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与现实

落 日

在朝阳和落日之间

我钟爱落日的苍茫

而不喜欢朝阳的明亮

在朝阳和落日之间

是生活的垭口——

拥挤堵塞着每个人的

叫做日子的独轮车

——在早晨 那一轮时光

把焦虑、迟疑、沉重的纹理

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雕刻得过于清晰

而我钟爱落日是仿佛可以

握在手中的一个杯盏

那缓缓落下的苍茫呵

是可以咽下的一世的重量

初春之诗

一棵青草的嫩绿是羞涩的

一朵杏花的粉白是羞涩的

一枝柳条的鹅黄是羞涩的

我不能走近。而一个走近她们的人

让我有些担心。他眼睛里的沙尘暴

——是不是会夺眶而出？

前朝书生

——薛林荣赠桃木裁纸刀有感

木质的纹理中

远山如黛，村舍俨然

有风吹动核桃花穗

簌簌落下的声音

有布谷鸣叫的声音

有酒幡飘动的声音

——有父亲从地里归来

拍打身上尘土的声音

柴米油盐的日子取代了

年少的梦。城镇取代了

乡村。键盘取代了笔墨

在车轮和光纤的速度里

我不知所终——

如果此刻临轩待月

且布衣长衫

兄弟，你就是一个

抚琴煮酒的前朝书生了呀

一个在雨中独自流泪的人

雨持续地下，雨的耐心终于让你

——忍不住悲伤

刚抽芽的柳树站在雨里

——初醒的春天站在雨里

打着伞，你流着泪站在雨里

“为什么世间有如此多的

暗器、陷阱和诱饵？为什么有

如此多的笑里藏刀和阳奉阴为？”

我不理会你的喃喃自语——

这个年代的骨骼在生锈、霉烂

雨和你的泪水都是无辜的！

一个人在大街上奔跑着

一个人在大街上奔跑着

他的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他手里的菜刀来自五金商场

还是自家的厨房

没有人知晓——

他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也是一个面孔模糊的人

但肯定是一个心跳加速目标明确的人

我们护好自己的身体

为他闪开了一条长长的跑道

他目不斜视，直至消失在远处的街角

他肯定是一个沮丧的人吗

他肯定是一个悲伤的人吗

他肯定是一个绝望的人吗

或者，他是一个已经愤怒的人

没人知晓，但我们知道——

这肯定不是日子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一天

努力绿了一天的那株常青藤睡了

坚持要把花苞打开的那盆马蹄莲睡了

用跳跃和鸣叫将日出挪至日落的

那只珍珠鸟也睡了——

看完电视连续剧的妻子睡了

写完最后一道作业题的儿子睡了

披着冬天的长袍的夜也要睡了呀

“周而复始的生活已耗尽了我的梦想”

——在一行文字的枕边，我睡了

一辆后座上捆着羊肉的摩托车

从我眼前驶过

剥皮、开膛、翻肠、洗肚

严丝合缝 羊就是

一只只可以送上餐桌的肉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刹那

他或许默祷过

或许只是朝手心吐了口唾沫）

——这宰杀手艺

让一个人的养家活口不再虚妄

如果羊拎着刀子

它要通过怎样的努力

才能将眼前的人

看作是前生啃食过的青草呢

——上帝 请饶恕我

一个书生的胡思乱想吧 阿门

日记：11月5日

坐在火车上给我发短信的那个人

是不是带着一座草原在行走

他的心脏是不是有车轮的节奏

他的文字有青草的气息、羊的

膻味和马蹄的声响。他是要

把整座草原安放在大海之上去吗

——怅然失语。从城东到城西

用一辆由生活之胶打满了补丁的

自行车，我只是把一个个日子从

早晨带出，安放在黄昏的门槛上

3月26日的火车

一列火车已经无法转身

它停下来——

一列火车有着悲恸的轮子吗

遍地青草顿失颜色

桃杏朵朵泣血尖叫

一列火车经过春天

它停顿凝神的地方

——我称之为纪念

欣梓：本名白建平，男，现居天水，有作品散见于《诗刊》、《十月》、《星星》等报刊杂志，曾获《星星》、《飞天》等举办的全国诗歌大赛奖，甘肃省第三届黄河文学奖，入选《1949-1999甘肃文学作品选萃·诗歌卷》、《2005中国年度诗歌》、《2008中国年度诗歌》、《2008年中国诗歌精选》等诗歌选集，有诗入编中学教辅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