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诗歌的生命意识探析

摘要：寒山透视到个体生命的有限、不自由和内在价值的陷落，迫切的希望人们能够遵循自然的法则，养生护命，锤炼精神、远离物欲，净化心灵，使生命存在的基础牢固，生命的内在价值得以实现乃至升华。

关键词：寒山；生命

寒山生活在唐代，世寿100多岁，存诗几百首，据《宋高僧传》记载：“寒山者。世谓为贫子。风狂之士弗可恒度推之。隐天台始丰县西七十里。号为寒暗二岩。每于寒岩幽窟中居之。以为定止。时来国清寺有拾得者。寺僧令知食堂。恒时收拾众僧残食菜滓。断巨竹为筒。投藏于内。若寒山来即负而去。或廊下徐行。或时叫噪凌人。或望空曼骂。寺僧不耐以杖逼逐。翻身抚掌呵呵徐退。然其布襦零落面貌枯瘁。以桦皮为冠。曳大木屐。或发辞气宛有所归归于佛理。初闾丘入寺访问寒山。沙门道翘对曰。此人狂病。本居寒岩间。好吟词偈言语不常。或臧或否终不可知。”【1】寒山在自己的诗中说：“时人见寒山，各谓是疯癫。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为报往来者，可来向寒山。”【2】“多少天台人，不识寒山子。莫知真意度，唤作闲言语”【2】“余家本住在天台，云路烟深绝客来。千仞岩峦深可遁，万重溪涧石楼台。桦巾木屐沿流步，布裘藜杖绕山回。自觉浮生幻化事，逍遥快乐实善哉。”【2】这样一位隐士，居于寒岩幽窟，吃众僧残食菜滓，世寿一百多岁，真是“或是或非人不识，逆行顺行天莫测”。【3】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远远不如李杜欧韩，但是，到了清代，雍正皇帝亲自为他的诗集作序；五四时期，胡适称他为唐代三位白话诗人之一；在今日，他的诗歌风靡欧美日韩，被翻译载入美国的《外国文学史》。从寒山朴素的诗歌里，除了佛理，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位隐士，身处局外，以睿智的眼光审视个体纷扰浮生与世间炎凉冷暖，忧心忡忡，迫切期望拨开蒙蔽人们心灵本真的迷雾，养护生命，化育心灵，完善和延伸个体生命的价值乃至实现超越和永恒。

生命是个体存在的基础，人的身体承载着生命。寒山在时空的无限和自然的代谢中审视个体生命的起始和终结。“四时无止息，年去又年来。万物有代谢，九天无朽摧。东明又西暗，花落复花开。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回。”【2】“桃花欲经夏，风月催不待。访觅汉时人，能无一个在。朝朝花迁落，岁岁人移改。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2】“浩浩黄河水，东流长不息。悠悠不见清，人人寿有极。”【2】自然界日月升沉轮回，四季周而复始，世间万物变化穿流，代谢不止，不可阻挡，唯有时空和万物的本源是不变的，承载个体生命的基础——人身在永恒的宇宙时空中显得短暂而渺小。人生“日月如逝川，光阴石中火”【2】，无论秦皇汉武、往圣先哲；还是佳丽少年，凡夫俗子，都逃不过生与死，“常闻汉武帝，爰及秦始皇。俱好神仙术，延年竟不长。金台既摧折，沙丘遂灭亡。茂陵与骊岳，今日草茫茫。”【2】“自古诸哲人，不见有长存。生而还复死，尽变作灰尘。积骨如毗富，别泪成海津。唯有空名在，岂免生死轮。”【2】“骝马珊瑚鞭，驱驰洛阳道。自矜美少年，不信有衰老。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但看北邙山，个是蓬莱岛。”【2】“我见世间人，生而还复死。昨朝犹二八，壮气胸襟士，如今七十过，力困形憔悴。恰似春日花，朝开夜落尔。”【2】纵然有皇帝之福、丰功伟业，传世文章，美丽容颜，在人身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人人平等。寒山用时空和自然界生生不息、不可阻挡的洪流彰显出个体生命的有限。

