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贫富“双城记”
2012-04-29谢佚芳梁伯钧
谢佚芳?梁伯钧
从厚街灯红酒绿中往东穿越10多公里,就到了广东省著名的革命老区汪潭村。这里成了东莞贫穷的一个角落。从厚街的繁华到汪潭村的破败,很容易让人想起印度的孟买。
东莞厚街,中国经济重镇,2010年度,厚街GDP首次突破200亿,农民人均纯收入16653元,比东莞同期农民人均纯收入高出2544元。东莞厚街同时还是著名的“中国商务休闲之都”,镇上星级以上酒店23家,喜来登、嘉华、富盈、厚街国际大酒店等五星级酒店4家,年接待旅客超200万人次,是我国酒店服务业最密集、最发达的镇区之一。
然而,穿过漂亮的厚街湖景大道,却是另一番世界。厚街汪潭村,这条著名的革命老区村,就默默地偏居厚街一隅。这里的人均年收入不到厚街农民人均收入的1/3。
光荣的历史
在现在许多东莞人的印象中,70多年前发生在厚街的“黄潭战斗”已经逐渐远去。1940年11月初的凌晨,东江纵队三大队刚从大岭山的大环村,转移到汪潭村(当时叫黄潭村)外的果树林中休息。有村民报告,10几个日本鬼子在大迳村扰民。军事指挥梁鸿均即令手枪队去消灭这些敌人。短枪队队长翟信带领手枪队接近大迳村边,发现日军有数百人。与此同时,日军也发现了游击队,并开枪射击。战斗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毙伤日军30余人。黄潭战斗,是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重返东宝敌后的第一仗,为我党开展独立自主的游击战争、建立抗日根据地开创了一个新局面,在政治上产生了重大影响。
“现在的年轻人,除了节日来献鲜花,很多都不知道黄潭战斗了。”83岁的黄流明当时是东江纵队的地下交通员,15岁就参加了革命。烈士中还有个女青年,是个教师,也英勇牺牲了……。说起这场70多年前的惨烈战斗,黄流明还是十分激动。记者数了一下,在烈士纪念碑后面,刻着烈士的名单就有24位。
在胜利的背后,汪潭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日军对黄潭村实行了“三光”政策,几次将黄潭村夷为平地。之后,国民党反动派也进行过围剿。但坚强不屈的黄潭村人民,在每次遭浩劫之后都积极重建家园。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汪潭村已经发展到全村有90多户380多人。
“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汪潭村已经沦落为东莞最穷的自然村之一了。”79岁的黄玉星也曾经是东江纵队的交通员,他对《源流》记者说,自从90年代初开始,汪潭村的土地逐步被征用,但村民没有收到像样的补偿款。目前,除了每年大迳社区发给每人每月50元的口粮费,60岁以上的老人可领到每月200元的养老保险金之外,村民就再无其他收入。他和黄流明都是东纵通讯员,每月政府还另外发600元的生活费。
黄玉星指着徒穷四壁的汪潭村村民小组活动中心,苦笑着说:“你看看这间房子,除了几张凳子就什么都没有了。二楼已经发霉了。现在留在村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很多年轻人都出外打工赚钱养家糊口了。我们这里没有企业也很少外来工,离厚街又远些,所以根本没有其他收入。物价年年涨,但收入一直不高,再这样下去,日子就越来越难过啦。”
贫穷的村庄
60岁的彭阿姨,嫁到汪潭村已经40多年,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丈夫是党员。她现在在一家厂做清洁工,每月收入800元。
“现在物价很贵,柴米油盐都涨价了,不打工不行啊。”彭阿姨给《源流》记者算了一笔账,厚街镇给户籍村民每人每月50元的足额口粮款,半年发一次,但这笔钱还不够扣社保和医保。她和丈夫的收入加起来不到2500元,交了水电费,剩下的钱就只能够吃饭了。
在彭阿姨的指引下,《源流》记者走进了村民的家中。一部21寸旧电视机,90年代流行的木沙发,还有在角落里破败的电冰箱,就是这家人的全副家当。
留守家里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人。老人有两子一女,现在是和小儿子一起住,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厚街打工,儿子给人当门卫,1000元一个月,儿媳在一家厂上班,1500元一个月。
老人用当地话和彭姨抱怨着什么?彭姨后来告诉《源流》记者,老人刚刚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厚街医院看病,花了300多元,很心疼。
“现在是病不起,去医院看一次病就要几百元。”彭阿姨庆幸自己的身体还算好。她说,村里有一户人家,由于有位老人长期患病,所以生活极端困难,连吃点肉都变成一种奢侈品。
孩子上学的学费也成了汪潭村民的沉重负担。黄玉星老人的孙子在东莞理工大学读书,每个月要1000多元的费用。为了孙子上学,黄玉星到处借钱,负债几万元。
李阿姨有三个孙子,分别在广州、潮州和东莞上学。每年都要支付几万元。主要的生活来源就靠儿子和儿媳打工的工资。李阿姨说,如今,她每天都要精打细算过日子,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就打乱了计划,无法度日。
“大家听到东莞人,都以为很有钱,可是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是读不起书,生不起病。东莞有很多地方确实是很富裕,在我们村里面也有好几户人家的孩子帮老板开货柜车,所以日子过得不错,还建了新房。”彭姨有个亲戚在厚街镇做生意,每个月光租金收入都上万元,还不包括村里面的分红。彭姨气愤地说,“早些年看厚街镇播放的电视,说汪潭建起了一条汪潭革命老区商业街,很多亲戚都问我分了多少红?其实,这条所谓商业街,根本不属于汪潭村所有。这是一条假新闻!”
