划分成七个片,每片出七名代表一共是四十九名。朱彪、苏建刚、冯恩武、李庆国都入选了。可从得票多少看,冯恩武得票最多,甚至于李庆国的得票都超过了朱彪、苏建刚。朱彪和苏建刚的心里都明白,那天在学校苏唯福的动员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当时各家各户尽管都签了名,可那管什么用,现场投票时谁还瞪着你投了谁。苏建刚仰躺在学校传达室的床铺上。灯没有开,苏唯福脚上穿了双自己做的木屐,嗒嗒嗒地围着一堆花浇着水,门外一声汽车喇叭响,两人都直起身向外张望。车门一开是朱彪。两人对视了一眼,朱彪已经推门进屋了,“好清闲啊!我猜建刚叔就在这儿了。”客套了几句后朱彪问:“福爷下一步您老怎么看?我今天是上您这儿问计来了。”苏唯福扬了脚,瞅着自己脚步上的木屐低头似笑非笑地说:“冯恩武的势头很猛,听说扬言只要上来就查账,所以得到一批老党员和一些乡亲们的支持,这些天听说天天有人在他家里开黑会。”朱彪听了咬了牙说:“查吧,惹急了我叫他老东西吃不了兜着走。”朱彪一改往日的阴沉此刻变得有些面目狰狞了。“使气动狠,不是那年代了,也不是你这身份该做的。老百姓是什么?就是一群蜂,蜂王引了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你给点儿好处。既然是民主选举,那就民主,他这么拉拢人,咱换个法——”苏唯福说到这儿不说了。“还怎么拉,再用占地分钱的法儿估计老百姓会有抵触。上届竞选时提出的口号,这三年下来,您老看这一大摊子烂事,东要钱西要钱,上去才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砸锅卖铁不过了,弄点儿钱都分了吧!再说外欠款要不上来,欠人家的天天像逮贼似的追着你……”正说着,村主管计划生育的村委刘有红追了来:“快去看看,县电力局来人啦,说这几年咱欠人家30万的电费没交呢。”

“怎么那么多?”

“从上上届村委会时就欠下的一直拖着,平时有小崔在里面顶着,最多送几麻袋河蟹就了事了。可人家小崔上个月调走了,这不从上周电话就不断,今天干脆开车来了,说今天无论如何得将款交了,不然就断电。”

“妈的,断就断!一天凑30万我哪儿给他弄去,再说钱都压着呢!”朱彪站起身,冲着苏唯福无奈地说,“看了嘛福爷,八辈子落的账如今都得我给去擦屁股!今天这事您老是听到了,不然村里那些是非精们又不知该怎么往我身上拽屎盆子了。”苏唯福狡诈地笑笑没有出声。朱彪喊了声:“走,咱去看看!”就出了门。

东刘庄停电了,这消息仿佛闹瘟疫一样迅速地传遍了村里的各个角落。刚开始时人们还有些新鲜,因为东刘庄已有将近20年没有限制供电的经历了。20年前各村每周逢一、三、五都像盼春天一样等着来电的经历,早已成为了一个回忆。如今人们像传播怪谈趣闻一样疯传着这个消息,可当黑夜来临之时,人们才发现整个村子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人们的表情开始木讷了,只能眺望着村东七里外的四金庄灯火通明,一天、两天……

四金庄人好像是故意要看东刘庄人的“热闹”,没过几天竟然晚上在村里又多拉了好几条路灯,整得跟水晶宫一样,而且不知又从哪儿弄来个戏班子,依依呀呀地每晚都唱到半夜。东刘庄人骂:“妈的,不是当年‘瓜菜代时跑到我们村里挨家挨户地要黍米面了,不给就偷(四金庄古来曾是东刘庄的佃户庄,庄子小,地也少。从那之后东刘庄人给四金庄起了个有趣的绰号——小鬼庄,意思是天天晚上出来活动偷东西。)。”可如今,四金庄好像出了几十年没出的一口恶气。更要命的是,三天后,断电就要断水,东刘庄的人畜没水喝了。于是在通往四金庄的羊肠小路上,一辆辆驮着白塑料桶的自行车飞一样地往返穿梭着。四金庄人说着、笑着,拧开自家的水龙头。东刘庄的人也笑着一边灌完水,一边和四金庄人打着俏、开着玩笑,可心里却暗暗咒骂着东刘庄村委会这帮王八蛋们不做人事啊,咒骂着四金庄人真他妈的小人得志!

