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我问故我在
2012-04-29陈伟源
陈伟源
《对话》节目试图让不同社会制度和不同文明进行沟通,杨锐强调自己的言谈举止代表着中国的形象,敢于夸下这样的海口,正是杨锐性格中的鲜明之处。对他的观点你可以持不同看法,却不得不佩服他的人格魅力。
荧屏中的杨锐正襟危坐,目光犀利,不苟言笑。然而,荧屏上展现的形象只是一個平面,与现实生活相比总有偏差。笔者在朋友家采访他时,就亲身感受到了他言谈举止中所展现的亲和力。
创建《对话》,是中国需要更强大的声音
记者:央视英语频道《对话》(Dialogue)节目是面对世界进行思想和观念交锋与交流的一个窗口。它是在什么背景下创办的?
杨锐:我是1988年进人中央电视台英语新闻组的,不久担任了英语新闻组副组长,1996年牵头创办了英语频道的采访组。那时,台里认为除了文化、体育、新闻形式的节目之外,还应该有另一种形式的节目。于是,1999年英语访谈节目——《对话》诞生了。我是主持人兼制片人。但当时只是单纯地想从节目形态的补充上来做一档新的节目,并没有要作为“中西文化窗口”拔到现在这样的高度。
全天候的英语频道2DOO年应运而生,可我在1993年就开始筹备这个栏目了,我通过《中国日报》发了24万份要不要成立英语频道的问卷。接下来的2年我在英国学习写的论文《浅析英语频道在中国对外宣传当中的战略地位》,进一步分析了成立英语频道的必要性。
记者:西方人喜欢交锋,敢说话。《对话》节目承担着一种什么样的使命?
杨锐:我们的英语频道,尤其是《对话》栏目任重道远,因为我们是在非英语国每天从事日播的时政访谈节目,与之对话的是非常强势的英语为主的西方世界,而国际舆论格局西强东弱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我们的成就是我们可以与中国一起走向世界,不卑不亢。借用我在颁奖晚会上的获奖感言:“2011年4月2日二十国峰会在伦敦召开之前,一份非常有影响力的英国报纸这样写道:今天的中国也许还无法改变什么,但是整个世界已经开始认真倾听来自中国的声音。”
中国需要更强大的声音。从中国的发展来看,世界媒体的舆论跟不上现实,反映不了现实,特别是西方带有偏见的媒体报道。就如同国际政治需要多边主义框架一样,价值观、文化与传统的多元使得像中国这样的大国必须要建立与自己的地位相称的舆论和舆论传播工具。《对话》节目以它的平衡报道方针,以及对观点与事实的全面理解与分析,有助于改变国际社会对中国媒体自身变革的理解。
舆论建设是一个大国软实力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维护中华民族核心利益的重大原则时,有强大的实力和舆论对世界特别是对强权政治的维护者敢于说“不”。《对话》节目在努力担负起它的使命。
用西方人的语言表述中国
记者:《对话》节目是一个让外国人了解中国的很好窗口,你是怎样去表述而又让外国人接受你的观点的?
杨锐:我觉得一个合格的主持人,要有性格和个性。我甚至开玩笑说,性格和个性是男人性别的最大特征。西方的传媒理论有一个说法,如果你的媒体是由政党控制的,那么你的报道一定是有选择的,不客观的。在现有的情况下,我们要做到让西方人能接受我们的报道,必须要从形式上进行改进,包括节目的包装、平衡报道、直播等。在既有的框架下,对一些敏感话题进行有建设性的探讨,更要用你的个性感染对方。
中央电视台的英语频道就是在这样的大的国际政治和历史背景下每天从事着答疑释惑的工作,去平衡西方的视角,让中国与世界在我们自己的媒体平台上进行心平气和的对话。西方媒体开始重视中国自己的声音了,因为我们在创造奇迹和自己的模式。
记者:英语节目主持人应具备什么样的素质?主持英语频道节目思想观念上是否易受西方影响?
杨锐:就做节目而言,为了能流利地与国外嘉宾对话,也是为了加强观众的针对性,英语节目主持人必须要驾驭英语语言,语言上必须彻底西化,彻底拿来,洋腔,洋调,洋话连篇,但这是形式和手段的问题。它更要求有政治素质、精神素质、业务素质等。主持人作为电视机构的代表,作为一个节目的标志,其观点、言论不仅关系到电视机构的声誉,甚至会影响到整个社会。此外,节目的好坏,从主持人的人格、修养、风度、气质等状态反映出来。
就我个人而言,处于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前沿,我个人的进步更多地可以被理解为境界的提高。
我问故我在
记者:法国哲学大师笛卡尔曾说过“我思故我在”,这是他的全部认识论哲学的起点,也是他“普遍怀疑”的终点。套用笛卡尔的说法,也能这样说“你问故你在”吗?
