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创意需要激情
2012-04-29王虹夏潜
王虹 夏潜
2012年1月,上海戏剧学院与美国布朗大学、纽约大学、普林斯顿大学、耶鲁大学联合在沪举辦了为期两周的“2012冬季学院”,本刊采访了两位来沪教学的专家教授,让读者分享她们的戏剧理念。
锻炼写作的肌肉
访美国加州艺术学院戏剧系主任段光忠
在上“跨媒体写作”课之前,老师会带领学生做一套呼吸的身体动作,类似某种让身心安静下来的仪式。然后大家围坐一圈,进入各自的世界,最后分享彼此创作。在她的教学中,编剧课不再那么枯燥,而是生动了起来。她不是教你方法,而是教你去如何找到你要写的,教你如何表达。上课时,我们都叫她Alice,但她有个很男性化的中文名段光忠,一如她的为人,爽直率性。
问:什么促使您开始创作?
答:很偶然,记得那时18岁,某个睡意朦胧的早晨,被一阵叮咚声吵醒,起身去厨房,看到在微波炉前找不到开始键的爷爷。于是,我写了自己的第一个剧本,关于一个外国小孙女和中国爷爷的对话。写爷爷的戏,是因为我看到了老人在现代找不到生活,类似亚洲人在白人文化中找不到自己。对于“黄皮肤”的、受着传统的中国式家庭教育的我来说,找不到自己文化的感受尤其深刻。从那时起我发现写作是一个创造只属于你自己世界的途径,而我又是看美剧长大的,对于对话更敏感,于是开始写剧本。
问:您现在的创作目的是什么?
答:为了警醒、告诫自己,也提醒他人。现代科技太发达,你会发现吃饭、上课时人们一个个都低头只看自己的手机,回家只对着自己的电脑。戏剧让人们从电脑后走到一起,走到剧场,不做机器,做人。
问:戏剧中有什么能吸引您坚持创作到现在?
答:到现在为止我写了快20年了,但我并不是科班出身,还记得大学毕业后有段时间白天教英语,晚上11点到1点是我写作的时间。创作是一种自由,你知道在美国,人们都讲求自由。每天两个小时在想自己,既然在美国文化中看不到自己,那么我自己要写自己。这种每天写自己的生活持续了3年,直到布朗大学的教授邀请我去读戏剧。在念硕士的两年中依然坚持每天写作,所以这样的生活一共持续了5年,最后两年创作了5部作品,这是我创作最旺盛的时期。
问:此次来沪,有没有发现中美教学的异同?
答:美国的教育让我不怕犯错,不断创作,不断碰壁,危机就是转机,某天你就会找到那条对的路。我在教学上提倡的是:通过写找到你要写、你想写的东西,而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写什么。我在训练中运用了偶然性,在练习中,让学生写纸条,例如:一个道具,一个秘密,一个地点,一个特征,最后一个结尾的字……偶然性可以推动我们的直觉,人的本能会把这些偶然的情节组织起来,变出一个意想不到。
问:您认为创作有窍门吗?
答:写,持续不断的写,有时甚至不用想很多,只是写。我坚持了5年每天写,这样做的逻辑和每天跑步是一样的,跑步长身体肌肉,而写作锻炼让你长写作的肌肉。你可以试着一星期坚持每天写,每天早上把你脑中看到什么记录下来,记住要说真话,写7部剧本。你要相信,意义来源于你真实看到的。意义是其次的,首先是你看到的。你自己就是一个实验室,要造自己的实验室。这次来开的课是跨文化创作,而我认为跨文化最戏剧性的是学习,通过戏剧学习怎么去看,并展示给人们你所看到的。
初识戏剧编审
访耶鲁大学戏剧学院系主任凯瑟琳·希伊
虽然,在字典里Dramaturgy的解释是:戏剧作法、演出法,但是,在中国对这个词似乎还没有固定的翻译。2009年10月,中央戏剧学院与歌德学院举辦了“戏剧构作在北京”的活动,这应该是“戏剧构作”从德语Dramaturgie翻译过来的首次“公开亮相”。今年“冬季学院”邀请到凯瑟琳·希伊(CatherineSheehy)——耶鲁大学戏剧学院的戏剧编审与评论系主任,为学员们带来了一场“戏剧编审和编剧”的讲座。此次,Dramaturgy被译作“戏剧编审”。或许,我们可以暂不计较这个词的中文翻译,毕竟,凯瑟琳·希伊女士精彩的谈话不仅让人对Dramaturgy有了一个全面、深入的了解,也让人期待它在中国戏剧艺术事业中的出现。
问:可以介绍一下耶鲁大学戏剧学院的戏剧编审和评论系吗?
