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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爱

2012-04-29阿飞

椰城 2012年3期
关键词:田野妹妹爸爸

阿飞

田野在花园里摆弄向日葵,46株,株株健康,对着阳光怒放,花瓣的黄色映在田野的脸上,一扫近日的丧气。

田野从母亲那里得来一套别墅,带着弟弟、妹妹一起过。田野19、弟弟12、妹妹6岁。妹妹两岁那天爸爸去世。那天爸爸吩咐佣人准备丰盛晚餐准备早点回家给妹妹庆生,可却一直没有回来,爸爸连人带车被压在了一辆货车下。妈妈是坚强的,哭过就站起来了,顺利接管了爸爸公司,一切又井井有条。田野和弟弟都爱妈妈,爸爸死后,田野时时想若出车祸的是妈妈不是爸爸会怎样,但最后总愿意事情如同本来的那样,即便妈妈要去换爸爸,她也要拉上弟弟妹妹抱住妈妈。

妹妹在屋内大叫姐姐,田野想装作听不见,妹妹不罢休。田野进屋,妹妹哭成泪人儿,弟弟在沙发一角故作镇定,表明一切与己无关,田野训斥弟弟,弟弟想要还嘴,田野一脸严肃,弟弟低下头去,田野对弟弟说:“你已十二岁!算得男子汉,爸爸这么大就开始打拼了,你起码也该知道照顾妇孺!”弟弟委屈不语,其实弟弟确也拿照顾妇孺是其责任。这样的家庭逼得孩子早熟,妈妈离开时田野才16岁,却从那天就一下跳到了妈妈的年龄。弟弟没了最后一道屏障,不得不快快成长,分担姐姐担子。只有妹妹,理所当然的小孩。妈妈是和一个美国人走的,走后再没回来,也什么都没有带走,走之前结束公司成立基金,以抚养三个弃儿,他们同其他孤儿不一样的地方便是不用为衣食担忧。

田野今天带弟弟、妹妹去参加祁须的婚礼。妹妹很兴奋,弟弟心中却一直不安,一路上都偷瞟一句话都不说的姐姐,他知道姐姐一直喜欢这个祁家哥哥的,一直盼他从英国回来,可他回来亦带回未婚妻,又是美国人!令人讨厌!三人下车,祁须笑脸相迎,边招呼边捏捏妹妹粉红脸蛋,娇妻也款款迎来。祁须把三人简单介绍给妻子,妻子笑脸中立马添满了怜悯,田野和弟弟虽见惯这种眼神,脸色依然变得冷漠,田野狠狠看祁须一眼,心中恨他张扬自己痛楚。祁须抱起妹妹,让妻子给妹妹冰淇淋,化解尴尬。姐弟亦是一对聪明人,多年来也不知累积了多少这样的不快在心中,要靠自己造一个清理站,把这些东西悄悄排出去,甚至不可告诉对方!

弟弟递给田野冰淇淋,田野接过,弟弟又把自己冰淇淋上的樱桃放人姐姐杯中,田野清楚这小孩什么都懂,亦疼惜姐姐,心中好受一点。祁须和新娘翩翩起舞,田野终究伤感,心中恨妈妈,若不是妈妈离开,她该是去英国留学的,日日见他,也不会被这招摇唐突的美国女抢了去。祁须比田野大6岁,待田野如妹妹,田野从小就安静,事事谦让,受了委屈也不抱怨,一点也不像富家小姐,祁须心疼这个妹妹。但田野独立,内心也刚强,不衬她温婉外表,祁须每次觉得该多给田野些照顾时又发觉她并不需要,不过仍事事关心她。田野的心思他并不知道,想都没想过田野会恋上他,今日新娘唐突伤害田野祁须亦觉内疚,想道歉,可田野总有法子躲开。祁须黯然,这已不是多年前的小妹。

回家时是下午,田野走进花园,向日葵朵朵都一般大,这样的整齐灿烂令人愉悦,田野抚摸花朵,轻轻的,生怕弄碎了它,心却焦躁起来,眼神也变得凌厉,用涂着淡粉色甲油的指甲划着花瓣,黄色的花瓣上顿时划满了一条条印子,如同被划破脸的女子,转瞬就变了一个样子。田野突然停了下来,如同神游一圈,看见被划伤的花瓣后悔不已,捧着如同孩子脸庞般的花朵喃喃自语:“怎么能怪你呢?不能怪你的。”眼中本是哀伤却又有幸福,分不清。她纵再坚强,此刻亦让人觉得无比脆弱,不过那又怎样,人人都如此,人前人后谁不是两样?尚需很大本事才能做好一样。

