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明星华丽的外衣

刘太

应被访者要求，以下所有人名均用字母代替，各位明星切勿对号入座。

X现在供职于某动物命名的网络媒体，笔者接通电话约采访的时候，听到是个女生，心里倍感诧异，印象中狗仔队应该都是孔武有力的健硕男士，万万跟这个已经当妈妈的女生联系不到一起。X说她算是内地最早一批，目前唯一一个女生的专业狗仔队，她老公也是同行，两人曾是风行工作室第一批员工，目前各自供职不同的网络媒体，他们的发展与现状，理想与困惑可以说反应了目前内地狗仔队的全部状况。

喜欢八卦入行

X本来学的是导游专业，和普通女生一样，喜欢八卦，喜欢看明星的边角料。大概是六七年前，她在某购买香港版权的八卦杂志上看到招聘跟拍记者，就投了简历，面试官一看是个女生，心里也存着疑惑。X说自己是个不服输的女生，吃苦、枯燥都能坚持，他们第一批招了十多个狗仔队，但坚持下来的就只有四个。当时杂志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培训，其实就是跟着香港资深狗仔实习，边学习边干活。大家对狗仔的一般印象是入行门槛低，好像谁都可以干，X说这一行是“好人不稀罕干，坏人还干不了。”吃苦是必要条件，还要反应灵敏，眼明手快，心理素质过硬。

X第一次独立出活是拍香港知名星爸T与他的小女朋友。当时她与两个男生一起，从白石桥附近的酒店跟车，跟到簋街，T与他的小女友进到某家店进餐，隔着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的进餐情况。当时他们都还很胆小，隔着马路也不敢拿出相机拍摄，两个男生还有点手抖，X顿时豪气中生，让两个男生掩护，自己拍下了这宝贵一刻，拍摄完成后，她心里还小小激动了一把。

狗仔的功课

风行工作室成立之初，X成了其中一员，每天都和其他大男生一样去扫街，一般早上去明星家附近蹲点，中午去饭店，下午去商场，晚上去酒吧、KTV、夜店等娱乐场所。早些年，没有所谓的线人爆料，X对明星的了解全靠自己的积累，比如跟车到其住所，就会记下明星的车牌号与住址，她有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明星信息。X说当年王菲生孩子的时候，所有媒体都堵在他们家门口，因为王菲的车太多了，每出来一辆，X就要拿本子上记的车牌号比对一下。当年的他们信息远没有现在发达，所有新闻都是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X说在风行工作室的时候，老H就像一根鞭子，时刻抽打着他们，让他们不敢有一点松懈，也造就了他们的敬业精神，老H教给他们的一句口号就是“死死盯住，必有好处。”当你盯了10天又23个小时依然毫无收获时，一定要再坚持一分钟，或许那一分钟就能完成一组精彩的独家图片。不过X说很多时候，再盯一会儿也是没有收获，但不盯又不行，有些时候，挖到独家重大新闻也是靠老天爷照顾的。X说蹲守在明星周围，会发现很多他们身边人的喜好与特点，今年因为一部古装剧人气暴增的女星S，她的车经常被舅舅开着，她舅舅还经常在家附近帮她遛狗，内地一线小生明教教主M的司机很严肃，每次开车之前都很警惕地观察周边环境，有次她还跟到天后W的司机开着天后的车去买了一大捧花，又去接了一个女孩，看上去应该是他的女朋友，X说其实这些明星身边的人挺有意思的，但是没有新闻价值。

新闻理想与道德底线

狗仔队算是新闻工作者中的一支特殊队伍，关于狗仔文化的争议从来就没有停过，一方强调新闻自由，一方强调道德规范，争议点就是有没有侵犯隐私，关于这一点闹上法庭的案例也不少。X也经常会有这样的困惑，她最有成就感的一个作品就是台湾女星Y小姐与小生H先生的“牵手门”事件。当时圈里传这段婚外情已经有一年多了，很多人也盯着他们俩，一直没有收获，X当时刚到现在这家单位，照常去各大商场扫街，在丽都饭店外面，她正在车里小眯一会儿，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她马上认出H先生，两人正牵手走过去，X立刻让司机跟上去，她拿起相机拍下了两人牵手的画面。“如果我没在车里睡，应该能拍到他们的正面牵手照，两人牵手时间非常短，我只拍到了他们的侧面与背影，等赶到他们正面时，两人已经松开手，走进商场了。”

