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永康街

闫晓虹

俗语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而这一点折射出的深邃内涵已在台北那条深藏不露却人满为患的永康街上得到充分的应验。

当你置身台北大安区的永康街其间，你会感到这里有种坚韧不拔的难以抵挡的持续不衰的强悍吸摄力。

而在永康街二层小楼的窄长露台上，一边静静地啜饮咖啡或怡然品茗，一边默默地俯视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芸芸众生，也已是台湾当地人的一大乐事。

人流如注的永康街上，常可看到拿着各类手册按图索骥寻寻觅觅的熙来攘往的游客。如果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他们简短的晤面中，仅凭着对永康街的一致赞赏称道和点点回味，也许就能借此找到自己的高山流水知音和孜孜不倦的同道者。因为弥漫着久经不散的文化气息的永康街，便是开启他们心灵枷锁的按键和密码。

蛰伏在地下的书店

伫立在永康街转角的一处地下二手书店里，其别致的设计装潢招引着众多爱书者前来一探究竟。通往宽敞地下室的楼梯既狭窄而又幽深，由于它周边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和书有关的招贴，故此在浓烈的明暗对比下，貌似洞深晦涩莽撞无知的一切也都随之豁然开朗了。及至地下书店门口时，忽闻得一阵阵若隐若现的温柔似水的歌声，原来它是从门边镇守的那个小录音机里传来的，而这个从地下飘来的仙乐，是童声英文合唱《牧场上的家》，这首歌我早已耳熟能详，但这次听到的和我从前听过的许多歌曲的演绎方式有所不同。当我有强烈的要买这个正在播放中的音乐专辑《乘着歌声的翅膀》的冲动时，女店员却莞尔一笑淡然回绝了：这是非卖品，只是用作淘书者的背景音乐的。

在这个蛰伏于地下的古旧书店里，可任意淘到苏芮、小虎队当年鼎盛时期的珍稀唱片；这里，俯拾皆是邓丽君红极一时的老歌，而且，居然还挂有北京人艺早年间演出老舍话剧《茶馆》的海报，里面凝固了仨老头儿在创作巅峰时期摆出的意味深长造型，那是后来永远都不可能再现的顶级组合。蓦地，我竟然还发现墙上贴有一张发黄的大陆五十年代的宣传画《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在这样特定的时间和地点里，与这样的曾在大陆风靡一时、铿锵有加的主题画相遇，不禁令人莞尔一笑。还有，许许多多。而这些生动的呼之欲出的影像、音色与文字，都无一例外地记录了曾经过往的无尽岁月。这个古朴的旧书店，没有丝毫的虚张声势和浮华艳丽，但却格外地沉滞、温情和别致。在一楼的入口处，正挂有毛泽东、切格瓦拉以及拉登这几个富于时代特征的人物画像，似在提示大千世界的风云莫测，也能让人浮想联翩。

风情万种的度小月

度小月是另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当我在永康街游走逡巡时，顿时被这家别致的店铺深深吸引了，隐隐感觉在它暗色的玻璃里面一定有迷离莫测的故事。当我看着男女店员们都穿着古时的衣装招徕客人时，我的好奇心更是有增无减。我斗胆打开店门，往里面探头探脑一番。店主看见我背着佳能“大炮筒”相机，就慢条斯理地问：是记者吧。我点头。于是，他便不再用探询警觉的目光刺探我，而是任由我穿梭其间尽情拍照。

度小月其实原是台南地区的一家著名担仔面小吃，店门边方型立柱上的“度小月担仔面史记”曰：“度小月担仔面，是府城小吃的开始，清朝光绪年间，以捕鱼维持生计的洪氏芋头公，向福建漳州老乡习得面食烹煮做法，迄今流传百年，洪公祖籍福建漳州海澄县，祖先移民来台后，仍承祖业，以捕鱼为生，惟夏秋季节多台风，无法出海捕鱼，年仅二十多岁的洪公为维持生计，乃挑起担子，到台南水仙宫庙前卖面，故称之为担仔面，因卖面是弥补捕鱼淡季而度小月，所以洪公干脆自取其名为度小月”。

从中得知，度小月的始作俑者乃一介渔夫。在台南时，每逢四、五、九月便狂风暴雨大作，渔船鲜有收获，在这样的时候，他不得不挑起担子走上街头卖面，这就是“度小月”的前身。这和我所联想的那些个风月扯不上任何干系，度小月的确切意思是——“度过收入微小的岁月”。而今，当年卑微的度小月已摇身一变成台湾的名小吃代表了。度小月担仔面的秘密武器在于其配置独到、秘而不宣的肉臊。而且，它的食法也颇有意思，店家沿用从前走街串户的那种吃法，用红红小火炉里炙烤着的木炭来烹煮肉臊，同时再佐以鲜美的虾子，大家在吃时围炉而话，精神食粮与物质食粮并重，这真的是一种很美很温馨的情境。

深耕细作的牛肉面之类

永康街这里别具风味的牛肉面也是远近驰名，有些人急急远道而来此地，仅仅就是为要体味这一舌尖上的享受。当大快朵颐后满口余香地回味时，他即会深深地感到，人生的确是让人留恋的，一碗小小的“深耕细作”的牛肉面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

有人曾形象地比喻说，永康街好像是挤满了五花八门吃食的台北的肠胃缩影之一，其间星罗棋布的各色门类小吃摊几乎都出自那些卑微贫寒、且孜孜经营的人家，经过不断的承袭与摸索，如今它们已拥有各自众多的狂热粉丝，那些足可撑起门面的地道的台湾小吃，都齐整地密密麻麻地雄踞了整整一条街。

同时，永康街也并不刻意排除异类，除了林林总总的当地小吃外，这里也充斥了充满异域风情的咖啡厅和餐饮店，菜单除了中文，更有英文和日文等语言杂陈其间。坐在雅致清丽的咖啡厅里，可一任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悉悉索索地倾洒室内；也可径直坐在花园的露台里，让阳光一览无遗地落满肩头。

从头至尾，永康街并不绵长，但若踱步期间仔细咂摸品味，那种扑面而来的深刻的文化气息却可让你感觉似乎永远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