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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接受俄苏文论的日本渠道评析

2012-04-29庄桂成

江汉论坛 2012年4期
关键词:接受

摘要:中国接受俄苏文论有时是通过日文等来接受的,其形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将俄苏文论的日文译本转译成中文,二是通过翻译日本研究俄苏文论的论著来接受俄苏文论。总体来看,中国通过日本来接受俄苏文论的时间主要集中于20世纪上半期,内容上主要集中于无产阶级文论。因为时代条件、地理位置和语言等多方面的因素,中国接受俄苏文论的日本路径,不仅决定了中国文学批评家们独特的理论素养、知识结构、思维习惯和关注侧重,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很长时期内中国文学与文化生活的基本格局。

关键词:俄苏文论;接受;日本渠道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12)04-0087-05

一、通过将日文译本转译成中文来接受俄苏文论

中国接受俄苏文论有很多是日本人将俄苏文论原著翻译成日文后,再被中国那些精通日文的学者,将日文译本转译成中文来实现的。俄国的许多文学论著进入中国,都经历了这样一个迂回历程。

《艺术与社会生活》是普列汉诺夫的一部重要文艺论著,但它进入中国就是冯雪峰从日本学者藏原惟人的日译本转译的,1929年8月由上海水沫书店出版。此外,冯雪峰在同一时期还从藏原惟人的日译文转译了普列汉诺夫的《论法兰西底悲剧与演剧》和《文学及艺术底意义——车勒芮绥夫司基底文学观》。前者是普列汉诺夫的《从社会学观点论18世纪法国戏剧文学和法国绘画》(1905)一文的节译,译文连载于《朝花旬刊》1929年第1卷第7至8期;后者为普列汉诺夫的著作《尼·加·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第1部第3篇的第1章,刊登在《小说月报》1930年第21卷第2号。鲁迅当时也很关注普列汉诺夫,他与冯雪峰一样,也是从日文接受的。1930年2月,鲁迅翻译了普列汉诺夫的《车勒芮绥夫司基的文学》第一章,即《尼·加·车尔尼雪夫斯基》第1部第3篇的第1章的一部分,由《文艺研究》杂志1930年第2期刊出。1930年7月,上海光华书局又出版了鲁迅从藏原惟人的“日译本转译的普列汉诺夫的《艺术论》”①。这个译本所收的文章,除了林柏的译本中所收的三篇外,还附有普列汉诺夫的《论文集〈二十年间〉第三版序》。鲁迅为自己翻译的《艺术论》写了一篇序言,首先介绍了普列汉诺夫的生平、思想和主要著述,进而论及收入该书的几篇文章所体现的作者的文艺观。《论文集〈二十年间〉第三版序》是鲁迅从藏原惟人所译的《阶级社会的艺术》一书中转译的,译文曾单独发表于1929年7月出版的《春潮》月刊第1卷第7期。同时,胡秋原也从日文转译了普列汉诺夫的一些论著。例如,1930年7月出刊的《现代文学》第1卷第1期,发表了胡秋原翻译的《蒲力汗诺夫论艺术之本质》。1932年,胡秋原编译了《唯物史观艺术论——朴列汗诺夫及其艺术理论之研究》一书,由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该书厚达800余页,含“绪言”、“艺术理论家朴列汗诺夫之性质”、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接受俄国文论的几种现象研究”(项目编号:08CZW005)的成果之一。

“艺术之本质”、“艺术与经济”、“艺术之起源”、“艺术之进化与发展”、“文艺底个性与社会性之考察”、“朴列汗诺夫之方法论”等10章,对普列汉诺夫的文艺思想和文艺批评作了较为全面的评述。另外,此书还附有胡秋原从日文转译的《朴列汗诺夫传》以及和普列汉诺夫的文艺思想有关的文章6篇,如《艺术与无产阶级》、《政治底价值与艺术底价值》、《文艺起源论》和《革命文学问题》等。

