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分外香
2012-04-29衣萍沙舟
衣萍 沙舟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张志红坐在面前,似乎是春梦乍醒的杜丽娘来到面前,与我们聊那些往昔情事……
“天生就是一块唱昆曲的料!”
张志红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打小喜欢文艺。十三岁那年,邻居告诉她浙江昆剧团在招生,当时她对昆曲一无所知,只是凭好奇心去报了名。经过初试、复试,竟然收到了浙昆的录取通知书。这让并不从艺的父母担心起来,能不能把昆曲作为一生的职业,是未知数。张志红年纪小主意大,她对父母说:“我考上了,就一定要去! ”就这样,早年的懵懂之举,成就了后来的“杜丽娘”。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也许这是她与昆曲奇妙的缘分。
说起来这里有一段小插曲。当时艺校同时在浙昆隔壁招人,张志红也去报了名,结果没被录取。若干年后,艺校老师问她:“张志红,你老家在嵊州,为什么不来我们这里学越剧。 ”听说她当年名落孙山,这位艺校老师直呼“不可能,太阴差阳错了! ”
张志红对自己“天生就是一块唱昆曲的料”挺得意:“我从小这方面接受能力就比较强,五六岁时去看舞剧电影《白毛女》,回到家从头到尾一点不拉地跳给爸爸妈妈还有邻居看。”
第二年分行当,张志红的好成绩、好悟性,让文戏、武戏的老师都抢着要她。最后姚传芗老师抢到了这块“好料子”,让她演文戏,攻闺门旦。
姚老师的教学方式比较特别,每次面对陌生的剧本都让她“按照剧本的意思,自己先去编”。编完以后,再排戏教戏。她做得好的、有创意的地方,姚老师都会给予肯定和采纳。这种教学方式让她受益匪浅,以后学戏不仅仅局限于模仿,还会根据自己对戏的理解创新,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现在排戏,常有同事讶异张志红的舞台创造力,其实这全得益于姚老师当年的启发式教学。
十六岁那年,张志红第一次参加全国汇演,在《牡丹亭》中出色扮演杜丽娘,获得了 “小杜丽娘”的美称。1995年,她获得第十二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在昆曲最不景气的那几年,影视剧的导演纷纷来浙昆挖人。为了留住当家旦角,上级部门特地下了一纸命令,指明张志红不允许接拍。回想起当年失去的无数机会,随缘的张志红没有任何遗憾。她觉得做事先要舍弃然后坚守,顶级艺术一定需要顶级专注;而且做人也不能太刻意,只要自己努力了,结局怎么样无所谓;演戏也同样,上台就要带平常心。
“每次上台都是全新的体验”
回首十六岁那次全国汇演,张志红笑谈当年对人物、剧情并不完全理解,只知道上台以后一步一步按照老师教的来,纯粹地形体模仿,是“从外到里”;随着年龄渐长,舞台经验丰富,逐渐转变为“从里到外”。比如《惊梦》中杜丽娘打哈欠,当年姚老师教她要双手磨一个圆,现在她非常自然地微微一抬手,完全不刻意,就好像我们平时走路、吃饭、喝水般自然,但自然不代表随意,动作依然要有型有美感。
如何塑造一个经典的“杜丽娘”,张志红有着独到的理解:“杜丽娘所有的情绪都是朦朦胧胧的,表现的是女孩子的想法和心态,她的伤感、无奈,是微微的,是莫名其妙不知来由的,她看到花很美却无人欣赏,便联想到自己,开始自哀自怜。杜丽娘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有对美的伤感,即便自己快死了,都觉得‘死是很美好的事情,于是唱着【江儿水】想着能被埋到这大梅树下是一种幸运。我现在再演杜丽娘的时候,会把这些感觉有意识地去表现。 ”最近公演《牡丹亭》,很多朋友发短信来说看得哭了,她回复说:“哭就对了! ”
一晃三十几年,作为浙江昆剧团的当家旦角,张志红主演过《百花赠剑》《牡丹亭》《说亲回话》《昭君出塞》等经典曲目,但她最喜欢的角色依然是《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有朋友问她:“演了那么多年,烦了吧? ”她答道:“错!”每次上台,她都要求自己带着新的体验、新的感觉,“要依然感受到‘哇!这花园好美。 不能想着这花园我都来过多少回了”。每次表演《牡丹亭》,她都会琢磨着做些细小的调整。最得意的改动,就是《寻梦》的收尾,杜丽娘抱着一棵柳树慢慢地滑下,音乐响起,大幕缓缓拉上,很
有意境。可能是演戏太过投入,每次演完她都会头痛欲裂,不得
不吃止疼片。最夸张的一次是在澳门,演了3小时的《牡丹亭》
上下浓缩本,演完以后她半年不想唱戏。“人都空掉了,头好像
炸开一样的疼,人的全部元气都用完了。 ”
“天衣无缝的配合离不开一个‘磨字”
甜美少女张志红拜姚传芗为师时,英俊少年李公律也师从周传瑛主攻小生。从十几岁开始,两人就是舞台上的好搭档,被誉为浙昆的“金童玉女”。多年的磨合让他俩在舞台上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最大秘诀就是“气口”(呼吸的节奏)一致。“我俩搭档演戏一点不费力,完全没负担,所以我需要搭档都找李公律。 ”如果是新搭档,就算已是熟识多年,她依然 “你傻呀!把东西都教别人了。 ”她却丝毫不介意,只希望学生能多领悟一点,学得更用心些,学得更快些。因为她的无私奉献精神,2002年她获得了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部联合颁发的“昆曲艺术促进奖”。
随着近几年昆曲市场的回暖,张志红每次上台表演,总能看到一些老面孔。去年她到台湾办专场,她的粉丝特地从北京飞到台湾,只为多看几场她的演出。还有的给她从南极寄来一张明信片。这些都让她心中暖暖的,让她在昆曲艺术道路上更精益求精。
“昆曲需要付出,需要静下心来,慢慢地学,耐心地磨。 ”两小时访谈,张志红谈到最多的就是“磨”这个字。水滴石穿、持之以恒。她不仅“磨”出了优雅“水磨腔”,还把自己“磨”成美玉般的人物。相信随着岁月流逝,这块美玉会越发丰腴温润、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