电是七天后通的,恢复供电的30万元欠款据说是朱彪找到了苏建军,苏建军从厂子里挪来给垫付上的。人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稍有些惊讶但马上就释怀了:这个时候出钱也许是准备着候选村委会主任吧!要不就是跟朱彪有什么瓜葛。总之东刘庄的老百姓很自然地接受了这失而复得的光明,并没有一丝的惊喜,更没有对苏建军的此举产生过任何感恩的想法。闹剧过去了,四金庄多拉的几条电线又拆了,驮水的自行车队也消失了,东刘庄人又回到了自己往日的生活当中。

这天一早,苏唯福来到了冯恩武的家里。冯恩武就老两口,没儿没女。屋子里四壁空空,除去正屋一口红漆大柜便是一面大炕。“恩武老哥,刚吃啊!”冯恩武老两口正在炕头吃着饭,见苏唯福推门进来忙放下碗筷子让座。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苏唯福开门见山地说。

“有事说?”冯恩武也是个直性子人。见这情形苏唯福也不绕弯了,单刀直入地说:“老哥,你我的年纪都差不多,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再出来趟这浑水。您是老支书了,村里的那点儿事都心知肚明,朱彪在咱这县上、镇里甚至市里都通着,能搬得动?最近我听外面传言说,只要你竞选成功就要查账?老哥,咱哥俩三十几年的交情了,恕我直言还是得过且过的好,朱彪是什么人您老不是不知道。”

冯恩武听了这话青筋一下暴起多高,眼睛瞪得溜圆,“他想怎么着?难道还要了我这条老命不成。唯福不是我说你,村里现在你知道怎么说你?朱彪是什么人,你比我更应该知道。咱这土埋半截的人了,更该活得清白点,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村南朱彪的大哥承包的四十亩渔池,谁都知道前年合同就到期了,后来一直没续合同,可到现在还那么养着,现如今听说村里马上要占地了,怎么的?照样按一亩20000元赔偿。还有村西的化工厂,每年都往里填钱扩建,现在化工制品又紧俏,可是呢?年年赔。嘛原因?大厂养小厂呗,赚了是厂长自己的,赔了是大家的,是村里的。厂长刘胖子弄点资金、设备、好的业务都鼓弄到自己家开的小厂去了。外面让村里这个烂厂当作门脸顶着。刘胖子为什么这么嚣张?朱彪开着的几十万的小车哪来的?……这些事情都好办,只要一查就水落石出。”冯恩武越说兴越起,苏唯福的脸却阴得要流出水来了。他腾地站起身拾起炕上的帽子使劲儿地在炕沿上摔了两下大步出了屋。

第二天夜里一两点钟,忽然几声惊恐的尖叫声惊醒了东刘庄正在酣睡的人们。人们揉着懵醒的眼睛跑到冯恩武家的门口往里看,里屋的玻璃被两块大砖头从外面飞进来砸破了。随着窗洞还扔进了一只血淋淋的死猫。第二天的一声尖叫是在黎明时分响起的。这次冯恩武的老伴瘫坐在门口的地上,泔水桶扔在一边,泔水流了一地,老太太嘴里不停地吐着白沫,大门口的门框上吊着的一只狗头正血淋淋地往下滴着血,地上还烧了一堆烧纸。老太太被这一吓癫痫病一下子犯了,先是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白沫,后来脸色铁青牙口咬得死紧,人们喊来救护车把冯老太抬上救护车拉走了。村子一下子平静了,人们好像早把村选这件事给忘了。偶尔饭后茶余一家人坐在院里闲谈两句,听到外面一有动静马上疑神疑鬼地瞅着院外闭了嘴不说话了。街头巷尾本是流言飞语传播的最佳场所,可这时人们颇有战战兢兢之感。还有一个月就要竞选村委了,首先选出四十九个候选人,然后再从这里面选出七个村委,最后按得票多少安排职位。

