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客厅”
2012-04-29亦昕
亦昕
林徽因的客厅不仅是一个朋友聚会的周末沙龙,更成为思想碰撞与文化交流的公共空间。
北总布胡同3号院(即现在的24号院)被拆的新闻漫天飞舞,原因大抵是梁思成与林徽因夫妇曾经租住在这里6年。
1931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由于工作的关系,开始租住在北总布胡同3号院内,他们的小儿子梁从诫也在这里出生。北总布胡同24号院原是一座两进四合院,坐北朝南,院子里种着石榴、槐树,还有海棠花和马缨花。梁思成、林徽因两人经常在这里接待朋友,他们的“太太的客厅”也因此成为当时京城有名的文化沙龙场所。而金岳霖也是在这里认识了林徽因,并深深地倾慕她,因此搬到了24号院隔壁的12号院,和梁思成、林徽因他们成了邻居。直到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梁思成、林徽因两人离开了北总布胡同这间居所。
在他们的人生中,北总布胡同3号并不是居住时间最长的住所,却是在中国现代历史上名气最大的居所之一,原因就在于这个3号院里的“太太的客厅”——誉满京城的文化沙龙。
梁思成可以说是中国现代建筑学的开创者。他1923年清华毕业,次年赴美留学,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获得学士学位后,又入哈佛大学攻读并取得建筑学硕士学位。1928年回国后,梁思成与妻子林徽因一起创办了东北大学建筑学系并任教授兼系主任,这是中国大学最早设立的一个建筑学系。
正是因为林徽因,梁思成才选择了建筑专业。梁思成曾回忆说:“当我第一次去拜访林徽因时,她刚从英国回来,在交谈中,她谈到以后要学建筑。我当时连建筑是什么还不知道,徽因告诉我,那是包括艺术和工程技术为一体的一门学科。因为我喜爱绘画,所以我也选择了建筑这个专业。”1924年,林徽因是与梁思成结伴赴美留学的,但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不收女生,林徽因只好入该校美术学院学习,但仍选修建筑系的课程。此后,梁林夫妇携手并肩,开拓了中国建筑学的新时代。
1930年,协助梁思成创办东北大学建筑系的林徽因,患肺病离开沈阳回北平治疗,梁思成便把家搬到北总布胡同3号。
1931年,梁思成回北平加入中国营造学社,这是一个民间团体,原本是一群对古建筑痴迷的儒生谈古论今的沙龙,自从梁、林及另一位建筑学巨子刘敦桢加入之后,才开始了真正的科学研究,直至成为中国乃至世界享有盛誉的学术组织,并为后来清华大学建筑系奠定了坚实的科研和人员基础。
从1931年到1937年9月5日因不甘为日寇所用而南迁,梁思成一家一直住在北总布胡同3号院。这是一个颇具特色的四合院,宽敞明亮,安静舒适,院子四边各有一排单层的平房,灰瓦铺成的屋顶,房屋之间铺砖的走廊也是灰瓦顶子。面向院子的一面都是宽阔的门窗,镶嵌着精心设计的窗棂。院子中间种着几株开花的树,林徽因和梁思成的一双小儿女梁再冰、梁从诫常在树下嬉戏。这个院子,承载着梁林夫妇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岁月。
在这个小院中,梁林夫妇以他们特有的人格和学识魅力,吸引了一批知识界的文化精英,逐渐成为了当时北平最有名的文化沙龙。在这个“客厅”中出没的既有如金岳霖、钱端升、张奚若、陈岱孙等哲学家、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也有如沈从文这样的主持全国性大报《大公报》文艺副刊的编辑,当然更多的是像萧乾、卞之琳这样的在校大学生慕名而来。不管来访者出身、职业或社会地位呈现出怎样的面貌,只要他们被这个象征着1930年代北平知识界顶峰的“客厅”所接纳,就可以融入一个知识贵族的公共空间。
1933年9月27日,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开始连载冰心的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小说以温婉伴着调侃的笔调,讽刺了北总布胡同3号院的沙龙,林徽因当即派人给冰心送去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太太的客厅”便由此而来,不过冰心大概气了个够呛,与林徽因从此再无往来。
林徽因的“太太的客厅”不仅仅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建筑空间,也是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认同和交往空间,更是一个表征着文化权力和象征资本的文化空间。以林徽因的“太太的客厅”为中枢,凝聚着当时最优秀的知识分子,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交往网络。
1932年搬来与梁家毗邻而居的金岳霖曾回忆说:“我是单身汉,我那时吃洋菜,除了请了一个拉车的外,还请了一个西式厨师。‘星期六碰头会吃的咖啡冰激凌和喝的咖啡,都是我的厨师按我要求的浓度做出来的。”关于沙龙的内容,虽然不时有人打听政治与军事,但他们依然尽量保持在学术上的关注。当年与林徽因交往甚密的京派作家李健吾曾说过:“她对于任何问题(都)感到兴趣,特别是文学和艺术,具有本能的直接的感悟。生长富贵,命运坎坷,修养让她把热情藏在里面,热情却是她生活的支柱。喜好和人辩论——因为她热爱真理,但是孤独、寂寞、抑郁,永远用诗句表达她的哀愁。”
在西方世界开创了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学者费正清,当时住在西总布胡同21号。他回忆起林徽因在这个名流云集的文化沙龙中的角色时,丝毫不吝溢美之词:“她交际起来洋溢着迷人的魅力。在这个家,或者她所在的任何场合,所有在场的人总是全部围着她转。”
美国汉学家费正清夫人费慰梅这样回忆她的“亲历感受”:“每个老朋友都记得,徽因是怎样滔滔不绝地垄断了整个谈话。她的健谈是人所共知的,然而使人叹服的是她也同样擅长写作。她的谈话和她的著作一样充满了创造性,话题从诙谐的轶事到敏锐的分析,从明智的忠告到突发的愤怒,从发狂的热情到深刻的蔑视,几乎无所不包。她总是聚会的中心人物,当她侃侃而谈的时候,爱慕者总是为她那天马行空般的灵感中所迸发出的精辟警语而倾倒。”
当年还是小字辈的著名记者、翻译家萧乾也说:“她说起话来,别人几乎插不上嘴。别说沈(从文)先生和我,就连梁思成和金岳霖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吧嗒着烟斗,连连点头称赏。”不过,林徽因也并非人人都喜欢,李健吾就对她作过这样的描述:“绝顶聪明,又是一副赤热心肠,口快,性子直,好强,几乎妇女全把她当做仇敌。”冰心老人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丝毫不会影响到林徽因的成就。在此期间,与京城文人的频繁交流之后,林徽因不仅创作了小说、诗歌,还促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流派——“京派”。沙龙的常客沈从文、萧乾、李健吾等亦成为“京派”的“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