弗里契的许多文艺论著也是通过日本进入中国的。1930年冯雪峰从藏原惟人的日译本转译的弗里契的《艺术社会学之任务及诸问题》,由《萌芽月刊》第1卷第1期和第2期连载。这篇译文随后不久又以《艺术社会学底任务及问题》为书名,于1930年8月由上海大江书铺作为“文艺理论小丛书”之一出版发行,该书实际上是弗里契的《艺术社会学》一书的概要。冯雪峰还翻译了弗里契的另外一篇文章《巴黎公社的艺术政策》,刊登于《萌芽月刊》第1卷第3期(1930年3月出版)。不久之后,弗里契的《艺术社会学》全书又被天行(刘呐鸥)和胡秋原从昇曙梦的日译本重译。天行(刘呐鸥)翻译的《艺术社会学》于1930年10月由上海水沫书店初版,1947年8月上海作家书屋再版。胡秋原翻译的《艺术社会学》于1931年5月由上海神州国光社初版,1933年重印,上海言行出版社1938年11月再版。刘呐鸥的译本是作为“马克思主义文艺论丛”之一出版的,胡秋原译本的1938年版本也是作为“唯物史观艺术理论丛书”之一印行的。1932年胡秋原翻译了弗里契的《蒲力汗诺夫与艺术之辩证发展问题》,由《读书杂志》第2卷第9期发表。

卢那察尔斯基是苏联著名的文学批评家。1929年5月冯雪峰从日译文转译了卢那察尔斯基的《艺术之社会的基础》一书,作为“科学的艺术论丛书”之一种由上海水沫书店出版,书中收有《艺术之社会的基础》、《关于艺术的对话》和《新倾向艺术论》(即《艺术及其最新形式》)等三篇论文。1929年鲁迅译了卢那察尔斯基的《艺术论》和《文艺与批评》两本书。其中《艺术论》是从日本学者昇曙梦的日译本转译的,内收《艺术与社会主义》、《艺术与产业》、《艺术与阶级》、《美及其种类》和《艺术与生活》等5篇文章,作为“艺术理论丛书”之一种,由上海大江书铺出版。《文艺与批评》一书收入的《艺术是怎样地发生的》、《托尔斯泰之死与少年欧罗巴》、《托尔斯泰与马克思》、《今日的艺术与明日的艺术》、《苏维埃国家与艺术》、《关于科学底文艺批评之任务的纲要》等6篇文章,均系译者选译自各种日文书刊,后辑成一册,同样被列入“科学的艺术论丛书”,由上海水沫书店出版。

1930年上海光华书局出版了鲁迅选编的《戈里基文录》,它是中国出版的第一本高尔基文论与批评文集,书中收有高尔基的论文7篇,并附有《戈里基自传》和柯刚写作的《玛克辛·戈里基》两篇文字。这些文章的译者是鲁迅(许遐)、柔石、侍桁、冯雪峰、沈端先等人,他们都是从日文译出。不久,林林从日文转译了高尔基的《文学论》。逸夫(楼适夷)从日文转译了高尔基的《我的文学修养》,上海天马书店1936年出版。以群转译了《高尔基给文学青年的信》,上海读书生活出版社1936年出版。此外,还有许多俄苏的文论家如布哈林、托尔斯泰、沃罗夫斯基、维诺格拉多夫等也通过日本渠道被介绍进中国。例如,1929年画室(冯雪峰)从日译本转译的伏洛夫司基(沃罗夫斯基)的《作家论》一书,由上海昆仑书店出版。书中包括《巴札洛夫和沙宁——关于二种虚无主义》、《戈理基论》两篇论文。其中,前者是沃罗夫斯基关于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和阿尔志跋绥夫的《沙宁》两部小说的比较研究,后者是关于高尔基的评论。这个译本后面还附有弗里契的文章《文艺批评家的伏洛夫司基》。1930年,冯雪峰的这个译本经译者对译文略加修改,书名改为《社会的作家论》,著者译名改为“伏洛夫斯基”,被作为“科学的艺术论丛书”之一种,由上海光华书局重新出版。“拉普”后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法捷耶夫的《创作方法论》,是一篇全面阐释“辩证唯物主义创作方法”、号召“为了艺术文学上的辩证派的唯物论”而斗争的文章。该文在1931年就由冯雪峰从日文转译到我国来,刊载于《北斗》月刊第1卷第3期(译者署名何丹仁)。1928年,鲁迅从日文转译布哈林的《苏维埃联邦从Maxim Gorky期待着什么?》(即《我们期望从高尔基那里得到什么》一文,刊载于当年7月出版的《奔流》第1卷第2期上。胡风从日文转译出列夫·托尔斯泰论文学与艺术的言论,以《关于文学与艺术》为题,发表于1936年6月出版的《译文》第1卷第4期。该译文后来又收入他辑译的《人与文学》一书。

