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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与苦难

2012-04-29沈泽宜李浔

江南诗 2012年3期
关键词:生命力诗经诗人

沈泽宜 李浔

李 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最初的创作动力是什么?后来能够坚持创作的原因是什么?

沈泽宜:我是1951年秋读高二时开始写诗的。最初的创作动机是对生命的感恩(这跟西方诗人原罪说可能不同),具体点说是对生养我的故土的感恩,我生平的第一首诗《一个明亮的湖泊》可以作证。后来能坚持写诗的最深刻的原因,也是对自己及他者生命的珍视,和对威胁生命的异己力量的谴责和抗议。

李 浔:你出版过多少部诗集?还出版过其它类型的著作吗?你的代表作是什么?你认为自己哪些作品是经得起时间的推敲的?

沈泽宜:说起代表作,前期是《是时候了(一)》,后期是《致尤莉雅·库罗奇金娜》和《倾诉:献给我两重世界的家园》。诗集我只有两部,共收255首作品。由于我身份特殊,前30年因政治原因不许出;后20 年因经济原因无力出。直到2008、2009年才连续出了两部,即《西塞娜十四行》和《沈泽宜诗选》,也就是我七十五岁、七十六岁两年之内出的。此外,我已出版了诗论集《诗的真实世界》、《梦洲诗论》;经典诗歌研究《诗经新解》和回忆录卷之二《北大,五月十九》。近来还有4部书在编待出。至于我的哪些作品能经得起时间的推磨,我无法奉告,这是需要公众与历史来检验的;我猜想也许《西塞娜十四行》、《沈泽宜诗选》和《诗经新解》或许能活得比我久长。

李 浔:你认为你创作的高潮期是在什么时候?当时整个诗坛是怎样一种背景?你的诗歌在题材、主题和表达等方面的最突出特点是什么?

沈泽宜:高潮期有被中断了的两次。第一次是1957年初夏时光,仅仅10 多天时间就被拦腰折断;第二次是在文革期间,当个人与民众的生存受到专制极权的重大威胁时,从灵魂深处爆发出了反弹的声音,一种纯粹、虔诚,以全生命投入的声音。《致诗人》、《映山红》、《动物园又到了批珍禽异兽》等诗就是在那时写的。根本不可能发表,也根本不想去追名逐利。那段时间,诗与我一起受难。第一次是以大字报为形式的显性写作,第二次是隐形写作。与当时歌功颂德的诗界背景格格不入,是一个另类,一种意外,因而摧折是必然的。

李 浔:在你的创作过程中,主要受到哪些诗人或者作家的影响或启发?你认为怎么样的人才可写诗,可以写好诗?

沈泽宜:50年代学诗时,受到过本土古典诗歌,特别是《诗经》、《离骚》、唐绝句,外域的拜伦、普希金、莱蒙托夫等诗人的影响;作家作品方面,按时间顺序有显克维支的《你往何处去》、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托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雨果的《九三年》和《悲惨世界》等的影响和启示。这些书都是我高中阶段读的,所受的影响主要是宗教情绪和人道主义。到了新时期,视域大开,多方面地受到了西方现代派诗人与作家作品的影响(50年代的北大中文系,我和我的学友在半封闭的状态中,对这些现代名家一无所知),其中突出的二位是埃利蒂斯和米沃什。对第二问,个人以为人人都可以写诗,因为正如鲁迅所说,人人心中有诗;只要你肯写,就会越写越好。至于如何才能写好诗,我以为:一,坚守个性,善于借鉴;二,以个体通向大众;三,极端重视语言的训练;四,持之以恒、辛勤笔耕。而在所有这一切之上,应有博大的胸怀,仁者爱人,勇者无畏,智者不惑。

李 浔:你认为地域文化对一个诗人的创作有多大影响?

沈泽宜:这种影响在骨血里。有地域色彩的诗就是它的贡献。但地域写作必须微观与宏观相结合,应力求通向普遍的人性,通向普世适用的人文精神,或称普世价值。

李 浔:在你的诗歌创作生涯中,你遇到的主要困扰有哪些?最终是如何解决的?