一夜间村子里忽然扑天盖地传开了一张大字报。一觉醒来,东刘庄的村民们发现每家的门缝里都插了一张白纸,标题是《觉醒吧!东刘庄村民》。大字报上历数了朱彪这三年来的贪污受贿、欺压村民以及霸占耕地的事实共有十件之多,末后署名是“觉醒的东刘庄村民代表”。

东刘庄震动了,人们不知道这仿佛从地里冒出来的传单和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于哪?一时间或是在路边、或是在胡同、或是在家里、或是在田里,人们议论着、猜测着写这个大字报的人是谁。在人们的心里这个人就仿佛是美国大片里的蝙蝠侠,或是抗战时的地下党武工队。人们彼此像吃了兴奋剂,交换着各自心里的想法。

老百姓真是一湖水,静的时候可以像一块铁板,可一旦有了风吹草动马上又会掀起巨大的波浪。连着几天夜里都有往各家门缝里塞大字报的。每到半夜一听到狗叫,人们便知道,看吧,一早又不定有什么新闻了。揭发朱彪的各种大字报越来越多,来自不同的渠道,大到工程款,贪污挥霍占地费,小到吃了张二家饭馆的一顿饭没付账,总之无所不包。当然传得最沸的还是关于朱彪的花边新闻,细到外面有多少女人,甚至连坐台小姐的名字都一同写了出来。这种大字报传到第四天的时候忽然各家门缝出现了一张截然相反的大字报,上面写的是将前些天揭发朱彪的事情一一进行了驳斥,最后署名:朱彪。而且信里扬言,是爷们儿、是站着尿尿的就到村委会和我当面对质。

这个对质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可人们猜测这十有八九是他们村委会内部的人干的,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朱彪的底细。最后焦点落到了李庆国身上,他是村染织厂的厂长又是村委会主管企业的村委,人粗了些,能力也不强,可为人在村里倒还说得过去,连干了两届村委了,也正是因为他在村里没落下太多仇怨,所以一直没有下去。可这次又是怎么了,一贯躲在后面的他怎么会跳出来?村民们在心里打着锣鼓,苏氏叔侄同样也在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人嘛,还不都一个样。假如有机会给你黄袍加身,你不干?机会来了,趁着朱彪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添上一脚也很正常嘛。听说,前几天朱彪找过李庆国,许给他一起联合竞选,保他还做他的村委。哎——”苏唯福说着叹了口气,“也许朱彪倒霉就倒霉在这上面了,他太小看李庆国了,认为他平时跟个木头似的,随便许个官,李庆国就会感激涕零地颠颠地跟他干。可如今时代不同了,他忘了真正选举时是老百姓说了算,老百姓手里捏的票说了算啦。李庆国当时好像还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怎么也得是个副主任啊!朱彪当时没吭声,只是冷笑了两声,我估计有可能这下将李庆国激怒了。这不——”

苏建国说:“可是看传单里面涉及到的事太多了,李庆国也只能是知道些村务、村账的事,那里面还有许多朱彪的私生活他不可能知道。”

苏唯福阴着脸说:“你忘了,李庆国的小舅子从十七八岁就跟着朱彪跑东跑西,朱彪的嘛事他不知道?再说有句话叫破鼓乱人捶,没事还好,有了事人人都想上一脚。”苏建刚不说话了。

村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朱李之争已成白热化,李庆国已明白提出只要他上任后立即着手平分占地款,人均十二万并且一个月内兑现。这一口号的提出特别有煽动性,由早先冯恩武清查账目的正义性选举现在发展到大伙分钱的利益性选举了,李庆国的支持率这次一下子飙升了。“现在怎么办?这小子这一招儿用得够新,也够狠,不过老百姓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所以糊弄大家伙跟风似的跑他那边去了。”朱彪说。

“他许愿分钱,那都是后话了。钱在哪儿?上届竞选你还许过呢。一个月分清,说梦话了吧,村里那么复杂的情况,怎么往下划分?”苏唯福这么一说,弄得朱彪倒有些磨叽了。苏唯福接着说:“我听说四金庄一张票四百,候台有出六百的。这是最实惠的,一手钱一手票,再加上咱两家的亲朋近族,你说李庆国他许一百个愿又有什么用!”

