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组诗)

白庆国

凌晨四点

院子里堆满了

昨天收回来的红薯、玉米还有土豆

四点钟，母亲悄悄起床

她不愿意让生活一团乱麻

这是九月下旬

月亮的银盘不知被谁擦洗了一遍

明亮，耀眼

院子里的一切都被照亮

母亲剥开玉米的声音分外清晰

临近清晨这里的一切

将被母亲安置得井然有序

红薯放进地窖

土豆移到西厢房

玉米安置到东房子

我们几个包括父亲一直在酣睡中

而我在梦中梦见了母亲的劳动

月亮一直为她点着灯

微 甜

我们的企望到微甜为止

微甜，足够我们一生幸福

玉米秸秆——微甜

红薯——微甜

南瓜——微甜

西红柿——甜中还带着酸

如果抓一把麦粒细细咀嚼

也是微甜的

感觉神经触到微甜

就迅速传给大脑

让我们兴奋得难以控制

有此延伸，一家人

平安就是微甜

吉祥也是微甜

我们谁也不敢奢望甜或更甜

我们卑微的心理

让城市人看不起

绳 索

一下午，我与父亲

打着绳索

整个落日的时光

稻草的绳，麦秸的绳，青草的绳

当然，我们希望更好的绳索

还没有数数，一堆

在下午的直角处

新鲜，有力，把握

还散发着禾香

我不时用眼睃

而另一旁也是一堆

散乱，陈旧，结到处都是

都将被代替

我们谁也不去看

有时我幻想自己就是一个结

所有的日子就不会把我丢弃

所有的绳索都是用来捆绑的

我喜欢那种感觉

我和父亲同时用力

向相反的方向

我想，这就是生活的奥秘

有时向相反的方向用力

就像绳索

我与父亲同时用力

用力到最大

然后，父亲打一个死结或活结

捆住的是青草，干柴

或许是潮湿的日子，或者是一座村庄

更或者是一群不听话的麻雀

最后，我还是要说

我喜欢那种感觉

我与父亲

向相反的方向用力

在下午或黄昏时分

其中一根绳索

那是一根让父亲脸红的绳索

这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的

那根绳索看上去

粗壮，有力

像武松，也像李逵

那天早晨

那一根捆绑着日子的绳索

快要断了，是父亲首先发现的

父亲发现后，就做出了决定

换上一根新的绳索

当时我正在窗前写诗

父亲叫我时，灵感像闪电一样就消失了

可是，当我和父亲同时

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时

那根绳索

“啪”的一下就断开了

断得非常干脆

这是我和父亲谁也没有想到的

那天早晨非常冷，还刮着风

绳子断开以后，那些日子

就像纷飞的树叶

随风而去

我和父亲站在原地

父亲的脸红红的

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选自《文学港》２０１１年第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