妹妹总是闹,这样的孩子其实是幸福的,需有人疼才能这样闹,如此撒娇,田野和弟弟都宠她,妹妹会像所有的孩子一样,不高兴就要爸爸、妈妈,田野会抱起妹妹告诉妹妹:“他们都在这儿,在这儿陪着你。”弟弟还小时会疑惑地看姐姐,四处张望,但后来弟弟也学会这样对妹妹讲。孩子们是很爱爸爸、妈妈的,不过姐弟俩对妈妈的态度让旁人觉得奇怪,他们并不恨妈妈,也很少提妈妈,但不许别人说妈妈的不是,田野从来都说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多么可爱的孩子!让人心疼。弟弟有一次问姐姐若妈妈回来了怎么对妈妈。田野摇头,反问弟弟,弟弟说会礼貌地待她,像对任何陌生人那样,要装做忘了她,田野知道,妈妈伤了弟弟的心,弟弟要求偿还,却做不出更有伤害性的举动,唯有也令妈妈伤心,弟弟终究善良。

从梦中醒来,弟弟口渴得厉害,白天婚礼甜食吃得太多,不想起床,咽咽口水看着窗外,月朗星稀,微风吹得窗帘轻轻动,如一优雅女子踏着月光走过来。清醒了,再无睡意,下楼喝水,隐隐听见有钢琴声,琴声似断似续,似隐似现,弟弟尋着琴声来到角落一间房。妈妈的钢琴,自从妈妈走后田野便把钢琴弄来了这屋,同其他杂物堆在一起。田野此刻坐在钢琴前弹着“向日葵下的舞蹈”——妈妈作的曲子。向日葵下的舞蹈——名字倒听来欢快,实则为一首悲伤的曲子,哀怨、缠绵,如同无力继续的人生,偏又不得退路。泪水在田野脸上不停地流淌,弟弟的心也被揪得老高,弟弟倚着墙角蹲了下来,把头深深埋在膝上。田野洁白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翩翩起舞,一个个音符从指尖溜出来撞击着四壁,撞击着这一对姐弟的心。田野懂母亲。

妈妈算得上是钢琴家,上天总是特别偏爱一些人,给与他们姣好的面容还有不可多得的天分。妈妈便是其中一个,她漂亮,聪明,小有名气。她亦是个幻想主义者、浪漫主义者,充满着童心。在田野心中,她如同一颗水晶。爸爸则和妈妈完全不同,爸爸来自农村,很小就进城谋生,从卖报童做到大老板,在繁华都市咬牙向上游,吃尽了苦头,想到爸爸,田野总觉得爸爸像墙上画里的纤夫,纤绳勒进肉里,汗水爬满黝黑的背,拼了命向前。爸爸没有任何爱好,不懂音乐,只热衷于赚钱,只有物质的积累才能给他安全感和满足感。妈妈和孩子们从来就物质富足,自然不懂爸爸。

爸爸妈妈都是合格的丈夫妻子,也是很好的父母。表面上看这一家人再幸福不过可是妈妈早就在田野心中种下了不安的种子。田野记得有个早晨妈妈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看见他们三个一脸的陌生和惶恐,妹妹叫声妈妈,跌跌撞撞向妈妈走去,妈妈却尖叫一声,向卧室逃去,田野不懂,更不懂为何妈妈白天满脸灿烂,深夜却独自弹催人泪下的“向日葵下的舞蹈”,但爸爸说,搞艺术的都有点神经质。田野自然也不懂妈妈为何会嫁给爸爸,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妈妈天真浪漫,生活也无比丰富,爸爸除了工作其他的都愚钝得很,且不懂情趣,不解风情,爸爸做的无非是无休止的挣钱。和妈妈相比,爸爸实在肤浅,爸爸也许从来就不懂妈妈的,只是妈妈的漂亮可爱深深吸引他。田野后来知道,爸爸劝住了准备跳楼的妈妈,妈妈重生后便嫁给了爸爸,若不是爸爸,妈妈早就从24层楼上坠下,亦不会有田野们三个。田野一直想知道妈妈当初为何跳楼,却无处打听,只从妈妈的诗中得来一句:爱——死在了阳光里,带着梦一起。田野心碎。妈妈后来爱上美国人变得情有可原。

