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字报
2012-04-29
说腐女
前两年,《士兵突击》还在全剧没有一位女性主演而愁发行,如今,不管电影是《寒战》,还是美剧《林肯律师》,抑或是英剧《神探夏洛特》,主打的人群竟都是“腐女”。
在北京,只要扫一眼公交车站的灯箱广告便知道最新上映的大片是什么。11月,是香港电影《寒战》的天下。比起以往的电影海报,这款海报的新奇之处就在于它全部是由男性主演代言,深蓝和黑灰为主的基调奠定了它的阳刚质感。但又区别于《敢死队》之类的纯粹以男性观众为主导的男电影,《寒战》海报上几位主演,郭富城、刘德华、梁家辉、彭于晏、李治延、林家栋都是有型有款,能瞬间秒各个年龄层女性观众的型男演员。
我等车的时候,听旁边的女生说,“这海报好腐哦!”
没错。这是我听到的最贴切的评价。我想,设计师之所以没有把杨采妮和马伊琍放进海报,想必正是为了达到这种效果吧。潮流的变化令人唏嘘。前两年,《士兵突击》还在全剧没有一位女性主演而愁发行,如今,不管电影是《寒战》,还是美剧《林肯律师》,抑或是英剧《神探夏洛特》,主打的人群竟都是“腐女”。“腐女”在中国之所以大行其道,想来还是得从文化的源头来解读。
中国古代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是非常具体的,比如三从四德、品行纯淑、克娴内则,秀外慧中……且每一条下面都跟着一系列的成功案例,依照这些典范,即使照猫画虎也能知道个大概齐。然而,现代女性的生存环境和之前大不相同了,最大的不同便是:女人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能量,这些能量不仅能换来安身立命的资本,还能有助她扬名立万,甚至指点天下,改变世界。总而言之,这些能量能让她和男性平均分享“半边天”。
然而,根据能量守恒的定律,女性的强势,势必会反衬,甚至是削弱了男性的雄性——坐实这种说法的证据,就是男性开始走上“月份牌”,女性开始消费男色。其实只要关注近两年男装的潮流趋向,便可知一斑:丝绸、低腰、铅笔裤、恨天高、纱笼、绳结、流苏、搭披、层叠……这些原本是女娇娥才会用到的元素在天桥上频频被男模特解构和演绎,海报上比百合还苍白比女人更清瘦的Dior男模充分说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男女性别角色正在互相转换。
既然男明星可以在镜头前或熟练地展示自己清晰可见的六块腹肌,或抛洒“安能辨我是雌雄”的迷离眼神,那么普通男人在微博上晒自己用“四凤儿”自拍的装呆卖萌的卡哇伊LOOK就显得有点见惯不怪了。说白了,这也不过是雄性展示自己魅力的手段,就跟黑猩猩锤胸,雄孔雀开屏是一样滴,最多算是正常表达系统里的升级版而已。当然了,进化了五千年的父权信仰,不是说仍就扔的,这其中也包括对男性的审美要求:要有肌肉和力量感。然而,自从偶像派诞生之日到花样男子的走俏,再到时下流行的天然呆和卖萌男,这不仅验证了女性消费男色的坚挺,更是变相说明了分众市场的精细化和多样性。因为说到底,审美虽受时代影响,但终究是非常私人化的事情,不管是蚊子血还是饭黏子,那也是红白玫瑰各有所爱。往轻里说,如果世界上果真只剩下一折起手臂就鼓起几个肉疙瘩的肌肉男,这世界该有多么单一和乏味啊;往重里说,这其实是一种纳粹式的压迫性意识形态,血性有了,人性却没了。
当社会确认了男女界限的模糊,又默认了男性审美的多元化,接着,“腐女一族”便应运而生。——先别急着把BL和耽美视为洪水猛兽,也没必要为腐女的特殊口味而紧锁眉头,只要放弃常规,动用常识便会发现,其实腐女也不过是一种变相的男色消费。在中世纪的西方习俗里,少女害了相思,便拿一朵雏菊,一瓣一瓣地撕,一句“爱”一句“不爱”更替着念,最后一瓣就是结果。从这则习俗里我们不难看出:只要女性具备了完整的幻觉能力,她便要恋爱。这就跟春天花会开一样,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常识:凡是女人都属情感动物;另一个常识是:手里的最后一瓣雏菊,不是爱,也不是不爱。
我绝对不是在打诳语,只是想解释一个现场:为何腐女多集中在未婚女性?因为岁月是根治幻觉最有效的良药,但在这之前,女性不能自动放弃幻觉——尤其在爱情的领域。
说到爱情,女性终归是热衷于柏拉图,更胜于春宫图;男性则恰恰相反。哪怕是形容云雨之欢,男作家喜欢写“抽拉顶磨”,女作家则热爱“欲死欲仙”,一个强调分解动作,一个迷恋高渺感觉。我这可不是在美化女性,因为处女愈发低龄化亦是不争的事实,但必须客观承认:喜欢《暹罗之恋》的腐女一定比喜欢《A片猛男日记》的要多得多——与肉帛相见相比,腐女更喜欢橄榄一样清新的爱情和一个来不及发生的吻。这也变相解释了为何原本打算取悦女性的杂志PlayGirl最终却沦为GAY佬的如厕宝典。
