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惹的爪哇诱惑
2012-04-29贺泽劲
贺泽劲
“心是不是都飞到爪哇国去了?”当我从飞机舷窗俯瞰蔚蓝的爪哇海时,不禁忆起多年前老师常用来警示我们的话。爪哇岛便是古爪哇国所在地。而被誉为“爪哇中心的中心”的日惹,正是爪哇文化的发源地,印度尼西亚人眼中爪哇灵魂的“摇篮”。只要在古城感受过鲜活的爪哇文化,到默拉皮火山聆听了地球的呼吸,去婆罗浮屠触摸过宗教的神秘瑰丽,日惹便抽象成暌别后注定要朝思暮想的美丽,而这种美丽着实惹不起!
皇室与平民
去印度尼西亚的游客大多冲着巴厘岛。当日惹原汁原味的爪哇风情扑面而来,我庆幸没与它失之交臂。如果说巴厘岛代表着海洋的浪漫,日惹则足以代表爪哇文明的荣耀。
漫步日惹古城,不经意便开启了一扇窥视印度尼西亚本土文化的窗。简朴明朗的殖民时期老建筑,似乎把人带进怀旧的缱绻,星罗棋布的大学校园则令城市上空弥漫着冲淡恬静的书卷气,日惹颠覆了我以往以为“爪哇”偏远、荒蛮和不起眼的印象。苏丹王宫更是有如一枚别在爪哇岛上的荣耀徽章,成为人们趋之若鹜的文化坐标。
日惹系苏丹王朝发祥地,在此升起的第一面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国旗又赋予它“革命城”的荣光,它还是印度尼西亚唯一仍由苏丹统治的省级特区。既享受苏丹王待遇,又握省长实权的哈孟古·布沃诺十世就住在苏丹王宫里,这一殊荣得益于他父亲当年奋起反抗荷兰殖民者的战争。
王宫建成于1756年,建筑风格以东南亚特色为主,西式拱门的大门能看到受外来文化影响的痕迹。王宫仅有少部分仍为皇家禁苑,大部分都对游人开放了,可一窥爪哇古王朝的风貌。苏丹王宫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其对爪哇文明传承的坚守。宫女们每天仍早午两次雷打不动地向内宫敬茶,她们用优雅的身姿展示着对传统的恪守。最拉风的是着装和职责几百年没有变化的王宫侍卫,他们戴圆帽、裹纱笼、趿拖鞋、着“巴迪克”蜡染服饰、佩格利斯短剑,从身边走过时无声无息,我真怀疑进到某部古装武侠片的片场。正赶上宫庭乐师演奏加美兰音乐,还有舞者跳爪哇传统舞蹈,宗教的庄重与天籁的悠远交织得天衣无缝,绕梁的空灵与禅意让并不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王宫别有韵味。王宫里收藏着二十多套加美兰乐器,其中最古老的两套分别来自麻喏巴歇王朝和淡目王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无论是侍卫还是乐师、宫女,在王宫当差全凭自愿,为王室工作没有薪酬,只有每月苏丹给予的微薄补贴。尽管皇室与平民的界线早已不泾渭分明,王室最小的公主去年底还嫁给了平民。可能为王宫做事,对于当地人来说仍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王宫往南不远,是原供王族成员娱乐洗浴的萨利水宫公园。别想看到王妃出浴,园中有个停放皇家车驾的仓库,倒是每年要举行称作“圣浴”的洗车活动,用洗过车的水再去沐浴,据说能带来好运。平时,也有印度尼西亚人逢周五就到车驾仓库来献花,甚至会整宿睡在仓库旁,以求得到死去苏丹灵魂的指引。
皇宫附近还有个传统的雀鸟市场,让“皇城根下”凭空生出几分雅痞之息。养鸟是日惹男人最大的乐趣,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着各式鸟笼是最市井的一景,男人们最盼望的节日也莫过于每年的鸟鸣大赛。雀鸟市场所售的无所不包,除雀鸟外还有蛇、鼠、兔等动物,当然也少不了斗鸡。
斗鸡,在整个印度尼西亚都风行,日惹的斗鸡文化更是兴盛,总能遇到乐此不疲替爱鸡梳理洗浴按摩的男人。传统的斗鸡娱人悦神,却很残忍,斗鸡爪上会被绑上刀片,两只斗鸡要斗到以生死决胜负——即便两只鸡两败俱伤,还要将它们放在一个圈内,先跳出去的为胜,当场杀掉负者。爪哇国那争强好胜的剽悍遗风不知是不是由斗鸡来传承了?热闹的斗鸡场面堪称一道风景线,而市场上“一代名鸡”的价格也让我只能倒吸口凉气,一只英勇善战的公鸡能值上万元人民币!