虽然没拍到正面照，但依然是个重磅炸弹，激起娱乐圈千层浪，后续反应就是这个天天在媒体面前装纯情、秀恩爱的女星顿时受到大众谴责，她的音乐顽童老公Y先生成了“绿帽子”的代名词，这对令人羡慕的明星夫妻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当时XJ的好朋友就问她心里有没有愧疚，因为她的一组照片弄得人家离婚了。“我当时心里真的在考虑，我这么做到底算不算害了他们，如果没有这组照片，或许这对夫妻依然能扮演恩爱，他们的粉丝对偶像也不会幻灭。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们的婚外情是真实存在的，据说Y先生在台湾也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两人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或许为了孩子，或许为了各自的名声与演艺事业，两人继续着美丽的谎言，我的这组照片只不过是把真相呈现出来，扯下了他们的遮羞布，我觉得这是我的新闻理想。”

X说自己一点都不介意别人称她为“狗仔队”，她比较介意的是一些不专业的人老自诩自己是“狗仔队”，“有些媒体摄影就喜欢在活动上拍一些明星露底、走光的照片，还号称自己是什么‘京城四大狗仔之一，我们都不承认他是。”X喜欢这种跟踪偷拍的模式，她其实特别想做社会新闻，揭露一些社会黑暗面，帮老百姓解决一些问题，“但我没有门路，我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做这种记者，不过明星赚了那么多钱，他们也应该受到公众的监督，虽然有很多人骂我们，说我们靠挖别人的隐私赚钱，但我报道的全部是事实，没有接过一次律师信，我对得起自己的职业操守。”

与明星的配合

X说她每次看到网友评论又是某某明星与狗仔队的配合炒作时，她就特别生气，她说不知道其他狗仔有没有这么做，自己是从来没有和明星合作过。“有些网友看到照片就说，你看拍得这么清楚，肯定是摆拍的，我特别气愤，那是我技术好，拍得比较清楚。今年比较倒霉的是前超女J，她与武打童星L的恋情是被我拍到的，当时我还没认出J，写稿的时候还是L与神秘女子约会，后来是编辑发稿的时候认出来是J，结果这条新闻一出来，网友马上开始骂J，说她在炒作，其实真是被我偷拍到的，她还挺冤枉的。”

其实也不怪网友多疑，很多新人为博上位，真的会自己制造新闻，X说她觉得肯定有狗仔会收钱跟他们配合。“我其实跟那些经纪人、宣传都不认识，所以没人直接找我给他们偷拍，不过有时候我们其他部门的人会给我提供线索，让我去哪儿拍什么人，一开始我挺感谢这些爆料者的，但是后来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收了钱，配合艺人炒作，故意让我去偷拍，我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后来就不愿意去了。”

“有没有发生过拍的照片被当事人买回去的？”

“我是没有遇到过，因为我都不找当事人求证，但肯定有一些照片当事人不想曝光，在媒体求证的时候被收回去了，至于多少钱收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这种情况不是刻意去让当事人买的，港台有些狗仔队是有意识这么做的，我总觉得这有点像要挟、勒索别人，我也在想如果有当事人向我买，我会不会卖？我想出多少钱我都不卖，这是真相，我必须让大众知晓。”

当然X跟艺人也不是没得商量，有一次她在机场拍到香港新一代歌神E神抽烟的照片，“我远远的拍到他，被他发现了，之前就听说他在香港跟狗仔的关系很恶劣，我就赶快跑，还是被他追上了，但他并没有发火，而是很客气地跟我说，能不能不把他抽烟的照片登出来，因为那时候他父亲生病了，他答应了父亲要戒烟，如果抽烟的照片被父亲看到，肯定会刺激他的病情，我就当着他的面把照片删了，他挺惊讶的，没想到内地媒体这么好说话，后来我就让他配合着拍了几张安检、入关的照片。等他走了，我突然想到他的演唱会要在京举行了，我应该让他送我几张票的，哈哈。”XJ说香港艺人对内地的狗仔队都挺客气的，看到你拍他，他还会比个手势配合你，反而内地艺人特别装，既想让你拍他，又要装作很讨厌你的样子。

