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正气 沛乎塞苍冥
2012-04-29蔡润田
蔡润田
历史小说《末代翰林李用清》(李瑛著,作家出版社出版)以其夭矫跌宕、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书写了清末名臣李用清施政、治军的卓越勋绩及其坎壈曲折的仕宦生涯。塑造了一个刚正无私、文武兼备的浊世清流形象。谱写了一曲荡气回肠、激越悲怆的正气歌。与此同时,也让我们领略了清末道光至光绪年间朝野动荡而衰败的纷繁世相。
史载:“李用清,字澄斋,山西平定州人。同治(穆宗载淳)四年(1865)进士,改庶吉士。”(《清史稿》卷四百五十一)实际上是当时平定州乐平县亦即今昔阳县杜庄村人。庶吉士是翰林院的短期职位,随后就出任钦命和其他地方职务。
小说叙事脉络大体循着李用清从政轨迹,辗转沉浮,次第展开。相继写了他在山西、广西、云南、陕西等地任职期间赈灾禁烟,惩治贪墨,铲除恶霸,整饬军纪,招抚“敌军”,抵御外侮的所作所为。直至被贬终老于太原晋阳书院教席。这当中,小说演绎故事情节、展示人物性格,始终把人物置于朝野尖锐复杂矛盾冲突的漩涡,在上有朝廷重臣的掣肘、作梗,中有州县墨吏抵制、构陷,下有土豪恶霸封杀堵截的艰危境遇里,李用清不畏艰险,与黑暗、邪恶势力斗智斗勇。情节生动曲折,环环相扣。许多悬念迭出的精彩场景,让人沉湎其中,读来不忍释卷。其间,写得最揪心、最扣人心弦的,应该说是李用清及随从李光正、二牛与两个土豪恶霸间的周旋斗法了。两个恶霸,一个是侵吞他人矿产,杀人灭口的大同恶霸甄三贯;一个是侵夺他人地盘,杀人全家,并杀害朝廷命官而漏网的惠州恶霸韩生邦。前者成为悬而未决、遗患无穷的重案;后者成为长期伴随李用清等人的凶神恶煞、心腹之患,时时威胁着主人公的生命安全。由于这两家朝中和地方广有人脉,上下其手,很难对付。作者描述这场人魔斗法的角逐,线索如草蛇灰线、时隐时现,有张有弛,写得丝丝入扣,险象丛生,惊心动魄。透露出某种武侠、传奇小说的笔致。显示了李用清及其义子李光正、侄子二牛果敢机智及其誓与邪恶势力血战到底的坚定信念、凛然正气。
小说情节有引人入胜处,也有感人至深处。在这方面,李用清与反清黑旗军头目莫梦粥父女的交游写得凄绝悲壮,读之令人唏嘘。李用清被中越边境的法军击伤,是莫梦粥救了作为大清将军的李用清的性命,因二人声气相投,又念及都是炎黄子孙,遂结拜为兄弟。而在政治信念上,莫梦粥是坚决反清的,李用清与之交友则有通匪罪之虞。但是,二人情同手足、至为相契。而且,莫梦粥之女莫仙倾慕李用清义子光正,更有一番浓浓的感情纠葛萦系其间。直到后来莫梦粥兵败被擒,关入李用清大牢。这时,一面是敌军头领,一面是结拜兄弟。李用清深明大义,当然不会杀害恩人,但又为朝廷的胁迫而焦灼,正当李用清在生杀与取间彷徨无计之时,莫梦粥为了撇清李用清的干系,竟毅然自刎身亡了。李莫之交,情义超越政治,写得深邃、凄恻。令人感慨不已。显而易见,作者在审视历史,塑造人物时贯注了自身的生命体验、价值取向。借鉴历史演义小说的章法、结构,运虚入实,虚实相生。不仅令故事一波三折,跌宕有致。也在彰显主人公刚正不阿、浩然正气的同时,凸显了反清将领莫梦粥的重情尚义的英烈气概。显示了作者立足于当代,具有超越意识的历史观、价值观。
而就小说中的李用清来说,作为朝廷命官,角色限定他与清廷间不可分割的联系。但这外在的因缘并不能决定其思想倾向,个人品质。事实上,他作为一介翰林学士,没有曲学阿世,没有明哲保身,而是秉持清正刚直的品格矢志不渝。孔子说:“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论语.卫灵公》)不论世道清明抑或黑暗,从政、做人都要像箭一样刚直。李用清于清末世道日非之际罔顾安危、宠辱,惩贪斗恶,适足显示了一个绝不与世俯仰的清流士子的狷介、刚正,这种精神气象自有其现实教育、启迪意义。
历史小说毕竟不同于当代叙事。除了再现历史人物及其事件之外,还需酿造某种程度陌生化的历史情境,注重文化氛围和词语的匹配。易言之,作为历史小说的必备要素,传统文化的蕴涵是衡量历史小说成色、品位的重要砝码。在这方面,作者对清末官制、礼俗、建制、方舆、称谓等典章制度、舆地风情都细心研究,把握妥帖。就语言说,借鉴文言或话本小说语言,总体上是熨帖自如的。有的看似古奥、生僻实则雅驯、考究,符合当时语境,富于文化韵味和历史情境感。作者的文字功底是很不错的。
几点疑惑及商榷意见:其一、写李用清赴任山西赈灾大臣时,小说中说是徒步微服查访,遍历山西多个州县,这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的。有嫌夸饰。清史稿载:“用清襄赈务,骑一驴周历全境,无间寒暑,一仆荷装从。”这是可信的。其二、生卒年的问题。小说中说:生于道光十九年(1839)。卒于一九一二年。清史稿载:生年不详(按有的说1829年),卒年为光绪二十四年(1898)。我想,作者于此一定有翔实的考证。应该比《清史稿》更可信,只是不知所据为何。其三、李用清几次被贬的原委,大都交代清楚。即都有朝野复杂关系网的缘由。但最后到西安导致皇上的重罚,其原因较模糊,只提到勾成梁贿赂朝官,贿赂谁、如何贿赂,不明了。所以,让李用清身陷囹圄就来得突兀、有些莫名其妙。使得小说结尾处显得匆促、乏力。其四、小说语言,偶尔也有过于简古、略显生涩之处。如形容李用清写春联:“那笔墨如春风拂柳,似寒江垂弦,似关山明月”。遣词造句不可谓不考究,但也觉得有些陈旧,落套。与整部小说清新、流丽的语言格调,与现实的接受语境不甚合拍。这种精致工丽,却“文而不化”的语言虽并不很多,但就如何古为今用,处理好历史情境与作品语境的关系还是值得我们认真推敲的。
总的说来,这是一部写得很生动,很有文化意味的好小说。值得一读,值得称道。(根据研讨会发言整理)