地球的呼吸
日惹依默拉皮火山而建,城里不少地方抬头便能望火山。默拉皮火山风姿绰约地屹立蓝天下,蓊郁丛林仿佛一袭绿裙,袅袅烟雾经年缭绕宛若飘纱。
“默拉皮”在当地语言中是“火焰山”之意,默拉皮是整个爪哇岛火山中脾气最坏的,2010年的喷发就造成数百人死亡。可如果上苍慈悲为怀熄灭默拉皮火山的怒气,那么用以堆积日惹这座城市的熔岩和火山灰也将不复存在。火山的喷发是威胁也是恩典,火山灰可以肥田,熔岩带来土地、地热和硫磺、火山沙等矿物质,随处可见的火山工艺品也昭示着旅游与火山的关联。当地人对火山敬如神明,山中常住着一位被视为圣人的火山守护人,他护佑着山民和游人,这份极端危险的职责世代相传,苏丹王每年也要定期向火山祈祷。火山俨然文化大熔炉,让多元的宗教和睦共存。
观赏默拉比火山有好几条线路,要安稳就乘大巴上山到观景台远眺火山口,要刺激就选择徒步登山抵达火山口。踩着烫脚的岩石,一路目睹火山爆发后的惨烈,对火山才能有触目惊心的了解:把火山视作地球的呼吸,无论喷发还是静默,一切交给神的喜怒去决定好了。
祈祷,喷发,撤离,一些人罹难,幸免的人回到火山脚下,继续泰然自若地生活着……如此周而复始的场景,构成了日惹人千百年的生活,末世情绪中的乐观与笃定养成了他们令人叹为观止的冷静。活在当下的岁月静好便好,躺在火山的怀抱,佛塔依然,森林依然,日惹安详依然。与当地人交往,有如解读一部随遇而安,安天乐命的生存哲学。他们热情纯朴却又慢条斯理,仿佛是被热带阳光和炽灼火山赋予了激情,同时也被抽去了精气神,生活节奏慢成了一种慵懒范儿。每天的平安度过都值得庆祝。古老的拉玛耶那芭蕾舞、从皇室流传到民间的哇扬皮影戏、加美兰音乐……传统的爪哇文化每天都要在夜色中悠然绽放。
加美兰音乐是印尼最富代表性的本土音乐,是以一种打击乐器为主组成的乐队表演形式,常见乐器有锣、鼓、木琴、弦乐及管乐等。加美兰音乐是多声部音乐,其复杂的声部最多可达到二十多个。不过,欣赏的时候,还是能听出一个基本旋律是核心声部,其它的声部只是众星捧月般环绕装饰着这个核心声部。加美兰的乐队可大可小,乐器数量的伸缩性很大,数十件乐器在辉煌的王宫里演奏,数件乐器在街头表演也可。街头演出,更加如泣如诉,充满了人间情感的缠绵与悠扬。
日惹皮影仍循古法制作,选上好水牛皮,一刀刻出镂空花纹,非十余年功力的皮影匠人,难以把握坚韧牛皮上的繁复花纹,刻好花纹后再上色,制成的皮影往往有如精美的工艺品。皮影戏是印度尼西亚的国粹之一,内容多为宗教题材,通常一演便通宵。观众带着枕头看戏,尽管听不懂吟唱的内容,可通过声音所透出的情感渲染仍直抵内心。爱恨交加,生离死别,恩怨情仇,一切皆如上演的皮影,美丽且即逝。
世界的中心
日惹95%的居民信奉伊斯兰教,每天日出前清真寺礼拜诵经的场面壮观瑰丽,更为瑰丽的是异教创造的婆罗浮屠和普兰巴南却同样得到了精心保护,仍在高原上讲述着佛号喧天、黄袍耀日的沧桑与神秘。
位于日惹城西北40公里处的婆罗浮屠,古梵语中指“山丘上的佛塔”,是世界现存最大的古佛塔、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婆罗浮屠始建于公元8世纪后半期,用来供奉释迦牟尼的舍利子,建造工程非常浩大,据说用去200余万块石头,动用了10万奴隶,耗时15年方建成。
爪哇,在世人印象中几成遥不可及的代名词,在建造者眼中是不折不扣的“世界的中心”。婆罗浮屠则更是佛教中的曼荼罗,代表着大千世界和心灵深处。我选在婆罗浮屠旁的安曼佳沃酒店入住,正因为酒店模仿了佛塔曼荼罗的设计风格,站在房间落地窗前迎接黎明,看着佛塔世界在紫色雾蔼里逐渐清晰起来,有种唤醒心灵的清新透彻——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中心。
与吴哥窟一样的命运,婆罗浮屠渐被火山灰和丛莽所湮没,直到1814年才重见天日。婆罗浮屠共有九层,自下而上的六层为正方形,再往上三层是圆形。历经劫波的婆罗浮屠被雷击毁坏过,出于保护还把最后一层埋在了地下,但其高度仍达35米,雄伟异常。回廊和栏杆上的浮雕刻画着宗教故事,也刻画着世俗生活,若一块块连起便是一卷长达4公里的“石头史诗”,其宏伟壮丽足以令世人拜倒一大片。婆罗浮屠顶层的圆形佛塔主塔周围还簇拥着72座钟形舍利塔,信徒手伸进塔中摸到供奉内中的佛陀雕像,便能得到佛祖的庇佑。
普兰巴南神庙群是印度教寺庙,其规模、雕刻和艺术成就都难以媲美婆罗浮屠,且毁损严重,迄今只剩主庙及规模大小不等的共六座神庙塔宇。有不少寺庙建筑上的石块已摇摇欲坠,可这是个很适合随同夕阳一道去拜访的地方。看残垣断壁上的辉煌一点点隐入暮色,那种苍凉之感难以言表。每年的5月到10月,普兰巴南寺庙后院的露天舞台上,便要开始上演以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为题材的爪哇传统舞蹈。在承载着岁月斑驳的石头前翩翩起舞,这种反差会令舞者与观者都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