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台湾

杨光超

台北环岛八日游后，感慨颇多，思考了许久，竟不知从何处开始写起。

近年来，随着大陆赴台游客的增多，各类台湾旅游攻略的书籍开始霸占了书店角角落落。但是听到身边去过台湾的人都说书没意思，台湾更没意思，就像去了个县城一样。唯一的满足感在于你对别人说你去过台湾。

于是，对于台湾，我没有了向往。

感谢中国旅行社总社(青岛)有限公司，让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台湾，去发现台湾的美。从喜马拉雅的地质变幻到太平洋孕育的玲珑宝岛，从蕴含大美的山海风光到人情满街的街道巷陌，现在的我只想告诉你，台湾，很美。这种美并不是因为它修了多少高楼，多大的飞机场。正如一本书中写到的那样，“走过某条街道，台北朋友指路边的一棵树，说他上小学那会儿天天经过这条街，曾经偷偷在这棵树上刻下喜欢的女生的名字。”台湾的美就是它的旧，它的老，它的细节。

浸在乡愁里的台北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台北。

这个台北可能是扑朔迷离的近现代史，也可能是志玲姐姐嗲嗲的绵羊音，可能是蚵仔煎和鼎泰丰的小笼包，也可能是琼瑶剧里的杯水风波，又或者侯孝贤最好的时光……地理的台北，时间的台北，流行文化的台北，书里的台北……还有你想像里的那个台北，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城市倒映在水里，人和城一起做了个波光滟潋、夹缠不清的梦。

而我眼中的台北是什么样?

老台北很旧。大巴途径台北万华区，这里街道狭窄，楼房低矮陈旧，和你心目中的东亚大都市的形象相差千里。但导游阿德并没有因为车窗外的破旧感到一丝羞愧，而是自豪地介绍，想了解台北的过往和最市井的生活，一定要到万华区和大同区。因为这里是最具老台北意象的地点，因此成为许多影片的取景地——2010年台湾最卖座的电影《艋胛》就大量取景于万华的剥皮寮。而香火鼎盛的龙山寺、青山宫、清水祖师庙、霞海城隍庙，是了解台湾人信仰习俗的必游之地。在台北随处可见的不仅有寺庙，还有便利店，像7-11，全家等等。在台湾不要把便利店与小型超市画为等号，在前者那里可以代缴水费、电费等各种费用，还可以寄存包裹，甚至可以交大学学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老台北的旧不仅是因为其历史较久，也和台湾实行的土地私有化制度有关——居民不仅拥有住宅，也拥有脚下的土地。这里居住的大多是老市民，已经习惯了传统的生活，因而一般居民不同意的话，当局是很难进行翻新改造的。而从这点来说，老台北的旧是一种对传统的坚守，对生活的坚持罢了。虽然有些破旧，但街面却很干净。路上少有垃圾桶，无奈之下我只得将空水瓶塞到背包中，一直背到酒店再做处理。台湾最有名的当属珍珠奶茶，最让我称奇的并不是它的味美，而是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奶茶店中，只要带上自己的杯子买奶茶，就可以有一定的优惠。如果商家违反此规定，就算是违法。环保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让人惊叹了。

台北很时尚。如果没有东区，台北肯定不能成为现代都会，因为东区是商业的，是时尚的，是不眠的。而最能彰显东区商业色彩与时代信息的，当属台湾第一高楼——101大楼。我喜欢101，并不是因为它的高，而是因为它独特的外形。台湾建筑大师李祖原的设计灵感来源于中国人的吉利话“节节高”，给101设计了竹节般节节向上的外形，再加上如意与祥云的图案，既富有民族精神，又充满现代感，美观且实用。而如果说101是台北的地理坐标，那么诚品书店则是台北的文化坐标。诚品在东区有两家，一家位于信义区松高路的旗舰店；另一家位于大安区敦化南路，是台湾首家不打烊的书店。诚品敦南店的口号就是“阅读零时差，夜夜不打烊”，喜书一族即使不买书，也可以在宽敞明亮、装潢古朴典雅的书店里席地而座，津津有味地翻阅一本本装帧精美的图书。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或是寒冷的冬夜，还有什么比坐拥书城彻夜静读更让人心醉的呢?而诚品书店的成功，也让台北东部的时尚有了底蕴，有了向上的精神力量。