美国人虽不知名,但却算得上地道的艺术家,年轻得很,才十九岁,褐色的头发,浅蓝的眼睛,眼睛似有一层薄雾,淡淡的却又遮不住清澈的眼神,极爱白衬衫,本就是白种人,又比一般的白种人更白——或说苍白,让人想起久居地下室穷困潦倒的艺术青年,他确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又充满了贵族气质,且讲一口英式英语而不是美式,更增高贵优雅,田野第一次见他时很想问他可是落魄的贵族。但他尴尬的身份让田野问不出口,第一印象是极好的,妈妈向来坦荡,大方介绍新男友。田野和弟弟礼貌敷衍,心中自然不快,一半为爸爸,一半为自己,爸爸在心中地位不可取代,这男子只比田野长几岁,妈妈也未免荒唐,姐弟俩本来以为妈妈有了他们就足够,却无端冒出这样一个人来抢妈妈,心中失落可想而知。田野继而担心以后如何與他相处,旁人少不了闲言碎语,更不愿此人住进爸爸的家。妈妈是认真的,甚至告诉儿女再婚打算,儿女黯然。心似被置于盘中,放齐五味,再加锃亮刀叉。但这还算不得什么,一周后,妈妈给儿女的消息更是把他们置于崩溃边缘。

田野还记得那一周里失落和烦躁一直围绕着她,放学后不想回家,怕面对妈妈,可终无处可去,绕再多的路都只得回家。其实爸爸死后妈妈很少在家,为这个家奔波,以前田野最希望的就是一回家便能看见妈妈,这一周却怕妈妈在家,她应付不来。“妈妈”这二字变得千斤重,此时好想爸爸,若爸爸在,定不会到这一步。磨蹭着回了家,妈妈在家,美国人也在,田野的心马上被提了起来,妈妈拉过女儿说:“我们谈谈好吗?”田野明白,终究逃避不了。弟弟早就坐在旁边,妹妹还小,不懂眼前一切,只关心手中玩偶。妈妈一袭红裙,如跳动火焰。三个孩子坐在一边,妈妈和美国人坐在一边,似亲疏分明,田野难过。妈妈开门见山:“我们下周完婚,婚后定居巴黎,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儿女被这一消息摄住,妈妈神情淡定,语气平和,继续:“田野,你们怎么打算?”妈妈向来都是开明家长,很少帮儿女做决定,此刻也不例外。“妈妈非走不可?”弟弟哽咽。“我也要追求自己的生活,幸福得来不易,我希望你们明白。”“不要去巴黎!”弟弟苦苦哀求。“妈妈一直都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失去了生活意义,我在巴黎重新找回人生的方向,你们长大就会明白。”弟弟语塞,妈妈从来就教导他们一定要找到人生的方向,虽不明白,却知道它重要非常,妈妈也常说,一个人最幸福的是能遇见一样东西,愿意为了它像火一样燃烧,对它像毒蛇一样纠缠。姐弟俩明白,妈妈不是被男女私情俘虏,那男子只是重新点燃了妈妈,拾回了生活的意义,妈妈在跳楼那天死去,是这个美国人让她重生,而不是爸爸,姐弟俩为爸爸难过。妈妈把目光投向女儿:“不要不说话,可愿和妈妈走?”田野抬头问妈妈:“妈妈有多想带我们走?”妈妈知道田野向来聪明,自己也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不愿有半点隐瞒。妈妈说:“你们未成年,我尚有义务,且舍不得你们,你们愿意我自然带你们走,组一个新家庭,可往后一切都比不得这里。我和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不能处处顾你们周全。我结束公司成立基金,也可转让监护权,在这里你们生活可以无忧。当然,你们决定自己的一切。”田野难过,妈妈并不是很想带上他们,妈妈也明白,即便自己有多想带走他们,他们也不会和她走,她的孩子向来比别人的独立有主见,这几年她并不算单单照顾儿女,儿女也照顾她。弟弟饮泣,田野望着妈妈,眼神无力,妈妈刚才的平静不在了,眼神中的幸福亦被痛苦取代,一时不能开口,最后忍住泪水对孩子们说:“我爱你们!”他们都明白,妈妈爱他们胜过自己,也明白妈妈愿舍弃一切——即便是他们去追求她所谓的意义。这时妹妹突然跑到妈妈面前,妈妈伸手抱住妹妹,妹妹缓缓在妈妈脸上亲了一口,似诀别。妈妈眼泪掉了下来。美国人在一旁看着,没有安慰任何一方,似与己无关,田野愤然。