除了专著外,俄苏的文论教材也通过日本进入中国。例如,苏联文论家维诺格拉多夫的《新文学教程》被楼逸夫根据日译本转译成中文,上海天马书店1937年出版。同年,重庆读书出版社印行了以群译本,该译本也是根据日译本所译。《新文学教程》在苏联国内销行很广,以群在译后记中说它在苏联“是一部最风行的文学入门书,修正第二版,发行二十万部,还不能满足各方面的需要”。

二、通过翻译日本的研究论著来接受俄苏文论

20世纪初期,日本许多学者写出了一些研究俄苏文论的著作,中国精通日文的学者将这些论著又翻译成中文,使得中国文坛得以接受俄苏文论。也就是说,中国接受俄苏文论有很多是通过将日本学者研究和介绍俄苏文论的论著翻译成中文来完成的。

日本早期研究俄苏文论的学者,首推昇曙梦。他写出了众多研究和介绍俄苏文论的论著,而中国学者也将他的论著翻译成了中文。例如,他论述“无产阶级文化派”掀起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专著《新俄的无产阶级文学》,就由画室(冯雪峰)译为中文,于1927年由上海北新书局出版。昇曙梦研究俄苏文学及批评的代表作是《现代俄国文艺思潮》和《俄国现代思潮及文学》,这两本书也先后被译成中文。《现代俄国文艺思潮》由陈淑达译出,上海华通书局1929年出版。《俄国现代思潮及文学》由许涤非译出,上海现代书局1939年出版。昇曙梦的该书日文原著初版于1915年,修订于1923年,论述了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俄国文学思潮。此外,昇曙梦的《高尔基评传》(胡雪译,开明书店出版)、《高尔基与中国》(新中国文艺社编译)也曾被译成中文出版。

冈泽秀虎也是日本著名的俄苏文论研究专家,他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俄罗斯文学科,专攻俄国文学理论批评,著有《苏俄文学理论》一书,及《文艺科学上社会学的方法》等论文。冈泽秀虎的《苏俄文学理论》中的某些章节曾在日本的刊物上发表过,也曾有中国学者将其译成中文。如该书序论及第一章,曾以《苏俄文学理论研究》为题,发表于早稻田大学文学部编纂的《文学思想研究》第8卷中,中国学者杨浩将其翻译刊于《北新》第5卷第44期。第二章曾以《苏俄十年间的文学理论研究》为题,连载于《文艺战线》第6卷,也曾有中国学者按期译出,刊于《小说月报》第20卷3月以后各号。后来,陈雪帆(陈望道)将其《苏俄文学理论》全书译成中文,先是1930年由大江书铺出版,后于1935年改由开明书店出版,1940年开明书店再版。初版时译者署名陈雪帆,再版便改为陈望道。全书内容包括序论、正文和附录。此外,冈泽秀虎的《郭果尔研究》等后来也被译成中文。