苏唯福这话一下点开了朱彪的心眼,“妈的,干——我先出十万,建刚咱这也是绑在一条船上了,明天就找几个人你去挨家挨户拣票。”苏建刚爽利地答应了。苏建刚活了三十大几了,觉得还没有像今天这么风光过,五六个像马便似的跟从簇拥着他走在东刘庄的大街上,引来的是一双双新奇而莫名甚至还有些敬畏的目光。苏建刚从这一双双眼神里舔食到一种像苍蝇见血一般的快乐,不知不觉竟然有些飘飘然了。“七叔——”苏建刚还没进苏唯会家的院子就喊上了,“过两天就选举了,这里是一千二百块钱,您老先拿着。您家里的那几张选票就给我,我代您填上!”苏建刚赤裸裸一点儿弯都不转地说。他顺手将手里捏着的一叠钞票递了过去,那神情令人不容推辞。老人愣了一下,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一时还没有转过味儿来。他和老伴相互对视了一眼,苏建刚身后几个染着各色怪发的随从也在一边帮腔。最后,老人犹豫着将三张选票拿了出来交给了苏建刚。一户户就这样拣下去,可这票也并非都像苏唯会家那么好拣,大部分村民还是不愿意出卖手里的那张代表自己权利的选票。

“不给票,也照样发钱,我就不信,‘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拿了我的钱,选举时会好意思不投我!”朱彪说。于是苏建刚到后来俨然就像是当年汉奸领着鬼子进村时的那副德行,进屋之后先点头说拜年话,然后放下钱不管你收不收扭头就走。几天下来全村两千多口跑了差点儿一半。

朱彪和苏氏叔侄正在为马上要唾手可得的选举而高兴时,不料村里的大喇叭忽然喊起来:“村民们,东刘庄的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天晚上李庆国特意在村东的和泰酒楼宴请全村父老兄弟,以谢多年来乡亲们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到时希望全村父老兄弟赏光,饭后每人一桶油,两袋米……”这条广播一直喊了七八遍,朱彪和苏建刚站在村中心朱彪家的小二楼上,看着陆陆续续从各条街上涌出的男女老少,有说有笑地奔向村东的和泰酒楼,两人苦笑着,心里像浇了辣椒水一般。

村选是在一个小雨淋漓的上午进行的。和一年前老百姓们个个群情激奋的选举场面相比,这次人们好像平淡了许多,沉稳了许多。人们分别将选票投进七八个用红纸糊着的选票箱后,选票箱马上就被人拎走了。五天后选举结果出来了,朱彪、李庆国、苏建刚都入选候选人,得票最多的是朱彪。李庆国比朱彪少了17票。

“妈的——”朱彪笑着骂了声娘,端起杯冲着苏唯福说:“福爷,这杯酒不敬谁也得敬您老。”说着一扬脖一杯酒就下了肚。

苏唯福的阴脸今天也一改原貌,一下子挤出了许多的笑容:“这酒应该喝,应该喝!后面的事我就看你们兄弟俩怎么把咱这东刘村建设好了,全村人也都盼着呢。”

“没问题,您老就看好吧……”

酒正喝得酣畅之时,朱彪的手机响了。接着手机,朱彪脸上的笑就开始消融、流逝,最终定格成了一片阴郁。撂下电话,苏建刚急切地问:“怎么了?”

