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回荡在夏天的山冈上
2012-04-29小法师
小法师
万般情,万般恨,像那春江河,波澜隐隐
有一阵子,我们喝酒最凶的时候,经常有人喝着喝着就不见了,有人喝着喝着就哭起来,还哭得很委屈。而阿聪不一样,他总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喝醉,自得其乐地在那里笑,有时候还和隔壁桌的人聊天。担心他惹事,把他送回去的任务总是交给我。
可是那里有几十栋长得一模一样的农民房,我送了他很多次,总记不住他住的房子。阿聪咬定说其中一栋,然后趴在门上一遍遍地输密码。有时候运气好,会惊醒房东,房东隔着铁门很不耐烦地说:又找不到家啦?他住隔壁那栋的嘛。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阿聪不是这样的。
广西人阿聪毕业于西安交大,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他们公司做外贸,他负责阿拉伯地区的跟单。除了踢球,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爬山。几乎整个漫长的夏天,我们都在深圳那些清凉的山冈上度过。爬山时,阿聪用手机一遍一遍放粤语老歌,我们最喜欢的一首叫《一二三上海滩》,他第一次在卡拉OK给我们唱的时候,举座皆惊。歌词是这样的:
万般情,万般恨,像那春江河,波澜隐隐……
阿聪在公司里有个肥婆搭档,因为是老板的亲戚,做事情经常连累他不说,还总把责任往他身上推。那年欧洲杯要开打的时候,阿聪和肥婆闹翻了。他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去你妈的,老子不干了。
辞职后的阿聪明晚上喝酒看球,白天睡觉,等到比赛看完,七月已经来临,我们劝他找份工作,他说,我想去北京看奥运。他真的去了北京,期间我们偶尔会接到他的电话,有时是喝了酒打来的,他在北京喝得晕乎乎的。
可是从那个秋天开始,不景气的外贸行业开始提前进入冬天。接下来差不多整整一年半,阿聪都处于失业状态,他待在老家迟迟不肯回到深圳,说要给母亲办大寿,然后老家的房子要整修,再后来他说要考个汽车驾照。我们在喝酒的时候会想起遥远的他,想起他很大声可以放歌的手机,想起那首回荡在山冈上的歌:
万般情,万般恨,像那春江河,波澜隐隐。什么缘, 什么份,随逝水东流再不要问……
第二年冬天,我们突然接到阿聪的电话,他要回来了。老实说,我们都已经慢慢习惯他在广西了——在老家结婚生子、劈柴喂马,也未尝不是幸福的日子。但我们还是很高兴,说:酒已经摆上了,等你来啊!
有的人身上有一种力量,就是时光和世事似乎对他们不起作用,他们容颜不老,笑容依旧。阿聪就是这样的,再见时,他仿佛穿着昨天的衣服,来和我们继续未竟的酒局。他在深圳很快找到了新工作,离我们有两小时车程,在和惠州交界的一个小镇。他偶尔来参加聚会,但无论多晚都一定要打车回家。你能感觉得到,我们在渐渐走远。
我要说的是今年春天的一件事情。
本市一家报纸报道,在金龟村一处偏远荒山上发现了许多野生花树,开满了灿烂芳香的野花。我们在周末兴致勃勃地驱车前往,快到金龟村时,有人说,阿聪不就在这里吗?我们赶紧联系阿聪。到山脚时,果然见到了阿聪熟悉的身影。他在前面带路,我们一起走进了没有道路的荒山。在翻过两道小山梁后,我们看见了漂亮的花树,远远地盛放在山谷的对面,在最远处的山峰上,有很大的一片花,隐约在云雾的树林里。大家都像陷入了梦魇一样,直到下山,山脚农庄的酒菜香气飘过来,才像从梦里醒来,重回人间现实。
吃过饭天色已晚,大家匆匆作别。回家的路上,有人说了句:阿聪是不是真的来过?车灯照着虚无的夜空,大家都没有出声。我想起我们那些烈日下踢球的日子,漫长夏天在山冈上漫步的日子,它们应该都已经真的走远。
一二三上海滩
曲:顾嘉辉 词:黄沾
万般情 万般恨
像那春江河 波澜隐隐
什么缘 什么份
随逝水东流 再不要问
前尘旧事偏偏多记忆
心中种种叹息都烙下印
潮涛永远冲不去
心里面 往日痕
越多情 越多恨
何日江水会停
平息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