生命包含了生理和精神两重意义，是形与神，身体与心灵的统一。个体生命存在的动力和底蕴不仅在于生理意义上的人身，也在于精神意义上的心灵。在寒山看来，承载生命的人身逃脱不了自然规律的作用，而更可悲的是，人们的心灵和精神也被牵引，不能超脱和自由。人们为子孙、为生计奔波忙碌，忧愁烦恼，苦乐交煎，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青丝变成白发。寒山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载忧。自身病始可，又为子孙愁。下视禾根下，上看桑树头。称锤落东海，到底始知休。”【2】“人生在尘蒙，恰似盆中虫。终日行绕绕，不离其盆中。神仙不可得，烦恼计无穷。岁月如流水，须臾作老翁。”【2】“可叹浮生人，悠悠何日了。朝朝无闲时，年年不觉老。总为求衣食，令心生烦恼。”【2】“世人何事可吁嗟，苦乐交煎勿底涯。”【2】有人为了名利与荣华苦心经营，不知休止。“多少般数人，百计求名利。心贪觅荣华，经营图富贵。心未片时歇，奔突如烟气。”【2】有人贪著物味，“足间青草生，顶上红尘堕，已见俗中人，灵床思酒果。”【2】“怜底众生病，餐尝略不厌。蒸豚沾蒜酱，炙鸭点椒盐。去骨鲜鱼烩，兼皮熟肉脸。不知他命苦，只取自家甜。”【2】心灵和精神受到外缘和外物的影响，种种负累牵绊交织和显现，个体仿佛是个木偶，受其支配，为其烦恼，苦心追逐，直到白头，总不能摆脱系缚，超越和自由，寒山说：“寒山出此语，此语无人信。蜜甜足人尝，黄檗苦难近。顺情生喜悦，逆意多嗔恨。但看木傀儡，弄了一场困。”【2】生命的过程，就像傀儡戏一样，人们个个都是受到种种系缚而不自由的傀儡，但是寒山说了出来，他们却不肯相信。在宇宙的大化迁流之中，个体的生命是多么的有限，而世人却将这有限的生命、珍贵的人身消耗于种种缠缚、诱惑、贪爱之中，终日驱驰，茫然不觉生命的不自由，也不觉得是自己缚住了自己。

在寒山看来，荣华、眷属、贪爱、名利，人们为之消耗生命、费尽心神的一切包括人们的行为本身都是短暂的梦境中事而已，因为它们和寄居于天地中的人身一样难逃无常，是暂时的存在。“我见世间人，茫茫走路尘。不知此中事，将何为去津。荣华能几日，眷属片时亲。纵有千斤金，不如林下贫。”“寄语钟鼎家，虚名定无益。”【2】“贪爱有人求快活，不知祸在百年身。但看阳焰浮沤水，便觉无常败坏人。”【2】“心神用尽为名利，百种贪婪进己躯。浮生幻化如灯烬，冢内埋身是有无。”“层层山水秀，烟霞锁翠微。岚拂纱巾湿，露沾蓑草衣。足蹑游方履，手执古藤枝。更观尘世外，梦境复何为。”【2】

心灵的牵绊系缚突显了个体生命的不自由，在被牵引系缚的同时，各种负面的、有损于生机和本真的污染也蒙蔽了人的心灵，导致人们做出不利于自身和他人生命存在的行为，使个体生命的内在价值陷落。“我见世间人，堂堂好仪相。不报父母恩，方寸底模样。”【2】“富贵疏亲聚，只为多钱米。贫贱骨肉离，非关少兄弟。”“仓米已赫赤，不贷人斗升。”【2】“众生不可说，何意许颠邪。面上两恶鸟，心中三毒蛇。”【2】看到世人的心灵走向道德的反面，寒山认为这其实是自贼其身而己，也是让生命的意义贬值。他劝导世人，“人以身为本，本以心为柄。本在心莫邪，心邪丧本命。”【2】心邪有损于身体健康，心正才有利于养护生命，巩固个体生命的存在。

“白拂栴檀柄，馨香竟日闻。柔和如卷雾，摇拽似行云。礼奉宜当暑，高提复去尘。时时方丈内，将用指迷人。”【2】寒山洞悉个体生命的有限、不自由和内在价值陷落，生命的基础——个体的身与心负担沉重的枷锁，在梦幻之中做种种无知的无谓的耗散和驱驰。因而，他提醒世人：烦烦恼恼、苦乐焦煎的度过一生，追逐外物，被欲望驱使，甚至使道德沦丧，这样不能让个体生命获得真正的意义，相反，是身体和精神不断地内耗和贬值，是个体对自身宝贵生命的轻视和浪费。解铃还须系铃人，个体要从自身身心的修养入手，提升生命的质量和价值。