妥协与无奈

X说虽然自己没有跟明星配合，但在内地做狗仔队，有很多无奈与妥协。中国人的处世哲学是建立关系网，很多新闻即使拍到，情况属实，但也报不出来，毕竟大家还需要混饭吃。第一次拍到内地大眼睛天后Z和她老公约会的照片就是X，“当时Z跟导演，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吃晚饭，吃完饭后，有一个神秘男子开着奔驰来找他们，当时Y先生的身份还没有曝光，我们并不知道他就是Z现在的老公。一行人从饭店赶到朝阳门钱柜KTV，我们就在门外蹲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我在车上守了一夜，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到凌晨6点多，这些人才从钱柜出来，我就拍下了H先生的正面照。拍到这个照片我心里挺有成就感的，但新闻挂了没两个小时就被撤下了，可能是Z给我们领导打了个电话，我们蹲守一夜的劳动成果不如一个电话重要。”

X说自己挺羡慕好莱坞的狗仔队，他们的权利与空间要大很多，只要能拍到，别管当事人是什么身份、地位，媒体都能曝出来。在内地，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碰的，或许这就是狗仔队的潜规则。“我们领导经常说拍拍小明星也就行了，其他有背景、有势力的人不能得罪，我们不用跟他们。”

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做狗仔队辛苦是众所周知的，但他们的收入多少，大众却不清楚。X说自己的收入跟普通媒体记者一样：底薪+稿费，稿费分等级，A级500元，往下依次类推，“不过所谓评级都是很主观的，领导觉得是什么级别就是什么级别，每个月的稿费也差不多。”X说自己在风行工作室的时候，工资很低，每个月三四千块，没有保险与公积金，感觉很没有保障，所以才会转到媒体。“刚到这单位的时候，第一个月拿了8000多，当时觉得工资好高啊。”到如今，这个数目也没什么变化。

“在内地做狗仔队，付出与回报很不成正比，我们的工作没有休息时间，一天24个小时都要跟踪明星，辛苦自不用说，还很枯燥，就一直在车里窝着。这个工作有很多职业伤害，现在我总是眼睛疼，因为总盯着一个位置看，就怕一眨眼就错过了，还有我的手现在也总抖，因为举相机、长镜头累的。有时候追车也挺危险的，我们那小破车哪能跟明星的奔驰、宝马比啊，只能玩命追。当年我跟踪X男星与G女星，在蓝堡中心地下停车场，夏天车里不敢开冷气，头也不敢超过玻璃，车里有四五十度，汗珠子一直往下滴，眼睛一直盯着电梯口，车窗摇下一个缝隙，镜头就透过缝隙等待着，手都不敢动，一守就是几个小时。”

除了这些辛苦，作为女生，X还有很多不方便，“当年WF家对面就是一片荒地，别说吃饭的地方，连个厕所都没有，男生还好说，就地解决了，我就只能一直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得跑得远点，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了。”其实辛苦、枯燥，每个地方的狗仔队都是这样，X说觉得不平衡的地方就是收入比其他地方狗仔队低很多。“好莱坞的狗仔队辛苦盯一个月，但所得收入可以让他们休息两个月，我那个‘牵手门新闻，领导很满意，说好好奖励我，但也就拿了1000块，如果那组照片卖给台湾媒体，可能能卖一两万，内地的图片费都很低，差不多就几百块。我们的收入远不如跑会挣得多。”

未来迷茫

在被问到想做狗仔队到什么时候时，X反问记者，“其实我想转行，你觉得我能做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高强度的工作性质及不成比例的收入会让很多狗仔队转行，X刚做了妈妈，她需要时间照顾家庭，根本不可能像原来那样天天盯着明星，她目前一直思考着转行，可做了五六年的跟踪拍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做我们这一行，只需要一个人埋头做事就好，我很少跟别人沟通交流，如果让我换个工作，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融进去，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工作的，就是时间跟精力有些顾不上了。”

或许X目前的状况代表着大部分狗仔队的心声，在内地狗仔队这个职业似乎没什么出路，年纪大了，不想天天跟踪拍摄了，却发现自己好像只会一个人拍照。最重要的是根本存不下什么积蓄，X也想过跟明星配合一下，但一方面她还坚守着职业操守，一方面她也没有门路接到这种配合的活，所以依然就这样生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