藏原惟人和外村史郎也是日本著名的文学理论批评学者,此二人曾辑译了不少俄苏文学著作,而他们所辑译的许多书籍,后来又被中国学者译成中文。例如,1928年9月,画室(冯雪峰)从日文转译的,由藏原惟人、外村史郎辑译的《新俄的文艺政策》一书,由上海光华书局出版,其内容是1924年5月9日俄共(布)文艺政策专题讨论会的发言记录,里面收有卢那察尔斯基的发言。1930年6月,鲁迅翻译藏原惟人和外村史郎编选的《文艺政策》一书,由上海水沫书店出版(当年10月再版)。该书除了收录《关于对文艺的党的政策》之外,还收有《观念形态战线和文艺》、《关于党在文学方面的政策》等文件。收入《文艺政策》中的所有文献资料,都曾连载于1928年6至8月出版的《奔流》月刊第1卷第1至3期。以上几种译文集虽不是对“拉普”理论的集中译介,而只是包含了“拉普”主要领导人的文章和言论,却使中国广大文学界人士得以了解到“拉普”的基本理论主张。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口号,最初也是通过日本传入中国的。1933年2月出版的《艺术新闻》第2期,刊登了林琪从日本《普洛文学》1933年2月号翻译的一篇报道《苏俄文学的新口号》,首次向中国读者介绍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这一口号。1933年8月31日的《国际每日文选》第31号,刊登了从日本研究者上田进的《苏联文学底近况》一文翻译的格隆斯基和吉尔波丁(组织委员会秘书长)在苏联作家协会组织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上的发言片断。1940年10月,希望书店出版了日本学者森山启著、林焕平翻译的《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论》。这本书包括《关于创作理论的二三问题》、《关于创作方法之现在的问题》、《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之“批判”》、《“否定的现实主义”批判》、《艺术方法与科学方法小感》、《创作方法与艺术家的世界观》、《艺术上的现实主义与哲学上的唯物论》等7篇论文,从不同角度探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问题。这本书还将第一次苏联作家代表大会通过的《苏联作家协会章程》作为附录予以收入。此外,日本尾濑敬止的《新俄艺术概观》也被雷通群译成中文,由上海新宇宙书店1930年出版。

三、中国通过日本接受俄苏文论之反思

中国接受俄苏文论有很多是通过日本渠道来实现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中国读者传达俄苏的文学思想和观念。那么,中国接受一个国家的文学理论批评,为什么要绕道第三国来进行,其间又有什么得失呢?我们首先来看一下中国当时通过日本来接受俄苏文论的历史语境。

中国通过日本来接受俄苏文论的时间主要集中于20世纪上半期。在近代以前的漫长历史中,中国和日本同属于汉字文化圈的成员,日本文化受到中国文化的广泛影响。但是,甲午战败之后,中国朝野震惊,日本形象提升。特别是庚子事变之后,中国人认识到,要学西方,必先学日本。于是留日学生源源东渡,东文学校纷纷开设。有学者形容当时的情况是:“男子留日,女子留日,兄弟留日,父子留日,夫妇留日,全家留日,公费留日,自费留日,青年留日,老年留日,秀才留日,举人留日,进士留日。一时间,留学日本,狂潮翻卷,蔚为壮观。”② 留学日本热必然带来日文书籍的翻译热。有人对晚清的日文书籍翻译作了一个不完全统计:从1896年至1911年,15年间,中国翻译日文书籍至少1014种。这个数字,远远超过此前半个世纪中国翻译西文书籍数字的总和,也大大超过同时期中国翻译西文书籍的数字。以1902年至1904年为例,译自英文的共有89种,占全国译书总数16%;译自德文的24种,占4%;译自法文的17种,占3%,而译自日文的有321种,占总数60%。③这个情势一直延续到20世纪40年代。日文书籍的翻译之所以出现这样一个热潮,梁启超曾认为这与日文易学,日书易译有关:“学英文者经五六年始成,其初学成也尚多窒碍,犹未必能读其政治学、资生学、智学、群学等之书也。而学日本文者,数日而小成,数月而大成,日本之学,已尽为我所有矣,天下之事,孰有快于此者?”④ 这样看来,20世纪上半期的日本对西学接受较多,而中国当时的翻译人才也多是精通日文,所以才出现了中国接受俄苏文论而绕道日本的现象。