在衣食住行方面，“有人畏白首，不肯舍朱纹。采药空求仙，根苗乱挑掘。数年无效验，痴意嗔怫郁。猎师披袈裟，元非汝使物。”【2】“纵你居犀角，饶君带虎睛。桃枝将辟秽，蒜壳取为璎。暖腹茱萸酒，空心枸杞羹。终归不免死，浪自觅长生。”【2】单凭药物是不可能让生命获得无限延续的。“素食养微躯，布裘遮幻质。”【2】“褐衣随春冬，粝食供朝暮。”【2】“桂栋非吾宅，松林是我家。”【2】“携篮采山茹，挈笼摘果归。蔬斋敷茅坐，啜啄食紫芝。清沼濯瓢钵，杂和煮稠稀。”【2】钟鸣鼎食的富裕生活未必利于养护生命，相反，素食粗衣，朴素而接近自然，是有益身心的。山山水水也可以养性怡情，“寒岩人不到，白云常叆叇。细草作卧褥，青天为被盖。快活枕石头，天地任变改。”【2】“寒山栖隐处，绝得杂人过。时逢林内鸟，相共唱山歌。”【2】让生命与天地自然的永恒生机相融契，仿佛物我一体，可以陶冶精神。

在实践方面，“人以身为本，本以心为柄。”【2】首先，寒山重视心灵的与善相通，“本在心莫邪，心邪丧本命。”【2】“不须攻人恶，何用伐己善。行之则可行，卷之则可卷。”【2】他认为内心和行为远离一切不善的东西才有利于生命。正如董仲舒《春秋繁露》说：“仁人之所以多寿者，外无贪而内清净，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养其身，是其且多且治。”【4】从天人感应的角度，仁者可以获得天地精华的滋养支持。吕坤《呻吟语》说：“仁者寿，生理完也。”【5】“仁者”具备了生命延续的全部有利因素。寒山还告诉人们，“教汝百胜术，不贪为上谟。”【2】“瞋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2】“一生俄尔过，万事莫言赊。”【2】“何须杀他命，将来活汝己。”【2】“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2】以睿智之眼去审视他的话，不难看出其中不仅闪烁着生活的智慧，也蕴含了养生的意义。在日常生活中，本性上有很高的道德修养，有利于增强生命的底蕴。其次，人生活在现实社会之中，一生种种际遇，难免苦乐交煎，寒山说：“心不逐诸缘，意根不妄起。心意不生时，内外无余事。”【2】正如孙思邈所说：“不以事累意，不临时俗之仪，淡然无为，神气自满，以此为不死之药”【6】（《千金翼方·养性·养性禁忌》）《养生四要·慎动》说，“心常清静则神安，神安则七神皆安。以此养生则寿，殁世不殆。”【7】第三、寒山劝导人们趋向佛道。“余劝诸稚子，急离火宅中。三车在门外，载你免飘蓬。露地四衢坐，当天万事空。十方无上下，来去任西东。若得个中意，纵横处处通。”【2】“男儿大丈夫，作事莫莽卤。劲挺铁石心，直取菩提路。”【2】“劝君求出离，认取法中王。”“欲伏猕猴心，须听狮子吼。”【2】

寒山以悲天悯人的心怀，用朴素的语言，抒发自身对个体生命状态与解脱路径的看法。他说：“下愚读我诗，不解却嗤诮。中庸读我诗，思量云甚要。上贤读我诗，把著满面笑。杨修见幼妇，一览便知妙。”【2】期待人们能够领会他诗歌里蕴含的智慧。

参考文献：

[1]宋高僧传[M].北京：中华书局，1996.

[2]寒山诗注附拾得诗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0

[3]大藏经·诸宗部.

[4]春秋繁露[M].北京：中华书局，1991.

[5]呻吟语·足本[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

[6]千金翼方[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

[7]养生四要[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周阔（1977.11-），女，硕士研究生，广州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研究方向：科技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