“村里去了二百多村民,现在正在县政府前静坐,要求重选这届村委会。他们扬言说这次选举是以贿选、拉票、买票等不正当的方式获取的,要求县里出面调查,废除这次选举……”朱彪嘴里复述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酒桌上炸响了。“是谁鼓动的?”苏建刚愤怒地咆哮了一声。“苏建军、苏建国。”这话一出口,苏唯福、苏建刚一下愣了。苏建军、苏建国和苏建刚是亲叔伯兄弟,而且平时和朱彪等人的关系又都是相当的好。提起这哥俩在县里可以说是鼎鼎有名的民营企业家。只是多年来这哥俩一直忙于在外面发展,在县里、市里有好几家企业,平时很少回村,所以村里的大事小情也从不参与。这次这是怎么了?酒桌上的人一时都像挨了棍子的鸭子一样呆呆地瞅着面前的碗碟。朱彪可没工夫和这些人猜闷,腾地站起身,阴着脸喊了司机就往外走。“现在去哪儿?”苏建刚问。“到哪儿,去县里领人,还能去哪儿?”

三天后,由许副县长带领的县工作组在镇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东刘庄。

这一天天空高远。在村广场上聚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幼,广场当中用桌子垒起了一个高台,县工作组、镇里的领导还有朱彪、李庆国等村委会的干部都被请到了台上。台下东刘庄的老百姓们一个个在嘁嘁喳喳地悄声议论着,并不时地会往台上瞟上两眼,人们发现站在边上的朱彪的脸一直是铁青的,虽然他还是显得那么不可一世,可已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的疲惫与失落。在朱彪的身旁,东刘庄人意外地发现又出现了两张既陌生但又熟悉的面孔——苏建军、苏建国。

首先,县工作组的领导宣读了区、镇两级政府的决定:经群众反映,针对于东刘庄村委会选举中出现的舞弊,甚至是买票等违法行为,区镇两级政府专门做了认真细致的调查工作,情况确实属实,因此决定作废这次选举,并重新进行选举。这一宣读刚一落音,就听人群里发出一声喊:“好——”这声一落,叫好声,鼓掌声便此起彼伏在东刘庄的集场上响了起来。这时人群里不知谁又发出一声喊:“选苏建军当村委会主任——”

“对,选苏建军——”声音又是此起彼伏。朱彪见状忙向前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大家静静,关于选举的事,县里和镇里回去研究后……”这话还没说完,声音又一起形成了高潮,“就在今天,我们就在今天选,苏建军——苏建军——”声音形成的气浪将朱彪逼了回去。

见此情形,许县长和周围的几个人低声交谈了一下,然后走向台前两手压了压,台下声音停了。“我们研究了一下,既然大家的热情这么高,参政意识、民主意识这么浓,我们决定就在当场进行选举,有愿参选村委的代表,可以自己站出来上来进行简短的讲演,然后大家投票选举。”话音刚落掌声又起。经过短暂的报名,站出来的报名者有17人,第一个上台的李庆国上台后只说了几句话便前言不搭后语了,“总之如果大家支持我的话,我的目标就是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人群里嗡嗡地起了几声像是疑惑猜测的议论,之后再没声了。李庆国有些尴尬地走下了台。朱彪上台了,台下一片静寂,“现在国家正在进行土地整合规划,我力争保证大家每口人分到十二万元的土地占用金。”朱彪说到这儿,故意放大了声音,可他的话好像并没带来应有的效果。“村里的两条马路我计划明年开工,还有村里小学校舍的重新扩建工作、三个企业拖欠村民工资的问题明年一并完成……”

“喂——上一届选举时你就许下了这些愿,这届又来了——”这不大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将朱彪后面的话一下子削断了。朱彪用眼睛恶毒地寻找着说话的人,可静寂的人群压迫着他不得不继续往下说,可这后面的演讲却越发的像冷凝剂一样使会场迅速地凝固无声了。朱彪草草地收了场,人群里还是保持着那份静寂,默默地注视着台上。

轮到苏建刚上台了,人群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喊声:“建刚,快下去吧!别给咱老苏家丢人现眼了。”说话的是苏家辈分最高的聋五爷。人堆里一阵笑:“对,快下去吧!别给你老苏家丢人了。”

“下去吧!”