笃定的爱,能给人勇气,却未必能让人晕眩,因为拿得稳的感情,总不如那有压力的关系来得过瘾。所以,不管是“冲破压力,永结同心”的耽美小说,还是像《神探夏洛克》、《梅林传奇》这样的双男主角并行不悖的腐剧,其本质不过是琼瑶小说的重口味2.0版。琼瑶爱情,很多女生都很向往,而且也都顺利地向往过了。对于既不能犯规,也不能犯傻的都市女性来说,“腐败”行为不过是借他人之酒浇心中只块垒,但却比“花一样钱补五样”的效果显著多了。
在电视上不能说的七个词与巴别塔
前几天我看了一个视频,是一个叫乔治?卡林的老头子的stand-up show,叫《这对你不好》,和国内的单口相声差不多。他一个人站在台上,马不停蹄讲了一个多小时的笑话,中间只喝了两次矿泉水,我也跟着笑了一个多小时。但是这个单口相声和马三立老先生的相声差别比较大,马老先生真的是讲笑话,和和气气的,脸上老挂着笑,而老乔治站在台上,基本是破口大骂,骂政府、宗教、愚蠢的普通人等等,能骂到的他全骂到了,每骂出一句精彩的,台下就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他总能说出一些生活中的真相,对善良的老好人来说肯定是有些刺耳的。比如他说那些年轻父母总喜欢拿着孩子的照片滔滔不绝地跟人显摆,非常让人讨厌,其实没人在乎你们家小孩儿,因为那是“你们家的”小孩儿!这是真话,对吧?只是没人把它说出来。老乔治真的是有一套。看完了这个视频,我马上就把他的名字输入了搜索引擎,发现他在美国是很大的一个腕儿,说单口相声几十年了,他最有名的一个段子,叫《在电视上不能说的七个词儿》。我看了一会儿,立刻就想起了往事。
我以前上电视编剧课的时候,该课的教授曾经告诉我说,你的剧本里用了piss这个词,这是美国电视不允许的。由于我那时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家伙,就反问他为什么不能用,该教授就说美国人对卫生间里那点事情的忌讳,远远超过了性。我又固执地表示不理解,让该教授很是头疼,就问我有没有看过某某某的一个show,叫做《在电视上不能说的七个词儿》,我的同学们也立刻响应,推荐我一定要看一看。我当时正在头脑发热,没有记住某某某是谁,现在想起来,他说的一定是这位老乔治。
这个《在电视上不能说的七个词儿》的段子,是老乔治(那时还是中年乔治)在1972年创作的,在美国大概是家喻户晓,就像马老先生的《逗你玩儿》在中国妇孺皆知一样,但它决不是逗你玩儿,老乔治为此还吃过官司。这个段子里提到的七个词儿,都是真正的脏话,依次是shit,piss,fuck,cunt,cocksucker,motherfucker,and tits,也就是屎、尿……(后面的我就不翻译了,感兴趣的可以去查英汉俚语词典)。他把这七个词的组合念得滚瓜烂熟,滑不留手,简直像一个词那样密不可分。老乔治在这个段子里,把这七个词重复了有那么八十遍,掰开揉碎,分析每个词的独立性和重要性,以及排列顺序的逻辑和美感,总之它们一个都不能少。台下哄笑此起彼伏,不论男女都乐疯了。
老乔治说的是实情,那七个词在美国公共电视频道中确实不能出现,只在HBO这些有线收费频道中,才能自由自在地骂人。不过这七个词不是某部官方文件的硬性规定,是老乔治自己提炼出来的名单。当这些脏话在电视上出现时,通常的做法是用“哔”的一声,把它遮盖掉。根据我的经验,享受这个待遇的词汇,好像不止这七个,除了它们名词动用的各种时态,我还见到God这个词也被“哔”掉过。有些创作者灵机一动,干脆拿“哔”来开玩笑,有时你会在某些喜剧中看到有人说: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哔——”的“哔——”,完全是个“哔——”……。半分钟下来,听到的全是“哔”,这大概比让观众直接听到那些脏话更可乐。另一种做法是用一些比较温和的、不那么脏的说法来替代,例如用freaking来代替fucking。很多充斥了脏话的电影要在公共频道播出,就不得不对这些脏话重新配音,所以有时你会看到一些怪异的场面,比如塔伦蒂诺电影中那些不说脏话不开口的流氓们气势汹汹地嚷出一些通常害羞的人们才会使用的脏话替代语,说实话,这样被净化过的电影有些让人不忍卒睹。
然而,我虽然喜欢老乔治的愤世嫉俗,将这七个词及其亲属在电视上“哔”掉的做法,我是赞同的。因为我后来想到一件事,假如是一个中国的相声演员,在台上用绕口令的语速说“屎、尿……”,我恐怕不会笑得像老乔治台下的那些老美观众们那么开心,说不定还会觉得有些不适应。而听着这些英文单词连珠炮一样在空气中炸响,轻松顺溜地滑进我的耳朵,我一点都没觉得别扭,因为那不是我的母语,听到时,没有同时听见上面附着的文化。最后我沮丧地想到,我们虽然爱看好莱坞电影和美剧,并且以为完全看懂了,实际上,只要不属于一个文化,就永远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感同身受。对脏话尚且如此,更不要提那些还需要一点文化背景才能理解的笑话和双关语。而外国观众看中国电影,只怕能够理解到的内容还会更少些。人类终于没有建成巴别塔,实在是“哔”(见上文某词)干出的一件freaking烂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