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意义蕴藏于人性
2012-04-29汪剑钊
汪剑钊
生存激发了人的劳动本能,劳动则不断地凿刻着进化的人性。诗是人性在语言艺术中的隐喻,是美在现实生活中的文字呈现,亦即人类文明的标志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没有诗歌的民族是一个野蛮的民族。
就诗歌的发生学来说,可以得到证实。根据专家的考证,最初的诗歌便起源于劳动者的号子,人们在繁重的劳作中发现,有节奏的呼喊不仅可以减缓疲劳的压力,而且可以唤起共同的感受,与自然和他人建立一种隐秘的联系,让内蕴的生命潜力得到尽情的发挥。于是,人类最早的文学体裁由此诞生,形成了一套有别于日常话语的言说方式。应该指出的是,诗歌在诞生之初便与人们内在的精神生活密切相关,它是人类整个精神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章节。
中国是一个诗歌的泱泱大国,诗歌对本民族的精神传承起过至关重要的作用。诗歌的读写能力曾经是古代知识分子怡情养性、安身立命、治国理家的基本功之一。诗歌语言的精练、简洁、丰富和内敛,长期在汉语中占有优先的地位。考察一部中国历史,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倘若没有诗歌,中国的文明成果便会大打折扣。
可是,诗歌在中国古代社会中的隆崇地位恰恰也为自己埋下了一个暗礁。众所周知的是,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诗歌由于其表达的快捷性,人们赋予了一些它原本并不具备的特质,把政治学、宗教学、伦理学应该承担的责任安放到了它的头顶。它也因此而承担了许多本不属于它的义务和职能,以至于在现实中沦为政治简单的传声筒、道德和宗教的庸俗代理,以及各种文字娱乐和游戏的工具。这种做法所导致的后果便是,诗歌最根本的品质——抒情和审美的功能严重受创。于是,我们看到,在那种氛围下“创作”出来的诗歌,除了外形(分行、韵律等)以外,总体上已被那些非诗的成分包裹了起来。这样,诗歌的外延由于不加节制地膨胀,它也就在不知不觉间丧失了自己的本性,并最终削弱了人们对这一文体的尊重和热爱。
近年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一部分功利主义思想和生活原则受到鼓励,悄悄地滋长了起来,甚而占据了舆论的主导地位,许多人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逐渐向物质一极倾斜。于是,他们短视的目光便由从前的“诗歌万能”的误区转向了当下的“诗歌无能”的误区。应该承认,当今我们社会的物质生活水平在整体上已有了很大的提高,可与此不相适应的是,精神生活却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下滑趋势,在功能上受到误解的诗歌更似乎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想像力的萎缩、思维的简单化和幼稚化驱使人们轻易就选择了快餐性的读物,有时甚至更愿意在“读图”的快感中消磨自己。尤其悲哀的是,普通读者和专家们在对诗歌的漠视上似乎如出一辙。每次走进书店,我们不无尴尬地看到,在琳琅满目的各种实用性、消闲性的印刷品中间,诗歌作品已成了一个比灰姑娘更可怜的角色,往往蜷缩在十分尴尬的位置上。
这里,我想说的是,诗歌目前的这种困境并不意味着诗歌不被人们所需要,恰恰相反,置身在一个诗性缺乏的时代,或许最需要的就是诗歌的出现和存在,这正如在荒漠中最需要的是水和绿色一样。如前所述,诗是人性在语言艺术中的隐喻,是美在现实生活中的文字呈现。我们知道,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人有思想、有感情,有想像力,有对美的事物的敏感,有对超现实空间的向往,并且渴望人与人之间精神上的沟通。所谓“文学是人学”,也正是在这一基础上确立的命题。因此,诗歌作为“文学中的文学”,更是不容放弃的事业。
其实,在人们的心灵深处,诗歌仍然是生活的核心内容之一,是他们渴望抵达的一种境界。这从“诗意”这个词被广泛地运用就可以得到证明,它几乎成了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而在日常生活中,一部分诗歌的智慧甚至转移到了广告词和手机短信的写作中。因此,我们说,只要这世界有人类存在,诗歌就不会消亡。
诗歌的意义就蕴藏于人性,我们则通过诗歌可以看到最美好的人性。
(选自《诗刊》2011年11月号下半月刊)
(本期封面用图选自《艺术与设计》201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