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小凤

李桦

一

4年前的某一天，老伴抱回来一只小猫。小猫通体洁白，额上生出一撮黑毛，呈倒“Y”形，成一俊俏的标志。粉红色的鼻头，两只圆圆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瞅着你，令人不能不爱它。从前的从前，北京土猫有一种品种，通体洁白，尾部或额前有一撮黑亮的毛，稀少而珍贵，坊间为它取个雅号“雪中送炭”。眼前这只小猫莫非就是“雪中送炭”的遗传？我问老伴从哪儿捡来的，说是从邻居小凤那里抱来的。

小凤带着注射器来我家给小猫打防疫针，还说，这只小猫可仁义啦。原来，它的妈妈就是游走在我们这几幢楼之间的那只母猫，生下两只小猫没多久便不管它们，只顾自己游荡去了。是这只小猫带着妹妹常在小凤那里觅食，在草丛间游戏。小凤发现小猫患有严重的口腔炎，带它去动物医院施行了拔牙术，保住了它的小命。老伴正是听说这只仁义的小猫遭此厄运，便不由分说，几乎是从小凤怀里抢过小猫，带回家来精心饲养。小猫健康活泼地长大，成了我们的家庭一员。小凤再到我家来，喜对小猫说：你多有福气呀。

小凤和我家比邻而居，原本不相识。一只小猫，打破了现代都市楼寓邻居互不往来的疏离与隔膜。我们和小凤走入了彼此的世界，她是位事业有成的中年女士，我们是退休老人，两代人，却有了亲近的邻里情。

二

小凤在这个小区有两套住宅。一套就在我家隔壁的一楼，有一小院。小凤的母亲住在这里。两年前，87岁的老太太眼瞅着自己这个“老丫头“（母亲生养了8个子女，小凤是最小的八妹）已经强大到可以独立一生，再无牵挂地撒手走了，留下了两只猫。小凤又把在各处遇到的流浪猫一只又一只地带回来，这套带小院的住宅成了猫苑，生活着三四十只花色品种繁杂的猫族。小凤本人和我家同住一幢楼。她的南窗正对着我的北窗，抬眼看过去，常见有猫咪在窗台上走来走去，偶尔还能看到猫在她屋子里腾空跳跃，那就是猫的乐园。小凤把室内光照最好、最宽敞的客厅，装修成精致的猫舍。两面墙壁，各搭建成三层隔板。每层又隔成若干小间，塑钢的小门窗，金属的网格。上、中层是猫的卧室，下层一端是猫砂铺就的猫厕；另一端摆放着许多不锈钢器皿，盛满了各种风味的猫粮和饮用水。厅的中央，矗立着一株模拟的树干，枝杈横出，供猫们攀爬运动。可是，你走进小凤的家，却闻不到一星半点儿异味，可见她对猫舍的清洁卫生下了多大的工夫。

当我认识了小凤，当我走进了现场，强烈的第一印象——小凤，猫族的保护女神。

小凤把她的猫群全唤做“孩子”。每天下班回来，总要亲切地唤一声“孩子，过来！”于是，就有猫咪扑向她的怀抱，或是偎依在她身旁，或是小脑袋蹭着她的脚踝。不过，并不全是天真快乐，也有悲伤和纠结。发现哪只猫有不适或病患，她会尽快开车送往动物医院。她家保姆说，猫病了比她自己病了更上心。

在小凤卧室床边一张椅子上，孤独地躺卧着一只病恹恹的猫。这只猫在医院诊治了一段时间，最后诊断是肺癌，医生劝她放弃。小凤把它接回家单独喂养，似乎住进了“ICU”。小凤将各种优质猫粮、营养品，甚至包括昂贵的虫草，全部放入粉碎机打碎，搅拌成糊状。然后，她把病猫轻轻地抱在怀里，柔声呼唤着：“孩子，来！吃点儿吧！”点点滴滴地给它喂食。小凤发自肺腑地对我说：“给它一点临终关怀吧。”几天之后，小凤电话告诉我：“它走了。”

有一次，小凤开车由北京的德胜门去厂桥。经过刘海胡同时，前方有辆车撞飞了一只猫。小凤立即停车，从地上抱起血淋淋的猫，迅速赶往动物医院。经过抢救，保住了猫命。但是，全身多处骨折，治愈需要漫长的时间和不菲的费用。医生问小凤怎么办，小凤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医生问我怎么办？治啊！难道见死不救吗？猫也是生命。”结果，这只猫住院3个月，基本治愈，医疗费用二万余元。小凤高兴地把猫接回家继续康复，为这只猫取名“奇迹”，昵称“奇奇”。而今，“奇奇”健壮地活跃在小凤的猫苑。

也是在这所动物医院。小凤遇到一位穿着讲究的女士来给宠物猫看病。医生检查后说，全部治愈大约需要五六千元。女士有点儿尴尬，絮絮叨叨：“人病了那当然，可是一只猫呀……”小凤在一旁听着不爽，扔出了那句口头禅：“猫也是生命。”她问那位女士：“这只猫跟你多久了？”女士答：“7年。”小凤接着说：“想想它在陪伴你的7年间给了你多少快乐吧。”她拿出2000元给了那位女士，爽快地说：“赶紧给猫治病吧！”

三

小凤为猫付出的太多太多。她楼上楼下两套住宅收养的流浪猫，大大小小已经将近90只。聘用了两位保姆，一人管楼上，一人管楼下，专职护理猫群。又在小区的各个角落建了多个猫屋，持续不断地投放猫粮。猫让她一掷千金，挤占了她的空间时间，更加占领了她的感情世界。除了工作，她的生活，就是为猫而累，为猫而乐。

有人质疑小凤的做法，小凤却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准则。她也为慈善事业捐款，可是她眼中这些流浪的小动物，是最彻底的弱势群体，更需要人去爱护。小凤爱猫，更有另一番渊源。小凤保存着一张儿时的照片。那是她两周岁时，父母带她去前进照相馆拍照。小凤正和家里的猫玩耍，怎么哄也不去。母亲把小凤和猫一起抱着去拍照。到了照相馆，只顾着给小凤摆位置，猫却不见了。小凤不干了，耷拉着脸，嘟噜着嘴，眼泪就要出来了。照相师傅怕再出状况，匆匆按动了快门。照片洗印出来后，全家人都觉得惊讶，猫竟然在照片的右下方。就在照相师傅按动快门的那一刹那，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步入镜头，和小凤一起留下了永久的纪念。小凤从小听母亲年复一年地讲述照相的故事，听母亲念叨：“我家老丫头和猫有缘。”小凤在猫缘的童话中长大，打小就在心田根植着对猫的爱。小凤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她蕴藏的爱的释放。也可以说，小凤是当代世界的自然伦理思潮、“动物福利主义”的自觉践行者。

在我们小区，曾经发生过虐杀猫事件，其状惨不忍睹。小凤拍案而起，请来媒体曝光；请人蹲守追踪虐杀者；找物业、居委会，去派出所报案。小凤是北京小动物爱护协会的积极分子。北京近年的保护小动物活动都有她的参与。他们集体发出呼声，要求国家为小动物保护立法。北京电视台曾经播放过小凤救助收养流浪猫的专题节目。小凤在电视里恳切地劝说人们善待流浪猫：“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你不能伤害它。”

（责编：孙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