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堪察加半岛 世界的边缘,冰与火的王国

彭泽琴

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欧亚大陆的尽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美丽半岛——堪察加。在俄语中，“堪察加”是“极遥远之地”的意思。这里气候恶劣，冬季非常漫长——每年有超过130天的日子都被厚厚的冰雪覆盖，铺天盖地的雪花和呼啸而来的狂风成为了勘察加的主旋律。在这样的酷寒天气里，半岛鸟兽绝迹，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在俄罗斯帝国时代，“堪察加”一词能令人闻之色变，甚至比西伯利亚流放地更加可怕。事实上，据史料记载，历史上并没有罪犯被流放到堪察加半岛，因为没有一个看守愿意陪犯人到那么寒冷、荒凉和充满危险的地方去生活。

千百年间，堪察加半岛一直与世隔绝，是地球上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之一。这里有着广袤的原始森林、大片的湿地和一望无际的原野；充满了有趣的昆虫、出没不定的野熊，以及会吃老鼠的巨型鳟鱼。此外，这里还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因为火山喷发，这里一年之间可以“长出”新的山峰；冰雪覆盖的山体下涌动着沸腾的热泉；峰峦叠翠的山谷中暗藏着死亡的杀机。冰与火在这里共存，天堂与地狱在这个奇妙的地方交接。

极北之地的火山群

冰与火的王国

堪察加半岛位于远东地区，西濒鄂霍次克海，东临太平洋和白令海。这个俄罗斯最大的半岛从东北向西南延伸1200多公里，面积约为47.23万平方公里——几乎相当于两个英国的国土面积。

堪察加半岛属于环太平洋地震带，地质结构极不稳定，火山活动十分频繁，半岛上有火山300多座，其中29座为活火山，占了全世界活火山数量的十分之一，堪称全球活火山最集中的区域。

堪察加火山群星星点点地点缀着整个半岛。在活火山分布的地区，白天烟雾笼罩，夜间则火星四射、火焰冲天。克罗诺基火山是勘察加半岛上最著名的火山之一，这座海拔3528米的火山呈几乎完美的圆锥体，被火山学家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火山”。

勘察加半岛另一座“明星火山”是克柳切夫火山，它是整个北半球最年轻的火山，形成于约7000年前。克柳切夫火山原本海拔4850米，多年前的一次猛烈喷发将它的海拔削低了100米，即便如此，4750米的“身高”也能使它傲视欧亚大陆——它不仅是北半球最高的火山，同时也是堪察加半岛的最高点。

在当地原住民的心中，克柳切夫火山是所有火山中最神圣的，因为这里是神创造世界的地方。而且，因为创世活动仍在继续，所以这座火山也会时常喷发。作为半岛的最高点，这座圆锥形火山在一片低缓的坡地上显得尤其醒目。在它“温情脉脉”的时候，头上的蓝天、白云，脚下青翠的苔原、潺潺的流水，衬着火山口升起的浓密的白色雾气，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安静祥和。但克柳切夫火山“暴怒”的时候，却全然是另外一幅景象。在此火山诞生以来的7000年时间里，每隔约10年它就会喷发一次。

堪察加半岛的早期探险家之一、来自西伯利亚的哥萨克人阿特拉索夫早在1697年曾记录到：“在堪察加有一座高山，白天烟雾笼罩，夜间火星四射，火焰冲天。”这是对克柳切夫火山最早的书面记载。

2010年10月，克柳切夫火山再次喷发。火山口喷发出500米高的炽热岩浆，岩浆在大气中冷却，变成火山灰，并继续升高至2000米。火山喷发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在40公里外都能听到，从火山口流出的炙热的岩浆蜿蜒流出数公里之远。火山喷发时，大量火山灰入侵附近的小镇，能见度只有几米，造成当地道路封闭、学校停课、商业活动暂停，居民出行受阻，人们都呆在室内，紧闭门窗，避免接触或吸入火山灰而引发过敏反应或呼吸道疾病；经过这一地区的飞机为避免发动机吸入火山灰造成故障，不得不改道而行。