中国通过日本来接受俄苏文论的内容主要集中于无产阶级文论。通过对中国绕道日本所接受的俄苏文论作个归纳,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无论是转译的俄苏文论论著,还是翻译的日本学者的研究论著,几乎都集中于俄苏“十月”革命前后的文论。例如,中国学者所转译的俄苏文论,大都是普列汉诺夫、弗里契、高尔基、卢那察尔斯基等人的论著;中国学者翻译的日本学者的论著,也大都是研究“十月”革命前后的文论,如昇曙梦的《新俄的无产阶级文学》、《现代俄国文艺思潮》和《俄国现代思潮及文学》,冈泽秀虎的《苏俄文学理论》,藏原惟人和外村史郎辑译的《新俄的文艺政策》等,都是如此。日本的俄苏文论翻译者和研究者,如昇曙梦、冈泽秀虎、藏原惟人和外村史郎等,主要是一些倾向和同情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学者,中国的俄苏文论接受者也都主要是一些崇尚和从事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革命家和学者,如鲁迅、冯雪峰、胡风、陈望道等。当时中国也有少数懂俄语的人才,但之所以会出现中国从日本接受俄苏文论的情况,主要是当时日本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成绩要强于中国:“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起步早于中国,当中国新文学开始转向革命文学时,日本无产阶级文学已有了6年的历史,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对日本无产阶级文学的翻译、介绍,对于中国新文学来说,主要是一种学习、借鉴过程。”⑤

中国学者假道日本接受俄苏文论的这种方法,在翻译学上被称为“转译”。转译这种形式的翻译,古今中外都出现过。如我国最早的汉译佛经,大多不是直接由梵文翻译,而是译自各种西域语言(胡语)。转译这种形式肯定有其不甚便当之处,事实上,就是那些翻译者自己也认识到了其不足的地方。俄苏学者拉里察维基的《新哲学大纲》由艾思奇从日文译出,上海读书生活出版社1936年初版,新华书店1949年再版。但艾思奇在《翻译谈》中说:“我们的翻译是用了一本日文译本。日文的译者是第一流的名手,但还免不了有许多的漏落和少数的误译,像我们这样初试的译者,在匆忙中把这名著赶了出来,能说没有很大的错误么?当然,错误是一定很大的。这样的东西,印出来不但对不起读者,更对不起作者,并且也完全失去了翻译的意义。”⑥ 当然,后来艾思奇为了弥补这些错误,在初稿译成后,他又做了大量的修改校订的工作。胡秋原在神州国光社出版了《唯物史观艺术论》,这本研究普列汉诺夫及其艺术理论的著作,是根据一些日译本来完成的。梁实秋在《普列汉诺夫及其艺术理论——读胡秋原著〈唯物史观艺术论〉》中就说了这样几句话:

胡先生之研究唯物史观艺术论与普列汉诺

夫是根据一些日本人的译本,胡先生一面认为

这是“遗恨”,一面又说:“不过外村史郎,藏

原惟人,昇曙梦,川内唯彦等氏,都是日本斯

学的权威,可信的名译,这或者足以使我得免

于罪戾”。那么,我们读者也自然是满意的了。⑦从梁实秋的上述话语我们得知,胡秋原对自己不懂俄文,而从日文资料研究俄苏文论是引以为“遗恨”的。但是,包括胡秋原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日本的许多学者是俄苏文论的权威,因此,他们在翻译和研究俄苏文论的过程中,又尽可能完整地、准确地传达日本学者的意见。

