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的鉴赏标准
2012-04-29林从龙
林从龙
情真
白居易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这些话都说明了“诗主情”的道理。没有情,就没有诗词;没有炽热的真情,就没有脍炙人口的诗词。如:广州后浪青年诗社社长周燕婷,她的词以情真而感人。其《一剪梅·天未足寒,罗冈梅花未放》:
数遍青枝未展颜,花在春前,腊在春前。酿香情绪渐绵绵,可是相怜,应是相怜。玉笛冰魂尚未还,梦里关山,客里关山。快将风雪造严寒,人在梅间,诗在梅间。
天未足寒,梅便不放,女词人认为严寒旨在护梅,与雪侮霜欺论迥异,多情语也。“快将风雪造严寒”,想煞梅花,一往情深,诚为梅之知己。词有闺阁柔风,更带几分稚气,词人纯真之态可掬。《浣溪沙·接约》也是如此:
尘镜重开理晚妆,两蛾淡淡为谁长?裙衣细拣费思量。几许心期轻错误,一丝情分暗收藏,黄昏渐近渐彷徨。
“黄昏渐近渐彷徨”,活画出女词人赴约前的微妙心态。
宋代词人贺方回的《鹧鸪天·阊门即事》,是怀念亡妻的名作: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孟郊《列女操》云:“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三、四两句用连理树的半死、双栖鸟的失伴来象征作者的丧偶,刻划出自己的孤独和凄凉。结尾两句是全词的高潮,催人泪下。夜雨敲窗,一灯如豆,空床辗转,物是人非,妻子“挑灯夜补衣”的纯朴形象宛然在目。这首词,与潘岳的《悼亡》、元稹的《遣悲怀》和苏轼的《江城子》并传不朽,同以真挚、沉痛见称,具有永恒的魅力。
味厚
《沧浪诗话》的作者严羽说:“诗有别趣。”也就是说,诗词不能说教,要有趣味。这趣味的概念似乎模糊难定,严羽喻为“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其实,抒情有情趣,状物有物趣,说理有理趣,诙谐有谐趣,都可称为诗趣。
情趣来源于痴情。“人生自是有情痴”,情到痴处,往往想入非非,平添诗趣。纳兰性德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地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由于词人不能与心上人相聚,似乎春天就不应该降临人间,真至情之语。吴梦窗的怀人词,更是感人:“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因怀人而想到“纤手”,因“纤手”而想到“香凝”,以致怀疑黄蜂亦为“香凝”而“频扑”,痴态可掬。陈楚南题《背面美人图》:
美人背倚玉栏杆,惆怅花容一见难。
几虔唤他他不转,痴心欲掉画图看。
全是孩子口语,妙极!
物趣的产生,是由于诗人对事物的体察入微;写出了人人心中所有、笔下所无的物象。杜甫好“细推物理”,他的“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青惜峰峦过,黄知橘柚来”等,都横生妙趣。有些物象,如杨柳、曉风、残月,是人人都经常见到的;但一经柳永把它们组合在一起,便成了千古名句。清代王渔洋给他写挽诗,还用这组物象:“残月晓风仙掌路,何人为吊柳屯田?”有人为纳兰性德的词集《饮水集》题诗,也用了这组物象:“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这说明写景写到妙处,能使人永久铭刻于心。今人阚家蓂的“吹波金鲫碎流霞”,林曼兰的“小桥人伫立,钗影乱波间”,诗境明丽,语言新巧,酷似韦应物的“夕阳明灭乱流中”,也有“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之妙。
理趣是诗人因物而兴感,因感而悟理,感情得到理性升华的结果。如罗隐《咏蜂》中的“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苏轼《题西林壁》中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叶绍翁《游园不值》中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朱熹《观书有感》中的“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等,均极富理趣。
谐趣风格多样,或因物兴感,或寓庄于谐,都可使读者在轻松中受到启迪。今人龙永宁的《西江月·偶失眼镜》就是一例:
一片朦胧风景,宛如混沌初开。是人是物总难猜。但见团圆色彩。莫怨花笼轻雾,休嗟月暗瑶阶。不分明处少愁来,难得糊涂世界。
寓庄于谐,在幽默中抒发了严肃的人生感慨。
为讽刺吃喝风,有人写了一首咏鳖鸡合制的高档菜“霸王别姬”,也寓意深刻:
会议华筵次第开,厨师知趣费心裁。
乌江千栽西风冷,又见虞姬赋别来。
侯孝琼的《鹧鸪天·感怀》,也颇具谐趣:
绛帐生涯不计年,成阴桃李岂三千?而今教授初称副,已放浓霜入鬓边。秋易老,月难圆,风风雨雨纻衣宽。西窗频报归休近,苜蓿栏杆倚暮烟。
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巧妙地抒发了胸中的感怀,而又不使读者感到过于沉重。
诗趣可以增强诗的可读性,一首趣味性很强的诗,能使人过目不忘,铭刻于心。
格高
陈善《扪虱新语》引林悴语:“诗有格有韵,故自不同。如渊明诗,是其格高;谢灵运‘池塘生春草之句,乃其韵胜也。格高似梅花,韵胜似海棠花。”所谓格高,即指作品能引导读者进入一种高尚的境界。如叶嘉莹的《临江仙》,全词极力抒发半生坎坷的郁闷,最后以家国之情一结,十分感人:
惆怅当年风雨,花时横被摧残。平生幽怨几多般。从来天壤恨,不肯对人言。叶落漫随流水,新词写付谁看?唯余乡梦未全删。故园千里隔,休戚总相关。
俯仰沉吟,心潮激荡。上片追溯青少年时期在日寇铁蹄下度过,下片抒思乡之情——“叶落”叹韶华易逝,“新词”感索解无人。煞拍“故园”、“休戚”二语,使读者油然而生爱国之心。
“世纪颂”二等奖获得者熊鉴的《庆澳门回归》,洋溢着浓烈的爱国之情,人品自现:
几代遗民北望痴,中原不见动王师。
千双虎眼盯孱鹿,万里狼烟醒睡狮。
尽瘁初闻诸葛誓,开怀又唱岳飞词。
荷花喜共荆花放,吐艳喷香正此时。
明代于谦的《石灰吟》是广为传诵的名作: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间。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张煌言诗),于谦是一位与岳飞齐名的民族英雄,又是一位廉洁、正直的清官,可与包拯、海瑞同垂青史。他十七岁时写的这首《石灰吟》,通过对石灰拟人化的描写,表达了他不畏艰险、勇于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和为人清白正直的崇高志向。
诗品取决于人品。好的诗词,都能反映作者高尚的人格和审美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