此外，堪察加半岛地处极北，一年中有相当长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拥有大量终年不化的冰川和400多条冰河。冰与火在这个气候和地理条件极端恶劣的环境中竟然奇妙地和谐共处，因此这里也拥有了“冰与火之国”的美称。

间歇泉峡谷与死亡谷

一线之隔的天堂与地狱

以克罗诺基火山为中心并命名的克罗诺基自然保护区是堪察加半岛最负盛名的地区。这里景色壮丽绝美，却因为气候恶劣而无比脆弱，经不起人类的一丝破坏。因此俄罗斯政府为这片风景区贴上了“禁区”的标签，除了极少量符合条件的科学家，严格限制甚至禁止普通游客进入保护区。

克罗诺基火山附近的地热资源丰富，为温泉的形成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环境。这里的地貌复杂，大量曲折的洞穴、重叠的地层形成了各种间歇泉、温泉和喷泉，其中最著名的是位于保护区一个偏僻角落的间歇泉峡谷。

间歇泉峡谷里共有25个间歇泉，泉水所含的矿物质把周围的岩石染成红、粉红、蓝紫和棕褐，姹紫嫣红，衬着因地热而在严寒中也随处可见的绿色嫩芽和新鲜花蕾，显得春意盎然，赏心悦目。

间歇泉现在已经成为堪察加的标志性景色之一。关于它的发现颇富戏剧性，1941年4月，前苏联的水文学家塔季扬娜·乌斯蒂诺娃和当地向导在返回营地的途中，穿过一条狭窄的山谷溪流，被一股突然涌出的暖流喷了一身，这就是第一个被发现的间歇泉。在随后的勘查中，8公里长的间歇泉峡谷中一共发现了20多个大的间歇泉，这个峡谷也因此得名，山谷中的那条小河也被命名为间歇泉河。

如今，间歇泉峡谷依然不通公路，极少数幸运的游客可以乘坐直升飞机参观这个举世闻名的峡谷。当直升机轰鸣着降落在半山腰，放眼四望，山谷四周翠峰环绕，山谷里面却轻烟缠绵，四处飘荡。谷底，大大小小的间歇泉点缀着山谷，不时还能看见发出咕嘟咕嘟声音的沸腾的泥塘。

峡谷中的每一处间歇泉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特征。有的间歇泉像闹脾气的孩子，不定期地喷射；有些则循规蹈矩，有固定的喷发时间。维利干间歇喷泉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泉眼所在的山坡已被泉水染成了淡黄色，有的地方还出现了硫磺结晶。它大约每隔3小时喷发一次，水温接近沸点，喷出的巨大水柱高达30~40米，在陡峭山峰上终年不化的冰川和蔚蓝天空的映衬下，泉水如瀑布般飘落四方。在这个人迹罕至却十分热闹的峡谷中，一共有200多处喷泉、温泉、沸泉、蒸汽泉、沸腾的泥塘、温泉湖泊和瀑布河。

虽然偶尔有动物被喷出的沸泉灼伤，但是滚烫的泉水能让冰雪消融、植物生长，这对每年冰雪覆盖期长达130多天的堪察加半岛，无疑是一种天赐的恩典——峡谷成为了动植物的天堂。不过，天堂距地狱往往只有一步之遥：与间歇泉峡谷相邻的，就是有着“动物坟墓”之称的死亡谷。

死亡谷长两公里，宽100~300米，山涧穿谷而过，流水清澈见底，峡谷地势崎岖，怪石嶙峋，峰顶白雪皑皑，西边山坡上草木茂盛，东边却是光秃秃的一片，透着几分诡异。各种误入峡谷的野生动物，如棕熊、狼獾、野猪等的白骨四处散落，像神话中的地狱一样恐怖。死亡谷致命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在这个狭窄的山谷谷底，有大量裸露的硫矿石和厚厚的含硫岩层，并常常溢出硫化氢等有毒气体。误闯峡谷的动物吸入这些气体后，几分钟内就会死亡。首先受害的通常是田鼠、野兔等小型动物，它们的尸体吸引了其他较大的食肉动物，而这些大型动物也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只有在强烈的东风和北风刮来时，峡谷内的毒气才暂时消散，这也是死亡谷西边草木茂盛的原因。