最后一晚,明日便离开这个家,妈妈睡不着,来到花园,望着一块空地,她一直想在这种上向日葵却一直没种。自小就喜欢向日葵,明媚、执着的花朵,只追随太阳,不为旁人开放。也因为向日葵,他和她贴近,他临摹梵高旷世名画,大家夸赞。他浅浅一笑,说这画最好的地方是花瓣,跳跃似火焰,更似撩拨人心弦的手,一如琴键上舞蹈的那双手。他把目光投向她,深深的似要把她吸进眼里。此时她18岁,已露头角,天赋与美貌让她的艺术道路异常的平坦,她似骄阳,似玫瑰,似火——燎原之火。他是出名的才子,更是出名的浪子,他的画被大家追捧,他高高在上,享受世人仰望,眼光独到,个性张扬,似不羁的风,毫无定向。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忧郁的眼神,迷倒万千异性,她如何逃得过?他大她20岁,年龄和阅历都增其男性魅力,她不能自拔,不顾一切地爱他,若他愿意,她亦可把自己的生命和上浓浓的爱放在盘子中献给他做晚餐。那也是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巴塞罗那、阿根廷、雅典、巴黎、威尼斯……到处都有这一对恩爱的身影。她不再出去演出,只弹给他听,做他背后的小女人。那拿画笔的手显然胜过琴键上的手,他偷得别人的心。其实这种义无反顾的爱一开始就是错的,可以毫无保留地为一件东西、一件事,却不可以为一个人。即便是父母为儿女也会稍为自己做打算,父母处处呵护疼惜手中小人儿,一直给其要的一切直到不能再给,父母都知道,儿女最负心,需给自己留下余地。她不知。

花不常好,月不常圆,他终究爱上一个模特,她知道后发疯般大闹。他劝她冷静,却吝惜自己的一点安慰,她不罢休,他提出分手,她心灰意冷觉得失去了所有,割脉自尽,他敌不过她拿生命纠缠,二人又和好,只是不能如初,她追求完美,容不得一点瑕疵,他亦觉她厌烦,处处紧盯。她确实爱他,自然也傻得可以,明明已受过一次伤,却偏偏不得教训。爱变本加厉,似枷锁套在他身上,可要用什么样的枷锁才能套住风一样的男人?他很快又有新欢,且是主动介绍给她,她其实早已见过,那新欢一直频频出现在他画中,一个芭蕾舞演员,他几乎画尽他所有舞蹈姿态,不能怪她不警觉,只是没想到他会爱上男人,想来可笑,他和她曾在一起赞美这男芭蕾舞者有多美。她心碎,却没哭没闹,自己搬出行李离开。

那天晚上她出席一个音乐会,受邀钢琴演奏,从和他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演出。她坐到钢琴前,脑袋空空,手也僵硬,断断续续地按着琴键,台下唏嘘,继而窃笑的窃笑,议论的议论,她羞红了脸,逃出音乐厅。外面好冷,风好大,把黑裙子使劲的吹,缠住她的腿,她摔倒,趴在地上痛哭,此刻她明白,什么才是失去所有,多年来的努力荡然无存,原以为自己给自己造了一座城堡,却不知那是细沙做成,风一来、浪一打就会散去,连轰然塌地的悲壮都没有,只怪自己错信了爱情,自己把自己的事业和梦想都付给爱情。她明白,明日新闻一出她便成为笑柄,爱情、音乐她已失去,最后的尊严也将没有。24层楼有多高?对一个有恐高症的而言站在上面又是什么感觉?她无比清醒,她明白,只要再往前一步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她此刻不怕高,不怕死,只怕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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