中国的翻译者之所以翻译、介绍俄苏文论,就是为了对中国当时的文论有所增益,但是,为了不使文学论著在译介的过程中有所变形和曲解,他们尽可能的在译介过程中指出其背景和中国可资借鉴的地方。例如,在鲁迅翻译的《文艺与批评》一书中,收有一篇《关于科学底文艺批评之任务的提要》,这是卢那察尔斯基写的一篇论文。鲁迅从日本藏原惟人的日译文转译过来后,在自己写的“译者附记”中引用了藏原惟人的“译者按语”中的一段话:“这是作者显示了马克斯主义文艺批评基准的重要的论文。我们将苏联和日本的社会底发展阶段之不同,放在念头上之后,能够从这里学得非常之多的物事。”接着,鲁迅写道:“这是也可以移赠中国的读者们的。还有,我们也曾有过以马克斯主义文艺批评自命的批评家了,但在所写的判决书中,同时也一并告发了自己。这一篇提要,即可以据以批评近来中国之所谓同种的批评。必须更有真切的批评,这才有真的新文艺和新批评的产生的希望。”鲁迅为了完整地传达卢那察尔斯基的文学思想,特意直接转述藏原惟人的话语,并点出可以“移赠”中国读者的地方,以此回击当时太阳社等人对他的攻击。1930年上海光华书局重新出版了冯雪峰翻译的《社会的作家论》,冯雪峰在“题引”中就引用了日译本序言中的一段话:“现在在我国,跟着无产阶级文学底泼辣的抬头和进击,对于旧文学的真正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的,严正而峻烈的批评也紧要起来了;当此,倘这个拙译能给予一些意义,对于译者是望外之喜。”紧接着这段引文之后,冯雪峰写道:“我想,这几句在序文之类里极易看见的颇公式的话,大约也可以移到这里来说。因为在我们中国,对于现存的文学作家,也有人试以猛烈的批评,——但有谁真正用过马克思主义的批评方法呢?那种学者的可厌态度当然是可以抛弃的,但最要紧的是在用‘马克思主义的X光线——像本书著者所用的,——去照澈现存文学的一切;经了这种透视,才能使批评不成为谩骂,却是峻烈的批评。”⑧

总之,因为时代条件、地理位置和语言等多方面的因素,中国对俄苏文论的接受,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是通过日文转译的。“这种特殊的接受路径,不仅决定了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家、批评家们独特的理论素养、知识结构、思维习惯和关注侧重,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一个长时期内中国文学与文化生活的基本格局”⑨。鲁迅后来也认识到了这种转译的不足,他说,“懂某一国文,最好是译某一国文学,这主张是断无错误的”,而且认为“待到将来各种名作有了直接译本,则重译本便是应该淘汰的时候”。事实也是这样,如冯雪峰翻译的普列汉诺夫的《艺术与社会生活》,1929年8月由上海水沫书店出版,这本书是译者从日本学者藏原惟人的日译本转译的,是普列汉诺夫晚年的一部重要文艺论著。冯雪峰将这本书翻译得很好,后经修订多次再版,但是,20世纪60年代从俄文本直接翻译的汉译本出现以后,冯雪峰的译本也就渐渐被人们忘记了。当然,转译本的历史贡献也是不能抹杀的⑩。

注释:

① 陈国恩:《俄苏文学在中国的传播与接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67页。

②③ 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39、640页。

④ 梁启超:《论学日本文之益》,《清议报》第10册。

⑤ 方长安:《选择·接受·转化》,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69页。

⑥ 艾思奇:《翻译谈》,《语文》1937年第1期。

⑦ 梁实秋:《普列汉诺夫及其艺术理论——读胡秋原著〈唯物史观艺术论〉》,《益世报·文学周刊》1933年第23期。

⑧ 冯雪峰:《〈社会的作家论〉题引》,《雪峰文集》第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753-754页。

⑨ 汪介之:《回望与沉思——俄苏文论在20世纪中国文坛》,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5-56页。

⑩ 尹文涓:《林则徐的翻译班子及所译西书西刊》,《福建论坛》2010年第6期。

作者简介:庄桂成,男,1974年生,湖北监利人,文学博士,江汉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副教授,湖北武汉,430056。

(责任编辑刘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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