不但读书费用难以承受,汪潭村的饮水也成了一道难题。一位村民告诉《源流》记者:“我们村用水出现困难,常常停水,要不然就是来水很慢且水很脏,全是黄黄的,还有沉淀物沙子之类的,热水器根本抽不上水,经常是要去煲热水来冲凉的,洗衣机也没法抽上水,连衣服都是要手洗的。我们村有一个水塔,但是不能用,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用不到自来水,用的全是山水,山水是否有经过过滤,或是经过科学化验才来到各家的水龙头的,我们都不知道,就是这样用着,上个月雨水少,所以导致现在是根本没水用了,看着所有电器在一边休息,而我们却要每天为洗澡、洗衣服头疼,我家有一堆冬天的被子跟衣服,堆积在那一大角落,根本没水洗,连平时拖地板都不敢。”
村民曾向有关部门反映了用水的情况,厚街镇对此也作了答复:“大迳社区汪潭小组的日常用水都是天然山水。由于前段时间天下水量少,加上近期进入供水高峰期,气候持续高温,蓄水不足、用水量大等原因造成难以引水到汪潭小组供村民饮用。收到居民反映的情况后,大迳社区有关领导立即于2011年5月17日上午召开汪潭小组居民代表会议。经研究讨论后达成一致共识:为确保解决居民的用水问题,一边从大迳小组接管调水至汪潭小组,以解决目前汪潭水量少问题,一边将大迳小组的水接到汪潭水塔,保障居民以后的日常用水。”
“现在用水太贵了,在大迳引过来的水每吨要1元以上,我们用水都要省着用,怕给不起水费。”村民叫苦不迭。
隔绝的繁华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东莞厚街都是和繁华、灯红酒绿等字眼联系在一起。但这种繁华却和汪潭村无缘。
“早几年大迳社区也自办了企业,现在每年也有20余万元收入,可是因为村办厂是借款几百万元建起来的,所以这20万还不够还利息。”村民黄发祥告诉《源流》记者,早在10多年前,汪潭村的土地已经基本上征用完了,原先人均拥有土地1亩4分左右,现在人均只剩下两分地,而且都是坡地,种了荔枝、龙眼。不过这些荔枝、龙眼,在正常的年景,还可以摘到10来担果,若碰上天旱或果树的“小年”,就没有给村民带来多少收入了。再加上东莞市规定不准养猪,全村没有一头猪。连种菜的田也没有了,村民吃的菜和米都得到街上买。
由于汪潭村周边可供开发的土地很少,加上2007年厚街镇出台了《横岗水库水质保护暂行规定》,全面加强横岗水库集雨范围内的生态环境保护,明确禁止在水资源范围内新建、扩建排放污染物的项目。这样,使地处横岗水库旁边的汪潭村也无法像东莞其他地方那样靠出租土地来增加集体经济收入。
没有工厂,也就没有了外来工。东莞很多地方的“租金经济”,在这儿却不能体现出来,所以村民想靠租金收入也没有了指望。
“曾经有老板也想来这里办厂,但宿舍问题没法解决,后来老板也不来了。”黄发祥说,现在大迳村办的织带厂,每家每户都有人在厂里上班,月工资也只有1200元左右。
对于汪潭村这类欠发达地区的经济扶持,东莞有关部门十分重视,最近,东莞屏山社区申请市财政贴息贷款300万元的扶贫项目——大朗镇屏山社区厂房(一期)工程已经启动。该扶贫项目占地面积约10亩,总投资达943.42万元,预期年收益达120万元。项目建成后将大大地提高屏山社区的集体经济收入,提高村民就业率的同时更带动周边的房屋租赁、饮食等第三产业发展,从而实现“造血”帮扶。
但是,“汪潭村的发展还受很多制约,根据《东莞市域生态控制线规划》,厚街生态用地总量超过63平方公里。生态用地对厚街镇的横岗片区、会展片区影响较大,尤其是新围、大迳两村,全部被划进生态控制线内,不用说建设一个新项目、实施“三旧”改造,就连办理土地证、房地产证等都很难实现。也正因为如此,导致厚街的新围、大迳两村被远远地抛在经济落后村落名单里。”长期关注东莞经济发展的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研究员高友德说,正是受诸如此类的政策限制,要改变汪潭村的落后面貌仅仅是“输血”是不够的,但问题是,没有了土地,“造血”也无从说起。
从汪潭村穿过一条某家豪庭的“私家路”,就到了厚街。这时候已经是夜晚,厚街康乐南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流光溢彩,繁华如梦,似一座璀璨的不夜城,让人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厚街那么富,为什么汪潭村却依然那么穷,今后的路怎么走呢?”汪潭村民的疑问谁来解答?
(本专栏照片?本刊记者谢佚芳 梁伯钧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