“诚品不仅是台北人的骄傲，更是台湾的骄傲。在这里可以坐下来喝咖啡，没有钱也没关系，可以坐在地上——它设计很特别的一点就是有不同的阶梯，不同的坡度，这个设计很人性化，站累了可以坐下来阅读，还可以靠一下，很慵懒，也很舒适。诚品书店很大气，不在乎在这里坐一整天看书，没关系，尽量看吧，这种大气使得诚品书店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它里面的家具都是深色的，给人一种凝重的感觉，再加上金属的搭配，在现代古典当中有一种时髦的味道，又有一种往上提升的概念”。

——东森电视台的主播卢秀芳

台北很浪漫。台湾作家王文华曾经设计过一条情人节散步路线：“跟她约在捷运站市政府站的四号出口，这里有台北最长的手扶梯，我在底端等她，像一名管家迎接公主，看她花四十秒的时间，从天上翩然而降。”接着，坐一站到国父纪念馆，走上光复南路，去婴儿用品店逛逛，在光复国小对面的麦当劳买个冰激凌，在国父纪念馆里边走边吃，然后“走出仁爱路上的大门，过了光复南路的红灯，我们来到仁爱路四段的精华区。这里楼很高、树很多、灯光昏暗，情绪和树叶一样绵密。过了延吉街、216巷，来到富邦大楼。大楼内灯火通明，把楼前的池塘和花园照亮。‘来，我们坐到池塘边。她跟着我不疑有他，我走到池边跪下。我卷起袖子，手伸进池内。她惊呼：‘你在干吗?我伸到池底，拿出一瓶事先藏好的香槟。我用衬衫把瓶子擦干净，她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啊，我不知道我们最后会不会在一起，但我确定她永远不会把我忘记。”读了这篇以后，你不希望自己的双脚也在这个城市行走，去感受那种浪漫吗?

台北很乡愁。退居台湾后，蒋介石下令把台北的街道按大陆地名重新命名，如迪化街、天津街、青岛东路、南京西路、重庆南路等。台北几条东西向的大道从北往南，也依次以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命名，另外台北还有四维、八德之类的典自四书五经的路名。虽然经过半个世纪的建设，台北已成为东亚地区有名的繁华都会，但看到这些“很大陆”的路名，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亲切感，体会到这个城市里依然流淌着的浓浓乡愁。20世纪50年代之后，大批台湾中部和南部居民移居至台北，又让乡愁添加了些许“台味”——对台湾中南部家乡的想念。这种乡愁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他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有次问他最喜欢哪里，他想了又想，最后说：“台北。”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台北是我们自己的。”我懂他的意思，其他很多地方纵有千般万般好，你都会觉得，你像是一条鱼从鱼缸里面打量世界，再好的风景也觉着隔，那些好总归是与你无关，而台北就不一样，没有语言交流的困难，没有那种被称为“文化障碍”的看不见摸不着又时时折磨你的该死的东西。台北它隔着千山万水，可是它与你亲。

一潭好水洗日月，不见姑娘美如水

似乎大家都认为，写台湾的游记里如果没有日月潭和阿里山，就像好汤无盐——寡然无味。我不想让大家失望，但关于日月潭和阿里山我并不想多写。

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是从小学课本上认识的日月潭。日月潭对于大陆同胞是个独具情结的著名景点，由于在我们幼小心灵里烙上了一幅美丽的图画，所以往往因为期待太高，导致现实总有差距，造成了失望的心态。

其实，日月潭作为高山湖泊却有秀美之处。她的美首先在于高山出平湖。她海拔748米，四周高山环抱，游客一般乘坐旅游大巴，车沿山路盘旋而上，拐过一个弯，碧波万顷的潭水突然扑面而来，这时，初次去的游客都会惊喜的欢呼：“啊!日月潭!”在台湾这样一个蕞尔小岛，群山之间突然出现如此壮观湖景，自然让人惊叹和赞美。