答:学生在这个部门将经过密集紧张的学习和实践,来获得艺术学硕士或艺术学博士学位。未来可从事的工作有:戏剧编审、艺术制作、文学经理、评论、编辑、学者等。学习的主要内容涉及戏剧的文学、理论和评论、历史等方面。但是,重点是表达能力的培养。学生每个学期都要参加评论工作,接受思考和写作的训练。在美国,耶鲁戏剧学院是较早开设戏剧编审和评论课程的学校,并提供学生在常备剧目剧团和刊物实践的机会,以便他们以后能胜任制作戏剧编审或者机构戏剧编审。
问:Dramaturgy在中国是个相对陌生的词,究竟该怎么理解?
答:任职期间,很多人都问我戏剧编审是干什么的,我通常回答:“这不关你的事!”当然,这是句玩笑话。打个比方,就像车轮有车轮制造者、轮船有轮船制造者、芯体有芯体制造者,戏剧编审就是如何制造戏剧的人,是个手艺人。这个词是德国戏剧家莱辛创造的,我们知道他写了一本《汉堡剧评》,就是里面“剧评”这个词。事实上这个职业比导演早了一百多年。戏剧编审的范围很广,可以是剧本的创意、发展、评估、解析、写作、翻译、改编;可以是在作品排练的过程中进行研究,对各方面提出建议,在作品展现在观众之前评论,帮助作品的呈现;可以是对作品的整体运作提供意见,与观众进行讨论,研究市场和与媒体部门合作;总之,是一项把作品有力地呈现到舞台上的工作。
问:在美国,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职业?从事戏剧编审的人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特质?
答:应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开始出现这个职业,因为有很多人跑到大城市从事戏剧工作,就像现在的上海、北京。从事这个职业,最重要的是保持尊严。因为有时候这个工作看上去像“四不像”,在具体操作中,看似是编剧、是导演、是舞美设计、是策划制作,但其实是不同的,在与这些人合作的过程中一定要“不卑不亢”。我记得还是学生的时候,跟同学们排练一个戏,遇到瓶颈,于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台上那个演员朝我怒吼,说我不是演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告诉了她作为观众的反应,过后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一束鲜花。从事这个职业,还需要有高度的激情,是一个职业的激情家,有时也需要是个老糊涂。充满激情才可能使一个充满创意的想法不“流产”,才可能使一个创作从无到有,在我看来,没有做不下去的戏,但是,要把握好提供自己看法的时间、尺度和方法,要懂得一起合作的艺术家的心理,所以有时候,需要巧妙地装成一个老糊涂。
问:作为耶鲁常备剧目剧团戏剧编审,您感受最深的是什么?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答:从事这项工作二十多年,做了上百部的戏,感觉非常丰厚,我很热爱这项工作,时常会从中获得惊喜。记得有一次,一个朋友给我看了一个写了一小部分的剧本,但是那个剧作家不知道如何往下写,我看了之后觉得很好,于是打电话给那个人,告诉他我的想法,后来他还回了我的电话,我至今保留着电话录音,这个剧作家就是山姆·谢泼德。
凯瑟琳·希伊女士说话幽默风趣,充满激情,同时令人感受到强大的气场,想必,这也是她能够从事这项工作二十多年的原因。应该相信,引进这个概念,能对中国戏剧艺术事业的发展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