杨锐:不能这么说吧,再说那都是2D0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我儿时就能倒背如流《水浒》一百单八将,好多事儿常常问得时任图书管理员的母亲无言以答。现在干的职业确实是提问和对话节目。
记者:新闻类访谈节目主持人必须有思想,机敏智慧,伶牙俐齿,社会阅历和知识结构比较出众,换句话说应当非常出众。你说呢?
杨锐:我的观众最有资格评价。我们的栏目能成为英语频道收视率最高的栏目之一,也曾被评为年度全台优秀栏目,主持人的作用当然十分重要。
记者:英语《对话》节目的选题必须很好地把握时政,难度很大。尤其采访的嘉宾很多都是外国人,不少是政要。你感到压力大吧?
杨锐:采访外国嘉宾时常是在斗智。有些外国政要有丰富的对付媒体的经验。对付他们有时就是要针针见血。不过在一些非敏感的话题上,在我的“煽风点火”之下,中外方嘉宾都能畅所欲言,甚至争得面红耳赤,这种场面是想要的。事实证明,境内外嘉宾都很喜欢这种收放自如、步步紧逼、不依不饶的访谈风格。其实,他们也希望有激情。
我的性格是这样的,就是遇强则强,棋逢对手。激发出你内心的斗志。主持人要抑强扶弱。对于很强的人要打压他的气势,尤其是那些蛮不讲理的。对于很弱的人,你要扶持对方,能做到平等对话。
记者:作为一个经常采访政要的主持人,你认为采访政要,最必备的品质是什么?
杨锐:做我们的节目,最重要的是有亮点,还得让对方愿意谈,有时候还得顺着他。这就需要对地区政治、政局、国情的了解。这个都要靠平时的软积累,能做到融会贯通,触类旁通,这才是主持人所需要具备的素质。
记者:有人说,你的采访风格就像你的名字比较尖锐,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采访风格是多年自然形成的,还是你根据节目需要刻意打造出来的?
杨锐:总的讲,我不看好目前大多数节目的主持风格。不是所有观众都靠哄和逗,煽情和玩深沉同样是愚弄人。中国人一向喜欢秀外慧中型的,讨厌顾盼多情类的。主持人需要内功。我的采访风格是杨锐的风格,不是刻意打造出来
的。
是谁在误读中国?
记者:你最近出版了—本叫《谁在误读中国》的书,能否谈谈写作意图?
杨锐:谁在误读中国?中国又如何让世界理解?我至今一直在找答案。当然喽,对话的受众是哪些地区、哪些观众,肯定要考虑。该书不仅让不同语言的人读,也让他们读懂本人。所以,我将以前在电视节目里讲过的和平时所理解的写成政论、随笔和散文,再编辑成书。全书收入文章50余篇,分为“谁在误读中國”、“或许我们误读了世界”、“我们是否在误读自己”、“艺术的风尘与误读”以及“但愿人们没有误读杨锐”5部分。每篇都围绕“误读”一词展开。
记者:从书名上看,你用了“误读”二字,但很多时候是在“解释”,包括你本人。你又用意何在?
杨锐:这里面有客观的东西,也有理论上的东西。但是,永远强调自己被曲解是一种弱者的表现。强者是很自信地我仍故我,但是总会留有余地。我的解读就是看似固执己见,捍卫现实,但其实是给自己留足了空间,往往在段落和文章的结尾处以不经意的方式谈到逻辑的和价值取向的合理性。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在特定国情下,这种本能更是后天形成的所谓的政治智慧吧,这是一种必要的世故。
记者:你做对外传播工作已有20多年了,你感觉“误读”有没有可能消除呢?
杨锐:消除是不可能的,要不,就不会有东西方之分了。只能是最大限度地减少双方在“认识上的差异”。到底谁对谁错?访谈节目有别于新闻报道,不是以画面的或可观的信息告诉观众真相。它类似于社论,很主观,但是我们的栏目鼓励辩论,虽然注意导向。但是面对挑剔的西方观众,我们必须摆事实,不求刚性结论。这样,我们只能先做到改变西方观众对我们媒体的印象,然后才能期待通过我们可信的媒体传播出去的信息来改变对方的偏见,抹平对方的无知。这样的传播是有效的,这样的传播能力是合理的。但是,我们最多只能让对方尊重一个优秀的对手,不要奢望全盘被人家接受。实力决定态度,实力决定形象。
中国有句古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西方在衡量自身和中国的问题时采用不同的标准,也许中国如何解释都效果甚微,尤其是当中国的解释逻辑不符合西方的逻辑习惯或者历史常识的时候。这就需要我们加以引导,让事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