沈泽宜:主要困扰有二。其一是外在的,在某一时期,当你所写的任何诗作都被诬为反动“黑诗”时,你只能不写;即使写了也只能记在心里而不便形诸文字,那是诗歌哭泣的年代。另一个是内在的,语言形式上受到惯性的束缚,老是上不去。对于前者我身不由己,只能期待冬去春来;对于后者必须反而求诸己,需要由广泛借鉴、虚心学习、刻苦操练和不断自我超越来解决,这方面我做得还很不够。

李 浔:目前中国诗坛有一个现象比较普遍,许多诗人的作品甚至经不起十年时间的推敲。你是怎么看待诗人的创作生命力和诗歌作品的生命力的?

沈泽宜:问得好。诗人的创作生命力和作品生命力是两回事。创作生命力需要警剔的是所谓的“江郎才尽”,即创作欲望和创作能力的消失。一则是“不想写了”,一则是“写不好了”。二者都跟是否继续热爱生活、生命、诗歌,以及是否能保持对生命和生活的独特感受有关。至于作品的生命力决定于作品的质量,是客观的认定,即通常所说的需要由时间和人心来判定。如你所说,有的作品不出十年就已被人遗忘;有的作品历经千年仍被人怀念和喜爱,这里面必定有原因。个人以为,像埃及的《亡灵书》、印度的《梨俱吠陀》、本土的《诗经》、《离骚》那样两三千年前的诗歌作品,至今犹能让我们欣赏与感动,归根结底,主要的不是作品的语言形式而是作品内涵在起作用。语言形式花样百出,随时代而变;但有些东西是永恒的,那就是对人的关怀与热爱,对正义的崇奉,对强权者的抗议、对弱小者的怜悯与同情;能不断地帮助我们完善自我,勉励人性向神性复归,向人间传递真、善、美的火种。改革开放30多年来,缘于诗歌写作者的努力,诗的艺术质量已极大地超越了五、六十年代。备受关爱的以“今天派”为代表的朦胧诗,是在话语形式和作品内涵两个方面同时发生变化的。在中国诗歌被亵渎了30多年之后,北岛、舒婷、顾城们重又恢复了诗与民众及知识者的精神联系,让诗恢复了尊严,重新赢得了人们的喜爱与尊重,以致今天如果再去朗颂一首他们30年前的诗,照样能让人心情激动。这样一些诗的存活时间,理所当然远大于你所说的那些短命的作品。这个命题事关重大,不知我说清楚了没有?

李 浔:你认为,目前诗歌在全社会中处于什么位置?

沈泽宜: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很不幸,已被彻底边缘化了。一因社会上只认得权、钱二字;一因诗人们的盲目仿效西方,忘了西方早已经跨越的门槛我们正在跨,且前途未卜。诗人的启蒙者身份岂可一日忘怀!

李 浔:你曾是北大的校园诗人,也因为一首诗,成了北大名噪一时的“右派”学生。那段岁月对你的生活和诗有何影响?

沈泽宜:那段岁月彻底吊销了我的青春、爱情、个人幸福。它的意义,是让我免做一个为扭曲的时代大唱赞歌的伪诗人,留下了为这一时代真实造影的心灵自传,这是我的大幸。

李 浔:在你的诗歌中有着明显的英雄主义色彩,这种英雄主义情绪似乎贯穿了你的全部作品。甚至在你的《西塞娜》里也无所不在表达了这种情绪。

沈泽宜:你读得很细。北岛说:“在没有英雄的年代/我只想做一个人”,其实,英雄也是人,一个普通的人。自诩英雄我岂敢,我觉得有时我飞得比鸡还低;但当一个孤独的个人,站在庞大无比的对立物面前时,要对抗邪恶,你必须强大,必须像英雄那样面对弄权者、暴虐者、摧残者。古人不是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吗?为此付出我的一生,值得!孔子说过:“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我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个人,一个匹夫,但头脑里的“志”不可剥夺。那可能就是我深埋心底的英雄主义情结。

李 浔:你曾用九年时间译注过《诗经》,在这本《诗经新解》一书中你为《诗经》作了注解和解读,同时将《诗经》中的诗译成了当代新诗。其实在你之前已有了许许多多的《诗经》译注版本,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用那么长时间完成这本有学术研究价值的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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