其次，在日月潭中央，有一个葱绿的小岛——拉鲁岛(音译自邵语lalu)。原为邵人的祖灵pashala的圣地，1999年“9·21”大地震中受损严重，虽进行了修复，也只是恢复了部分原貌。邵人是台湾地区14个世居少数民族中最袖珍的一支，现仅有280余人，聚集在伊达邵村。他们热情好客，青年男女会在码头弹琴唱歌，欢迎游客的到来。说到大地震，不得不说，由于台湾地质灾害较多，居住在高山和偏僻地区的原住民经常受到泥石流的危害，虽然台湾当局要组织他们搬迁，但这些原住民并不愿意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没有办法，台湾当局就事先在离他们居住地不远的地势较好的地方空留出一片土地，建好安置房，以备灾时急需。这种未雨绸缪的作法，确实值得人赞叹。

在伊达邵村蜿蜒的小路两侧，饭店、商店和餐馆鳞次栉比，而来自大陆不同省区的游人是他们最主要的客源。我曾问过阿德，对于大陆来的这么多游客，台湾人民欢迎吗?阿德很不理解，为什么不欢迎。购物，餐饮，消费都会拉动当地的经济发展啊。我向他解释，游客过多，会对当地的一种生活方式产生冲击，比如垃圾的处理。阿德笑了，说，“这有什么，垃圾多了，就需要处理人员吧，这不就增加就业了?”我不禁莞尔。

大陆记者陈斌华曾这样写日月潭，“在我看来，日月潭之美，在一早一晚，在山水和鸣。晨昏月夜，日月潭景致不同，风韵有别：清晨鸟鸣啾啾，水气氤氲，轻雾如纱，仿佛一位刚刚出浴的少女，清新纯洁；黄昏，晚霞把湖水和群山染成一片金黄，浪漫迷人；明月当空，月光如水，水漾月光，远山几点灯火，湖水波澜不兴，宁静而神秘。”但是每年超过百万人次的大陆游客，通常被安排白天来日月潭，走马观花游湖一趟，看看玄光寺、玄奘寺、慈恩塔与文武庙等近代建筑，然后就赶往别的景点，自然窥不到陈斌华文章里的美丽景致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所以建议有条件的话，还是选择在临湖的饭店住一宿。只要房间紧邻潭边，有一个阳台拥有极佳视野即可。

“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大陆人对于阿里山的知晓与想像，绝大多数来源于这首收录于音乐课本的歌曲。但是很多人都以为这首《高山青》的歌名叫《阿里山的姑娘》，是台湾世居少数民族的歌谣，其实，《高山青》创作于1947年，是电影《阿里山风云》的主题曲。至于阿里山美不美。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此行，由于天气原因，阿里山封山，没能成行，成为最大的遗憾。只在山脚下的地久桥稍作停留，即与阿里山告别。而传说中的阿里山姑娘也终究没见，不过听一位卖小礼品的跟我说，“山上又冷又无聊，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都下山去了，上面已经没有‘阿里山姑娘，只有‘阿里山姥姥了。”我心里才稍微有些平衡。

虽说下雨没能上山，但是也无心插柳地让地久桥更显惊心动魄。这座仅容两人并排行走的木吊桥横跨八掌溪，由于连日暴雨，八掌溪水流湍急，挟带着泥石从桥下咆哮而过，走在不停摇晃的桥上，让人心惊胆战，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经这般“险境”的考验，也必能地久天长了。

有些想念，遗忘在垦丁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住在靠海的房子，心像春花般绚烂而温暖，是无数人的梦想。在大陆你可以选择去三亚，在台湾，首选就是位于台湾本岛最南端的垦丁了。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台湾岛上那些天造地设、鬼斧神工的美景，不断印证着庄子的这句名言。我常常为眼前所见而惊艳，却不知如何形容。或许，天地之大美本来就难以言表，也毋庸言表。

在垦丁，面对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和白云，还有绵延的沙滩和青翠的山冈，“兼具山海之胜与沼原之美”，你只会词穷。2008年，魏德圣执导的爱情片《海角七号》在台湾掀起观影热潮，垦丁更“热”了。后来，电影在大陆上映，也打响了垦丁在大陆的名头，多少女孩子看完电影后，都哭喊着要“我要去垦丁”。