一天增肥两公斤

棕熊和鲑鱼的羁绊

堪察加半岛的高山上有终年不化的冰川；海拔较低的中南部生长着大片以落叶松为主的针叶树及桦树、白杨森林；北部是广袤的苔原地区。各种野生动物如棕熊、金鹰、驯鹿、麋鹿、红狐等各种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

在堪察加的春天和初夏，结束冬眠的“堪察加之王”棕熊开始在山谷中出没。堪察加棕熊是棕熊的12个亚种之一，整个半岛上大约有15000只，它们体型庞大，需要的食物也很多。棕熊随着季节和食物而迁徙，为了寻找食物常常跋涉几百公里。春天的时候，它们以初生的嫩草和昆虫为食；夏天，洄游到堪察加半岛产卵繁殖的鲑鱼是它们一年中的盛宴；秋天它们主要以草莓和松子为食。堪察加棕熊的拉丁语原意为“食鱼熊”，可见它们的主要食物便是鲑鱼。

每年夏季，超过800万条——约占全球总数量四分之一的鲑鱼都会洄游到勘察加半岛的河流中进行繁殖、产卵、孵化。棕熊会抓住这一机会捕食大量的鲑鱼，补充一年中所需的大部分热量以度过漫长的冬季。身躯庞大的棕熊在捕鱼的时候相当灵活迅捷，它们每20分钟可以捕食一条鲑鱼，每天可以吃掉30多条鲑鱼，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必要的睡眠，它们整天都在进食。在不愁食物的夏季，棕熊每天能增重两公斤，而它们的目标是使皮下脂肪层达到15厘米，这样才能够撑过冬眠期。

位于克罗诺基自然保护区南端的库利亚湖，是世界上最大的红鲑产卵区，躲过人类及棕熊捕猎的鲑鱼远涉重洋回到出生地，完成繁殖之后死去。有趣的是，堪察加的低温使库利亚湖成为了天然的“保鲜冰箱”，到了冰封的冬季，冻僵的鲑鱼便成为了金鹰等猛禽的过冬食物。

冷战时期的军事基地

身怀绝技的原住民

虽然气候酷寒，人烟稀少，但堪察加半岛并不是无人区，岛上在很久之前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历史上，堪察加半岛上的流鬼国曾与唐朝有过来往。据《资治通鉴》记载，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流鬼国遣使者余志来长安，唐太宗封余志为骑都尉。元代，蒙古铁骑踏遍欧亚大陆，堪察加半岛也并入了中国的版图。但堪察加半岛毕竟远离中原政权，在历史的流逝中，最终成为了俄罗斯的领土。

远离文明的堪察加半岛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半岛东边的白令海是连接亚洲和北美洲的重要海域，也是北方海上航路的终点，更是沟通北冰洋和太平洋的唯一通道，俄罗斯北部地区和远东、美国、加拿大各港口间的海上线路都经过这里。因此，在冷战时期苏联在这里投入了大量兵力，使半岛成为一个神秘的封锁之地，直到十几年前才重新开放。至今，半岛仍在俄罗斯远东战区中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这里是俄罗斯东北联合军总部所在地，在阿邦察海湾有维柳钦斯克核潜艇基地，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所有的战略核潜艇都部署在此，它们就潜伏在堪察加半岛沿海冰冷的海水深处。

除了神秘的军事基地，勘察加半岛也有少量土著居民的村庄。据统计，半岛的土著居民包括科里亚克族、伊捷尔明族、埃文族、阿留申族、楚克奇族等数个民族共1万余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是堪察加最早的居民，而是在100多年被哥萨克人驱赶离开家园后来此定居的。为了能在气候恶劣的堪察加生活，原住民自然个个身怀绝技，精通荒野生存之道：他们能用柳条编织箩筐；用野生玫瑰制作草药茶；粉碎桤木的树皮，挤出红色的染料来给皮革上色；套住奔跑的鹿，或到深山中追踪熊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