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外三章)
2012-04-29马东旭
马东旭
被黄昏染红的中家沟。
苦楝子的村庄是入秋的第一枚悼词,钉在豫东平原。
金黄的玉米浸在大水,微温的羊群浸在大水。衰老的母亲,持刀而采。她晃动的双手于泥淖里,是最小的闪电,收割匍匐的命,运回谷仓。
雨水狰狞,母亲独自称孤。
像风中的细苇,从身上扯出一排柔韧的骨头。摸出一个,将堵住水漏,手上裂开的口子,清澈如草,止不住的苦难,红与黑……
与母亲书
风,漆黑地吹。我展开四肢,酒瓶倒倾。
像一颗葡萄,把饱满的泪藏于体内。完全沉默的旧房子,在漏水。母亲点亮灯足,旧布包着伤口。她以一个人的孤独,对峙一大堆碎瓷、艾草、古老的线团和壁画。从空洞到空洞,一炷香耗尽了生命。
一味好药熬了出来。苦,盛满瓦罐。母亲一口饮下去,身子微微颤动。一张多皱的脸是干旱中的走子,蜡黄、生硬。美丽的白发,像九月晃动的花圈,神圣中透着荒凉。
而我痛如凛冽的水草。木窗外的风一个动地呼啸,在盘旋。
必然的疼痛
坐在田埂之上。锁骨之上是大片的孤独。
黑夜细密地散落,我的村庄空洞而贫穷。野蛮的弦子离开炊烟、粗糙的中家沟。
在糜烂的城市,做苦工。剩下一堆颤抖的老人,伏于黄土,在尘雾里洗手,在昏灯下数点家谱。他们看不见紫薇花开,听不到世界的福音。我也想走,像白鸽飞离受难的屋顶,沿着漏下来的星展,向上穿越。
在遥远的天庭,偶尔谈到人间与青色的麦子,我就一阵阵心痛。
在郏县怀念苏轼
在苏轼坟前,额滴神已破壳而出。
翅膀停在宋朝,我想告别这惟一的尘世,跟随先生,退守乡野,在一闋宋词里住下:与落单的黄鹂起伏,举杯、对饮在小峨眉山上,孤悬自己,绘画、煮饭、偶尔赋诗。
妙笔生花,而我拒绝在主流意识的统辖之下,自此取消做领袖的欲望,不再为五斗米折腰,不再屈服于灯红,或者酒绿把郏县当作栖身之地,于自己的一小片江山里,种上粮食和香艾。多情时抽出本真的我,掸去身上多年的尘土与罪恶。
风吹稻麦香时,我要飞,脱胎换骨地飞,做一匹闪电,或白马,背上兰花和《念奴娇》,俯视鹰城最美的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