到了垦丁，自然要戏水。许多游客来垦丁，主要是冲着在台湾数一数二的海水浴场而来。垦丁浴场海岸绵延千余米，湛蓝的海水轻拍着洁白的沙滩，沙滩边椰林成荫，风情迷人。不会游泳的人则可以租借潜水器具，通过培训进行浮潜和深潜，饱览海中绚丽多姿的热带鱼和摇曳多彩的珊瑚。趴在水面上，看着鱼儿游来游去，虽然“子非鱼”，却已“知鱼之乐”。

据阿德讲，每年4月是垦丁大街“塞到爆”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垦丁音乐节来了。“垦丁春浪”、“春天的呐喊”和其他小型户外演唱会接连登场，知名的音乐人、乐团和众多不知名的地下乐队加盟演出，三四天的时间里数万人涌入，把沙滩、浴场变成狂欢的大舞台，随着音乐节拍尽情摇摆，这时的垦丁似乎就只有“音乐和啤酒”了。

可以说，每个人都会在垦丁找到自己的快乐，正如《国境之南》里的温柔吟唱：“如果海会说话，如果风爱上沙，如果有些想念，遗忘在某个长假，我会聆听浪花……”

野柳：造物爱人亦弄人

新北市的野柳地质公园，是一个石头会唱歌的地方。

女王头是野柳的标志。它是一块蕈状岩，在地壳抬升的过程中，因受到海水侵蚀和风化，于20世纪60年代形成今日的面貌，从某一角度看，与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头像惟妙惟肖，因此得名。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几十年来，女王头高扬于台湾本岛的北海岸，在碧海蓝天间显得美丽高贵，却又带着一点凄清和孤独。女王头给野柳这座岩石博物馆增添了人情味，现在野柳是大陆游客来台的必游景点。其精华在于野柳岬。从公园入口到海岬的末端，长约1700米，最宽的不到300米。这样一个不大的范围内，奇岩怪石遍布，地形地貌多变，好比一部天造地设的地质学活教材。

2008年测量出女王头的颈围最细的部分只有138厘米，随着时间流逝还会越来越细，尽管园方很早就禁止游人靠近触摸，也对它采取了一些“延年益寿”的保护措施，但由于海浪的侵蚀，“女王”香消玉殒是迟早的事。也许有一天，到野柳就看不到“女王头”了，但请释怀，因为有生就有灭，造物既曾爱人，也必会弄人。

后记

最后回到台北。

回首这八天，太多的东西要写，太多的故事要叙述：台北故宫博物馆门前那些志愿导游；国父纪念馆里那跟雕塑一般的礼仪兵；高雄的爱河；北回归线纪念塔；“伟大山脉”——太鲁阁；“最后的净土”——花莲……这些不是不能写，却不愿，因为这些都不是我心中台湾。陈丹青对于台湾人有这样的评价，“相比日本人的打起精神事事认真，台湾人的恭谨是有汉民族的温润松爽，不给你看得吃力；相比香港人的凡事规矩兢兢业业，台湾人的周到透着家常的欢然，并不板着脸……所谓‘温良恭俭让，现代的说法叫做‘公德，也近于如今大陆常说的所谓‘底线。倘若温良恭俭让被养成集体的习性，日常生活便不至于荒败。”于是对于台湾，我期待的并不是她的风景，而是她的人文。不管是听着陈绮贞的歌去九份喝一杯咖啡，还是踩着戴佩妮的节奏去观赏阳明山上那一片海芋，或是跟着侯孝贤的镜头去风柜吹吹海风，抑或是随着罗大佑的声音走遍鹿港的小巷……

想起有一次看《康熙来了》，是时任台北市长的马英九上台。他说话得体和机智，样子温和干净，像个古代的儒生。记得当时他说，“我们台北的基础建设已经不错了，现在更重要的是软性建设，要让人心更温暖，让大家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他说的话是有机的、干净的，像园子里的新鲜蔬菜。这让我对台北这个有爱的城市产生了巨大的憧憬。

风景可以看透，文化总会永恒。环行台湾本岛一周，不要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而要放慢脚步，沉下心来，在从北往南，由西及东的旅行中，去探寻一个更接近全貌的台湾，那才是属于您自己的“宝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