“下去吧!”

苏建刚窘得脖子的青筋暴起老高,他望了望台下的苏唯福,苏唯福却把头低下了。苏建刚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抹身下了台,一头便钻出了人群。人堆里又响起了几声奚落的笑。

苏建军、苏建国兄弟上台了,台下一双双眼睛都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苏建军笑了,说:“乡亲们,从你们的一双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期盼。说实话也许你们对我们期望得太高了。从本意上讲这次的上访,我们兄弟只是一个看不过去,国家把民主权利给了我们,我们不能让一些人牵着乡亲们的鼻子爬上去后再胡乱地造改我们的东刘庄,造改我们祖祖辈辈留下的这块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可从我们哥俩本身讲,真要出来让我们做这个村委会主任还真有些难度,大家也知道我们手底下还有四五家企业,我们哥俩每天基本就像上满弦一样。我希望今天真正能从乡亲们里选出一个有德有才的人来,领导大家……”

“苏建军,我们本以为你是个人物,原来也就这意思。你心里惦记着的只是你自己一家子的富足发展,说到底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挣村里的钱,你挣外面社会的钱而已!”

这话一出,苏建军的额上渗出一层冷汗。他瞅着说话的方向,想找出那个说话的人,可这声音却不知来自何方,从人群里传出来后便与空气混为一体了。苏建军定定地瞅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一双双眼睛也都在定定地瞅着他,苏建军的心里一酸,眼睛湿润了。他回转身来到弟弟苏建国身边,小声耳语了一阵,又迈步回到了台前,说:“刚才我和我弟弟商量了一下,这村委会主任大家伙如果信得过我,我干!刚才台下那位兄弟说的有道理,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从今往后公司的一应业务我全都交给我弟弟建国打理,如果大家看得起我,我就心甘情愿地给乡亲们豁出命去服务一把。”台下的掌声像暴风雨般地响起了,而且经久不息。许多人高声喊着:“苏建军,我们跟你干,上刀山下火海也跟着你——”苏建军的眼睛又湿润了。

掌声稍稍停息之后,台下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问道:“建军啊!你是咱东刘庄的人物。可你想过没有,村里的地一块块地被卖了,从明永乐年间立村开始,咱祖祖辈辈留下的这点儿土地没了之后,咱作为农民以后咱吃啥?咱们的儿孙们靠啥生活?”

苏建军沉默了一会儿,冲着台下那个声音说道:“六爷,我没认错的话是您老吧!这个问题问的好,这是每家每户都要面临的大事。我想过了,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讲讲,当然还只是个大的构思,究竟最后会怎么样,以后还得靠我们大伙一起共同去努力。现在我们公司正在和县里谈一个项目,当初打算就在县城附近选购一块地皮,创办一所大型重机工业园的。现在既然乡亲们提到这个问题了,我决定把工业园就建在咱村附近,回头把咱村西的一千亩地买下来。这样咱村的富余劳动力就都可以大部分被吸收到企业里来上班了。同时,在村里采用村民入股形式组建新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股份有限公司,这样村委会的组成形式便由村集体经济形式转变成了由村民控股的股份制集体经济组织形式了。到那时,我们东刘庄人每个人都将是股东,可以坐在家里拿钱了……”

“哗——”

掌声再次淹没了苏建军的话。苏建军再也控制不住台下激昂的场面了,后面的县镇领导也随着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许副县长走向台前,对台下说:“我再补充一下,县里为了加强基层农村村委会的整体素质建设,决定给我们村再配置两名大学生村干部,协助新一任的村委会开展好工作。”“哗——”掌声又起。不知谁买来了鞭炮,村里的锣鼓队也出来了,人们扭起了欢快的秧歌。

老人们说,看这场面多像是60年前农村土改那会儿的情形啊!

(责任编辑 高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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